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汉化佛教对新罗乡歌产生的影响

2014-03-31 10:16:03张雨雪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4年12期
关键词:汉化新罗佛教

张雨雪,雷 霆

(延边大学 朝鲜-韩国学学院,吉林 延边 133002)

一 汉化佛教的形成过程

原始佛教即印度佛教,起源于公元前1世纪。关于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在历史文献中颇具影响的说法有两种:一是东汉明帝永平年间,一是西汉末期哀帝元寿元年(公元前2世纪)。现在学界普遍认可的是后一种说法。因为,有史书记载西汉末期哀帝元寿元年,讲述释迦牟尼生平传说的经典——《浮屠经》开始在中国西北地区口口相传。另一方面从当时的实际情况考虑,也许是随着当时往来于中国与印度,中国与西域之间的商人传入我国的。

印度佛教是怎么传入我国进而发展起来的呢?从地理学的角度分析,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是两个主要的传播路径。作为当时连接中亚与西域的贸易通道,陆上丝绸之路产生的不仅是物质财富,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也在这里相遇、碰撞出绚烂的精神火花。原始佛教中的业、轮回,解脱等思想观念与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产生了矛盾,有对立面就会出现争论,激烈的争论过后就会诞生新的理论。公元2世纪时,位于我国西部的玉门关附近地区就成为了印度原始佛教与中华传统文化交流融合的中心地。这为以后佛教在全国范围内的传播与发展奠定了基础。 另一个传播途径就是3世纪以后从印度恒河三角洲的主要港口耽摩栗底(Tamralipti)经斯里兰卡到我国广东东南沿海一带的海上丝绸之路。与陆路往来相比海上贸易较为隐秘,与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北方不同,佛教在这里的发展空间较为自由。

除考虑地缘因素之外,对汉化佛教形成起推动作用的就是佛经的翻译工作(以下简称译经)。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佛教是在不断适应中国的社会环境中传播发展的。印度原始佛教传入中国后必须适应中国古代的社会环境,必须以皇帝为首的封建中央集权的国家相适应,与以儒家为正统的多元文化结构相适应,与以汉民族为主体的多种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相适应,否则就难以立足,不能发展。①在中国弘扬印度佛教,如果不从佛教原理上适应中国的儒、道文化,那么佛教永远都不会深入人心。在此不得不提到的一位重要人物就是东晋佛教领袖——释道安。释道安出生于公元312年,常山扶柳人(今河北冀县),卫氏望族出身,是一个地道的炎黄子孙。从小学习《诗》《书》《礼记》等佛家书籍。12岁出家为僧学习印度佛理。53岁下襄阳,在襄阳研究佛学15年,颇有建树。可以这么讲,自西汉末、东汉初,原始佛教初传中国直至释道安之前的中国人对佛教的理解都是处于牵强附会与“生吞活剥”的状态。他最突出的贡献就是做到了“洋为中用”,即,用中国的传统文化来解释佛教教理,确立了中国化的佛教理论。释道安从中国传统文化与印度佛教的潜心研究开始, 为促使佛教原理与中国儒、道文化的融合,积极寻找两者之间的相同点。换言之,就是要使中国的百姓对待佛教,如同儒、道文化一样,将其当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仅普通百姓要相信,尤其是要得到统治阶层的支持。

般若学思潮的兴起预示着汉化佛教的兴起。佛教要想在中国长期、广泛地发展下去,必须在佛教理论上适应上层社会的需要。东晋当时玄学之风大兴,原始佛教中所讲的那些玄远抽象的精神,与中国玄学是差不多的,可以会通起来研究。譬如,《安般注序》②中“阶差者,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就出自《老子》;“忘之又忘之”出自《庄子》;“无事而不适,故能成务”出自《周易》。而《老子》《庄子》《周易》三部书又是被当时的玄学家称为“三玄”,这就很自然地使般若思想与玄学思想两者互通彼此。另一方面,释道安在研究般若学的过程中还注意调和儒、道、佛三家在道德规范方面的矛盾点。譬如,儒家主张“三纲五常”;道家主张“自然”,反对以社会的道德来约束人;而印度佛教讲的“寂灭”“涅槃”等追求超世间的理想,可以发现这是同中国现实中的社会道德相矛盾的。释道安在研究般若学时就辩证地指出:出世间与世间、空与色的矛盾,他认为出世并不是完全离开世界脱离现实生活,而是在现实生活中体会变化无常的世间现象,舍弃名利欲望的痛苦,达到精神上的安宁。能在这种繁杂的世间生活中享受内心精神的安宁,实际上也是一种涅槃。这样一来,佛教教理就与儒、道所宣扬的道德规范靠近了许多,为一般老百姓所接受,也为以后汉化佛教的传播创造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用儒、道思想阐释般若学,是从理论上开启了印度佛教的中国化进程,之后的汉化佛教很快便适应了中国的社会现状。

二 韩国三国时期汉化佛教的传入与传播

汉化佛教在形成与发展的同时不断向外传播,经过近两个世纪的交流融合,无论是上层社会还是普通百姓都已经在原始的印度佛教之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汉化佛教渐渐贴入人心。在与中国传统儒、道文化并行发展的同时,相互交叉渗透,所以到3世纪末中国社会已经拥有了相当数量的佛教信徒。

三国时期,由于位于北方的高句丽在地理与贸易上与中国保持着密切的往来,4世纪中后期佛教传入高句丽。即,372年(小兽林王2年)前秦王苻坚派遣使臣与僧人顺道送大量佛像与佛经进入朝鲜半岛,374年僧人阿道到达,375年高句丽兴建肖门寺与伊弗兰寺供顺道,阿道讲经颂法。③单从佛教传入朝鲜半岛的时间与方式来看不难推定当时传入的就是汉化佛教。由于融入了中国传统的儒、道文化,汉化佛教首先被高句丽与百济的王室所接受,例如上文中所述,汉化佛教倡导人们在苦难中追求精神上的安宁,舍弃欲望就是脱离苦海。统治一个国家就是要从思想上控制百姓,汉化佛教自然就成为了一种手段。所以被统治阶级所推崇,被百姓所信仰。新罗是三国当中最晚接受佛教的,但也是汉化佛教传播的鼎盛时期。公元767年,新罗联合唐军统一朝鲜半岛。此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佛教也普及到全社会。佛教教义把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看成是不真实的、虚无的幻影,它宣扬世人要想摆脱现实世界的痛苦,得到永久的幸福必须进行宗教式的精神修养。追求幸福是人的天性,而佛教有关自然、人生、社会的认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与融合,在新罗三国时期的社会当中逐渐深入人心。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著名的佛教理论家及著作,如元晓的《大涅槃经宗要》《法华经宗要》《金刚三味经论》《大乘起信论疏记》等,义湘的《一乘法界图》《千戴龟鉴图》等; 还相继兴建了皇龙寺、芬皇寺等多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可以说,汉化佛教已经融入到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

三 新罗乡歌产生的必然性

首先,“乡歌”是新罗独特的民族诗歌形式,④也是韩国最早的国语文学体裁。1443年世宗大王创制韩语之前,韩半岛使用的都是汉字,并且当时新罗与唐朝经济贸易,文化交流往来频繁,唐诗、唐文的大量涌入也激发了韩国本土文人创作本民族自己诗文的欲望。“乡”即本土之意,其中蕴藏着强烈的民族意识。这种强烈的民族意识正是乡歌产生的内在需求。

此外,新罗自有其悠久的音乐传统,他的前身辰韩、伽倻等国早已就是“俗喜歌舞、鼓瑟”的国度,留下了丰富的乐歌遗产。《旧唐书》中有这样的记载,“新罗每以八月十五日,设乐饮宴”,曾向唐朝进贡过乐器和乐工,新罗乐和新罗琴(伽倻琴)深受唐人喜爱。新罗这种音乐传统为其文学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同时,在三国时期,尤以新罗的诗歌风气最为繁盛,特别是“国仙”花郎徒制度的建立,选拔了很多优秀的人才,不得不说这对乡歌的产生发展具有深远的意义。

综上所述,强烈的民族意识,悠久的音乐传统和活跃的创作阶层是新罗乡歌产生的必然之所在。

四 僧侣——乡歌的主要创作阶层

随着中世纪汉文化东传而流传于朝鲜半岛的佛教,在新罗王朝时期(公元676—936年)臻于鼎盛。佛教的传入,不只是朝鲜文化进一步汉化的一个表征,而且也是朝鲜文化发展的一大契机,可以说它对于朝鲜半岛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渗透达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盛行于新罗时代的乡歌——朝鲜古老的民族歌谣,正是在佛教的影响下,融入了浓厚的佛教意识。⑤僧侣与花郎徒是新罗社会的两大知识阶层,自然而然地也成为乡歌创作的主力军。但与年少的花郎相比,往来于中国与新罗之间的僧人们的文化知识视野更加开阔。在中国游学的经历加上自己本身佛教徒的身份,对渗透了中国传统儒、道文化的汉化佛教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逐渐成为汉化佛教在新罗社会中的拥护者与传播者。由于部分有德望的僧人也负责培养年轻花郎,汉化佛教的教理就成为教育的主要内容。另一方面,花郎徒的教戒是以儒教为本,追求道德实践,这就正与汉化佛教不谋而合,两者之间本质上是不矛盾的。由此可见汉化佛教对乡歌创作的两大阶层思想层面上的影响。

真平王(579~632)时期的《彗星歌》,其作者融天,就是在与居烈郎、实同郎、宝同郎三位花郎外出登山游玩彗星突现时,为赶走彗星继续游玩所做的乡歌;文武王(661~681)时期的广德所做的《愿往生歌》可以说是佛教色彩最浓厚的一首乡歌,表现了老百姓渴望脱离现世火海向往西方极乐世界的朴素感情;《祭亡妹歌》《兜率歌》的作者月明与《讃耋婆郎歌》的作者忠谈是八世纪中期景德王(742~765)时期乡歌创作的代表人物;元圣王(785~798)时期的僧侣永才路遇强盗作《遇贼歌》以感化教育强盗悬崖勒马而名声大振。

除上述出家僧人之外,《祷千手观音歌》的作者希明,《处容歌》的作者处容均为普通佛教信徒。由此可见汉化佛教当时在新罗社会已经靠近一般百姓的生活,成为普通百姓的一种精神寄托。

五 祈福——乡歌的主要社会功能

先以《祷千手观音歌》为例,从内容上加以分析,全歌内容如下:

景德王代,汉岐里女希明之儿,生五年而忽盲。一日其母抱儿,旨芬皇寺左殿北壁画千手大佛前,令儿做歌祷之,遂得明。其词曰(现代汉语简译):

屈膝磕头兮拱双手,

诚心祈祷兮千手观音前。

千手千眼之中,

请各除一只兮。

因我二者皆无,

给予其一足以。

阿 — 如能悄然治我眼,

其所施慈悲莫大无比。⑥

梁柱东先生在《古歌研究》一书中将《盲儿得眼歌》(《祷千手大悲歌》),《兜率歌》,《彗星歌》,《处容歌》四首作品归纳为“具有超自然,超能量的,呪術性的”乡歌。⑦从这首乡歌的内容看不难发现,当时的新罗人民对佛教的基本教理并不了解,只是作为祈祷的工具,一方面说明了佛教已经大众化,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当时民众对佛教的误解。上文提到印度佛教在中国的传播经历了“生吞活剥”的过程,因此,道术附庸成为当时盛行的传教方式。印度佛教传来,语言不通,文字不同,外来僧人无法传播。当时中国道教传播已较为广泛,而在道教初始阶段盛行巫术。由于佛教传播困难,就仿学道教,借助于咒法神通之力。这种神通之力并不是佛法所尚,只是其传播普及的一种手段而已。从呪術性的祈福乡歌分析,汉化佛教在初传时期,道教的神仙方术与韩半岛的传统巫术起到了很大的铺垫作用。

尽管统一新罗时期,朝鲜半岛上迎来了汉化佛教的鼎盛时期,也出现了圆光、圆测、元晓、义湘等著名的佛教思想大家,开创了韩国佛教的理论与宗派,但此时普通百姓的佛教信仰仍然延续着初期神佛功能混同、祈祷求福的旧例,还离不开通过巫术、灵验、戒行来实现自己愿望的功利观念。乡歌作为当时的大众文学不得不成为了这种历史形态的载体,其主要的社会功能也由此体现出来了。

六 结论

综上所述,原始的印度佛教在经过中国传统的儒道文化熏染后,汉化佛教的理念逐渐被世人接受,所以在其不断完善的过程中迅速向周边扩散。统一新罗时期汉化佛教已被定为新罗的国教,文学艺术是社会生活的反应,乡歌这一韩民族最古老的文学样式,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佛教的烙印。笔者从创作阶层与社会功能两方面简述了汉化佛教对乡歌文学的影响。后期由于创作集体的局限化,以及作品内容脱离百姓生活等多重原因导致了高丽时期乡歌文学的衰退。即便如此新罗乡歌在韩国文学史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更由于其厚重的佛教色彩,也是韩国佛教文学史上宝贵的研究资料。

注释

① 杨曾文:《中国佛教基础知识》,宗教文化出版社,2005年版,第16页。

② 释道安为汉译佛典《安般经》所作的注解。

③ 《三国史记》中的原文如下:

(a) 秦王苻坚遣使及浮屠顺道送佛像·经文 王遣使回谢 以贵方物(18 小兽林王 2年6月)

(b) 僧阿道来(同上 4年)

(c) 始创肖门寺以置顺道,又创伊弗兰寺以置阿道,此海东佛法之始(同上5年2月)。

④ 梁柱东先生在《古歌研究》指出:“鄕歌”是类似于“鄕樂”、“鄕語”的一种叫法,是为了区别于中国汉诗与印梵唄的一种新罗时期自有的诗歌名称。

⑤ 任晓丽:《略论佛教与新罗乡歌的关系》,载《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8年第1期。

⑥ 李岩:《中韩文学关系史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123页。

⑦ 梁柱东:《古歌研究》,博文书馆,1943年版,第54、55页。

[1]梁柱东.古歌研究[M].博文书馆,1943.

[2]全圭泰.乡歌的研究[M].白文社,1994.

[3]李基白.新罗思想史研究[M].一潮阁,1986.

[4]赵润济.韩国文学史[M].探求堂,1987.

[5]李 岩.中韩文学关系史论[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6]金昊东.韩国古·中世佛教与儒教的作用[M].景仁文化社,2007.

[7]任晓丽.略论佛教与新罗乡歌的关系[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8(1).

[8]杨曾文.中国佛教基础知识[M].宗教文化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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