李 伟,李润润
(安徽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凤阳 233100)
较之于德国和英国,美国成长小说属后起之秀,却呈现出后来居上之势。成长小说这一小说门类之所以在美国文坛枝繁叶茂,从某种意义上说,概因经典成长小说中成长主人公成长的心路历程,是大多数美国人成长的缩影。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大多数美国家庭在美国的成长历程,与成长小说中的成长主人公的成长之旅异曲同工。也就是说,每一个美国家庭都有一部情节跌宕的成长史,或因政治避难,或因被当作奴隶贩卖,或因淘金梦……[1]
成长成为美国作家最敏感最惯于书写的主题。美国成长小说在各个时期名家辈出,经典名作琳琅满目。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成长小说就没有美国文学。成长小说中的成长主人公大多在经历挫折之后走向了毁灭,未能如经典成长小说中的成长主人公那般按时长大成人。美国成长小说往往将成长背景设置于多元文化背景下,表现出多元化的成长价值观。
作为一个多民族、多种族混居的新兴国家,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可谓移民梦想的天堂。来自各个地方的移民怀抱形形色色的梦想,渴望在此落地生根、萌芽开花直至长成参天大树。他们的集体、国家观念淡薄,关注自我,保持个性,不愿为他者同化。如若皈依,只能皈依于一个新兴的融合了众多民族、种族文化元素的文化观念之中。诸如,务实、注重个人隐私等。这种新兴文化随着一代代移民的成长而成长—一代代新老移民纷之而来,杂交出一种多元性文化。事实上,大多数移民以叛逆者/开拓者/追梦者的姿态来到美国。这个年轻的国家相对于那些历史文化传统深厚的国度来说,显然患上了成长焦虑症。这种病症自然会折射到个体身上,表现如斯: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渴望长大,渴望成为引领世界或主宰世界的强者。但是他们往往不愿意臣服于各种规约。因为他们大多为了自由和民主而来,不愿向社会妥协,常常流露出拒绝成长的心态。
20 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的成长小说多表现成长主人公的反文化倾向。作品中的成长主人公大多没有理想,没有生活目标,甚至没有是非观念,如同行尸走肉。代表作有杰﹒麦子卡艾那尼的《明亮的灯,大都市》(1984)、布里特﹒伊斯顿﹒艾里斯的《不足为零》、尼尔森的《女孩》(1994)等。这些成长主人公似乎是以“新”的“垮掉”特征呈现在文本中,并冠以“朋克”“新新人类”等称谓。事实上,此时期具有社会和艺术价值的成长小说,当属新移民文学中的成长书写文本——展现移民特殊的成长经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芒果街上的小屋》(希斯内罗斯,1984)、《安琦拉的灰烬》(弗兰克﹒迈考特,1996)和《追风筝的人》(卡勒德﹒胡塞尼。2003)等。
桑德拉·希斯内罗斯(1954~),美国当代著名诗人,小说家,墨西哥裔移民。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芒果街上的小说》(1984)、长篇小说《拉拉的褐色披肩》(2002)和短篇故事集《喊女溪及其他》等。其中《芒果街上的小说》是其代表作。
《芒果街上的小屋》是一部由44个相对独立的小短篇构成,生动地描写了芝加哥移民社区里一个女孩在写作中寻求精神家园的成长故事,誉为“美国当代成长小说经典”。成长主人公埃斯佩朗莎(西班牙语Esperanza乃 “希望”之意)居住在拉丁裔贫民社区芒果街上。 “在英语里,我的名字是希望。在西班牙语里,它意味着太多的字母。意味着哀伤,意味着等待……一种泥泞的色彩。”“在学校里,他们说我的名字很滑稽,音节好像是铁皮做的,会碰到嘴巴里的上颚。可是在西班牙语里,我的名字是更柔和的东西做的,像银子”。[2]作为墨西哥移民的后裔,她的有色人种身份决定了她属于美国社会的弱势群体。墨西哥传统文化对女性的歧视与桎梏,以及赤贫的生活境遇,让埃斯佩朗莎的成长天宇倾斜。天性敏感、自尊、好强的她,目睹生活在芒果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斑驳、芜杂、困顿的生活,打小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埃斯佩朗莎说“有一天会把一袋袋的书和纸打进包里,对芒果说再见”,但是“我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那些留在我身后的人,为了那些无法出去的人”。[2]她要离开芒果街,为了那个“离开的梦”,她拼命努力学习,最终走出了芒果街,拥有了属于自己梦想中的大房子。房子在她的成长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埃斯佩朗莎对房子的态度表明她一步步走向独立。 “因为我知道没有房子的滋味”。[2]她渴望的是一栋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完全属于自己的心灵家园。“不是小公寓,也不是阴面的大公寓,也不是哪一个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是完完全全我自己的” 。[2]
在成长的道路上,充满了挫折和艰辛。但是埃斯佩朗莎从不示弱,从不依赖,她知道成长的力量只能来自于自己。“当我太悲伤太瘦弱无法坚持再坚持的时候,当我如此渺小却要对抗这么多砖块的时候,我就会看着树。当街上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的时候。不畏水泥仍在生长的四棵。伸展从不忘记伸展的四棵”。唯一的理由是存在的四棵 ”。[2]她坚信,存在是唯一的理由,既然存在,就要活得精彩。“它们的力量是个秘密。它们在地下展开凶猛的根系。埃斯佩朗莎从这四棵树上,看到了成长的希望,看到了成长力量的源泉。
成长的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作为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的大都市芝加哥成长起来的女孩,希斯内罗斯与她在《芒果街上的小屋》中所塑造的成长主人公埃斯佩朗莎具有相似的成长伤痛。“我生活在拉丁裔聚居区,可是后来,我看到在我同代人的作品中,拉丁裔聚居区是一个五彩斑斓、芝麻街一样稀奇古怪的社区。而对我来说,它是一个很压抑的地方。对女人来说是相当可怕的。这里的女人的前景无从乐观。你不会在这里的街上游荡。你会呆在家里。如果你不得已要去哪里,就把小命攥在了手心里。所以,我想抗议那些灿烂的观点,那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是真实的,但对我来说,却不是”。[3]
作品通过埃斯佩朗莎的眼光,窥视某个人某件事某个梦,审视飘荡在芒果街上空的流云和生长在芒果街上的几棵树,给与它们深切的同情之时,亦顾影自怜。埃斯佩朗莎的成长境遇令人担忧、怜惜,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她依凭自己的坚毅和写作才华,一步步实现了梦想,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顽强地长大成人。此外,埃斯佩朗莎的成长还具有普遍意义。诚如作者所言,“我写的不单是美国的事情,也是你们的。我肯定,在中国,也有这样一条芒果街,陌生人去到那里时,会感到一种‘恐外’氛围。尤其,在我们今天生活的世界中,如此多的群体在相互交融:城市居民与乡村居民、中产者与贫民、男人与女人。我们每天都在跨越疆域,甚至不用离开自己的家就这样做了”。[4]
作为移民后裔,有色人种的埃斯佩朗莎,尽管她依凭聪慧和坚韧长大成人,跻身于美国社会主流,但是,不知“乡关何处”的文化乡愁始终包裹着她。墨西哥是她父辈祖辈的故乡,她在墨西哥生活的时间很短。加上耳闻目睹墨西哥传统文化对女性的歧视,她显然无法从心底里认同自己是“墨西哥人”。她生在美国长在美国,将把终身托付给美国,美国是她不折不扣的故乡。然而她的身上分明烙印着“墨西哥姑娘”。美国见证了她贫穷、困顿的成长,见证了她遭受的白眼和冷遇。她显然难以在这里找到慰灵安魂的皈依。概而言之,她始终感觉到自己是孤立的。种族身份的烙印注定了她难以融入以白人为主宰的主流社会,对墨西哥文化与生俱来的抗拒使得她成为一个无所皈依的流浪者。虽然她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却找不到可以和她分享的人(她的亲人们不能在精神层面上与她沟通)。所以,她会说,她的房子不是父母的,是我自个儿的,是家里的花草和早上出门脱在门边的拖鞋的。她说离开芒果街是为了回来,回来拯救那些无法离开的人。“你离开时要记得为了其他人回来。……你永远是埃斯佩朗莎。你永远是芒果街的人。你不能忘记你知道的事情。你不能忘记你是谁”。[5]她确实也拯救了不少人,但是,她的心始终悬浮在回去的路途中,何处是她的故乡?何处有她的知音?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旦长大,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无法回归的成长,应是成长的宿命。
《芒果街上的小屋》作为一部成长小说,以主人公埃斯佩朗莎成长经历为主线,一切文化因素、公共事件不过是其成长的背景。成长为埃斯佩朗莎独立地面对现实世界、面对整个族群的困境提供了必要的知识和能力。她成功逃离“芒果街”,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却找不到可以和她分享的人。“生活就是最好的教师,它教会成长者以最合理的方式面对自己的生活”。[6]在成长过程中,尽管埃斯佩朗莎经历了许多挫折和失败,她一直在追寻着少数族裔独特的女性身份,实现了自己的成长。这部小说超越了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私人生活,具有厚重的文化意蕴。不论是对种族身份的深度追问,还是对成长的深度书写,皆具震撼性。
[1]黄梅. 漫步芒果街 [J].译林,2007(1):193-196.
[2]希斯内罗斯. 芒果街上的小屋 [M].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61-62.
[3]Galehouse,Maggi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J]. 2004(1):21-23.
[4]Abel,Elizabeth,et al.The Voyage in: Fictions of Female Development [M]. Hanover: UP of New England,1983: 12-17.
[5]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 [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200-203.
[6]王政.女性的崛起.当代美国的女权运动 [M]. 北京: 当代中国出版社,1995: 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