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亮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唐代大诗人李白作有一首著名的 《菩萨蛮》,对其中 “寒山一带伤心碧”中 “伤心”的释义,长期以来存在很大争议。如在 《宋词赏析》中,“一方面,人本来伤心,所以眼中的碧山似乎也抹上了一层伤心的颜色;另一方面,将山人格化,看做是有生命有感情的东西,就觉得这种碧色,正是他伤心的表现,使人看了,更觉伤心”[1]3-9。这种解释,“伤心”为心理动词,表示基本义。而在 《唐宋词鉴赏辞典》中则认为 “‘伤心’相当于日常惯语中的 ‘要死’或 ‘要命’”,而 “‘伤心碧’也即 ‘极碧’”[2]3-5。显然,在这里,“伤心”被释为程度副词,表示程度之深。“伤心”有两个义项:其一是心灵受伤,形容极其悲痛。如 《书·酒诰》云:“民罔不衋伤心。”;其二是极甚之词,犹言万分。如唐·李白 《菩萨蛮》词:“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3]1636。第一个义项是“伤心”的基本义,为心理动词,为人们所熟知。而第二个义项则常被人们忽视。针对这一问题,前人也有所论述,如丁成泉认为 “用伤心形容碧色,碧色表现伤心,并不是非常奇妙而新颖,而是极为常见的一种习惯用法”,并且列举很多相关诗词用例,可谓是一种折中的解释[4]。刘岸挺把“伤心”释作 “荡心、动心”,并指出 “伤”与“惕”音近义通[5]。兰朝霞则针对刘文观点,指出音近义通说不能成立,且 “荡心、动心”之义与诗意相悖。同时,以 “伤”的程度副词义的形成过程对 “伤心”程度副词义的形成过程做了类推处理[6]61-62。我们认为 “伤心”程度副词义的产生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除了语法位置的形式变化作用以外,认知作用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首先,我们主要通过北京大学语料库 (CCL)对 “伤心”进行了检索,发现关于 “伤心”用作程度副词,表示 “极、万分”等义的这种用法主要出现在诗词中,且主要集中在 “碧”“白”“绿”这三个颜色词前。例如:
(1)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唐·李白 《菩萨蛮》)
(2)酒罢歌馀兴未阑,小桥清水共盘桓。波摇梅蕊伤心白,风入罗衣贴体寒。(唐·冯延巳 《抛球乐》)
(3)楚山千叠伤心碧。(宋·沈端节《菩萨蛮》)
(4)鹊山一带伤心碧,羡杀孙郎马首东。 (元·元好问 《赠别孙德谦》)
(5)只怕是,那人儿,浸在伤心绿。(明·柳如是 《更漏子》)
(6)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清·纳兰性德 《菩萨蛮》)
在第 (2)例中,词人开篇写道 “酒罢歌馀兴未阑”显然词人并没有伤感之情,此例中 “伤心白”当释为 “极白”,如果释为 “看到白色很伤心”,则与诗意大相径庭。向熹先生也指出 “伤心”“在中古产生两个新义:一是表示欢快。二是表示程度深,万分、到达极点。”[7]522上述例中的 “伤心”释为 “极、万分”等,为程度副词,当为确诂。以下拟对 “伤心”的程度副词义的产生和发展作梳理,并进行尝试性的理论阐释。
《说文·人部》云:“伤,创也。”“伤”本义为“创伤,皮肉破损处”,用作名词。《礼记·月令》云:“命理瞻伤,察创,视折。”郑玄注:“理,治狱官也。创之浅者曰伤。”后来引申用作动词,“伤”在 《汉语大字典》中有13个义项,第2个义项为 “伤害,使受伤”[8]251。 “伤”可以不加宾语,如 《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君子不重伤。”也可以加宾语,如 《孟子·公孙丑上》云:“矢人惟恐不伤人。”《史记·吴太伯世家》载:“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闾指,军却七里。”由例句观之,“伤”后面的宾语可以是人、人体部位等,当然包括 “心”这一非常重要的人体部位。而 “伤心”的最早用例见于 《书·酒诰》云:“用燕丧威仪,民罔不衋伤心。”《说文·血部》云:“衋,伤痛也。”“衋”和 “伤”是同义词连用,“心”是二者的共同宾语,可见 “伤心”当时并未凝固成词。至东汉时期,“伤心”既有不成词的用例,也有成词的用例。如司马迁 《报任安书》载:“故祸莫憯於欲利,悲莫痛於伤心,行莫丑於辱先,而诟莫大於宫刑。”“伤心”与 “欲利”“辱先”等对仗,后两者均为动宾结构的短语,可见“伤心”也并未成词。东汉王充的 《论衡》称:“且人闻人食不清之物,心平如故,观戚夫人者,莫不伤心。”这里的 “伤 “和”心”业已结合得很紧密。至六朝时期,“伤心”就已经固定成语素间具有述宾关系的心理动词。如 《宋书·王敬弘传》云:“谨冒奉表,伤心久之”。《全刘宋文》云:“凄怆伤心,悲如之何!”至迟到唐代,“伤心”后可加宾语,词汇形式进一步得到巩固。后来 “伤”和 “心”就经常连用。形式的不断重现就可能会导致它们从其较早的话语语境中获得解放,“伤“和 “心”高频率的连用为其最终凝结成词完成词汇化提供了保障。
(一)频率原则。关于 “伤心”的程度副词义,我们发现其主要出现在诗词中,这跟诗词创作与诗歌语言特点有着莫大的关联。我们见到的最早用例即为上文提到的李白的 《菩萨蛮》。《菩萨蛮》是一个很有名的词牌,而人们在填词的时候又往往仿照名篇。李白的这首词很为后人推崇,自然成为后世填词的一个范本。如前面引言中提到的例 (3)和例 (6),都仿制其运用了 “伤心”加上颜色词这一格式,颜色词也由 “碧”扩展到了 “白、绿”等。此外还有不是颜色词的用例,如皮日休 《以紫石砚寄鲁望兼酬见赠》云:“骚人白芷伤心暗,狎客红筵夺眼明”;杜甫 《滕王亭子》云:“清江锦石伤心丽,嫩蕊浓在满目斑”。“伤心”后加上了“暗”和 “丽”等形容词。“伤心”作为程度副词用在形容词之前的用法,我们共检得18例,其中15例用在颜色词前。使用年代始于唐,且宋元明清都有用例。“使用频率越高,就越容易虚化,虚化的结果又提高了使用频率”[9]。在模仿和使用“伤心”加上颜色词这一格式的过程中,约定俗成,逐渐地 “伤心”便衍生出了程度副词义,用来表示颜色的深度。同时,随着 “暗”和 “丽”等非颜色义形容词进入此格式,使得 “伤心”的副词义更加巩固。
(二)句法位置。句法位置的改变,往往引起词汇的语法化。现将 “伤心”的语法分布列举如下:
1.“伤心”后面不加宾语。如 “吕后断戚夫人手,去其眼,置於厕中,以为人豕。呼人示之,人皆伤心;惠帝见之,病卧不起。”(东汉·王充 《论衡》)这里 “伤心”后无宾语,表示人内心的悲痛,“伤心”的对象即前面的 “之”,也就是文中的 “戚夫人”。我们认为,“伤心”之所以能够这样用,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述宾结构的词,后面可以不用再加宾语。同时,上文提到 “伤心”词汇化完成不早于东汉,东汉以前不见 “伤心”加宾语的用例。
2.“伤心”+名词宾语。如 “伤心六亲,泣血二子,贞石有磷,书时而纪。”(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这里的 “伤心”是为动用法,“六亲”为 “伤心”的宾语,与后面的 “泣血”互文,表示为 “六亲”和 “二子”而伤心、泣血。此时,“伤心”后面可以加上宾语表示 “伤心”的对象,可译为 “为……伤心”。这种用法至迟不晚于唐代,是词汇化完成的重要表现之一。
3.“伤心”+名词中心语。如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唐·白居易 《长恨歌》)“伤心”用作形容词,作定语修饰名词 “色”。此外还有 “古之伤心人,于此肠断续”。 (唐·李白 《春滞沅湘有怀山中》)“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唐·李白 《劳劳亭》)等,其中的 “伤心”用作形容词修饰后面的中心语 “人”、“处”,构成偏正结构,是指 “色”“处”等令人见了很伤感, “伤心人”则指 “人”很伤感。 “伤心”为心理动词,“具有一种抽象的性状义,表达人的主观感情态度,与一般动词表示具体的动作行为意义不同,是一种静态性质,其动作性和时间性很弱,因此与性质形容词很像”[10]11,这使得 “伤心”可置于名词中心语前表示该名词的性质特点成为可能,此时语义重心开始后移。这种用法在唐代很常见。
4.“伤心”+形容词中心语。据我们搜到的材料,最早的用例即为李白的 《菩萨蛮》,这也与“伤心”的词汇化进程暗合。上文提到的杜诗 “清江锦石伤心丽,嫩蕊浓在满目斑”一联,皮日休诗的 “骚人白芷伤心暗,狎客红筵夺眼明”一联。就对仗而言,“伤心”对 “满目”“夺眼”,似乎 “伤心”仍表示基本义,但综观全诗,诗人并无伤感之情,更可以确定 “伤心”在这里已不再是表示伤感的心理动词,而是程度副词。古人在创作诗歌时,常有类似现象,即只保留词的形式,用该词的另一个义项去和另一个词进行形式上的对仗。换言之,上述两联中的 “伤心”只是在形式上与 “满目”“夺眼”相对,具体的意义并不相对。诗句中的“伤心丽”当释为 “极丽”,“伤心暗”则当释为“极暗”。至于明代刘基的 《摸鱼儿·金陵秋夜》“回首碧空无际,空引睇,但满眼芙蓉黄菊伤心丽”中的“伤心丽”表示 “极丽”之意就更加显豁了。如上所述,这种用法,始于唐代,宋元明清均有用例。
5.动词+得+ “伤心”,“伤心”作情态补语。这种用法最早见于明代。如 《初刻拍案惊奇 (下)》谓:“合家见防御说得伤心,一齐号哭起来”; 《今古奇观 (下)》云:“夫人听他说得伤心,恨恨地道:‘这些强盗,害得人如此!天理昭彰,怎不报应?’”其中动词主要有 “看”“说”“听”“哭”等。
6.形容词+得+ “伤心”。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以前,我们只检得一例。清代 《海国春秋》云:“道人道:‘很好,这个小杂种,嘴碎得伤心!’”此例中的 “伤心”,程度副词义非常明显。
综上,“伤心”大体经过了不加宾语 (东汉以前)——可加宾语(至迟唐代)——可加名词中心语(唐代)——可加形容词中心语(唐代)——作情态补语(明代)——作程度补语(清代)六个阶段。自唐以降,“伤心”常在诗词中作状语用于形容词 “碧、白、绿、丽、暗”等前面,一个形容词如果经常出现在状语位置上,随着搭配对象的扩大化,就有可能演变为一个副词。“伤心”正是常在诗词中处于这一句法位置,表义重心逐渐后移,语义也逐渐虚化,最终演变为程度副词的。“伤心”+形容词中心语,这一形式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消解,而 “形容词+得+ ‘伤心’”在现代汉语中,则以方言的形式继续存在。
(三)认知模式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使用频率高的词都能虚化,如在斯瓦西里语里,“看”、“去”“说”等最常用的词并未虚化[9]。句法位置的改变也不是词语发生语法化的唯一原因。另外,为什么 “伤心”会演变为程度副词,而不是其他的副词?这与人们的认知模式有关。长期以来,人们将隐喻视为一种修辞手段,认为它是修辞学以及文学领域的研究对象。但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和心理学研究的深入,人们已经认识到隐喻作为一种认知方式广泛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隐喻是从一个认知域到另一个认知域的投射,是一种用一个具体概念来理解一个抽象概念的认知方式。”[11]人们常常通过已知的、具体的事物来认识和理解未知的、抽象的事物,并且常常是从空间引申到时间进而引申到更抽象的层次,而隐喻得以产生和理解的关键一点在于所涉及的两个概念域间所具有的相似性。
“伤心”是心理动词,心理动词往往具有程度性,大多数心理动词可以充当名词 “程度”的定语就是佐证,如 “喜爱程度、思念程度”。此外,多数心理动词可以受程度副词修饰,如 “有点儿伤心”“很伤心”“非常伤心”,这也表明 “伤心”等心理动词具有程度性,且这种程度性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同时,程度副词反映的是主体人对认知范畴内程度的认识和判断。所以,与主体密切相关的感受和态度更容易纳入这种程度的认识与判断范畴。这也是为什么 “伤心”会虚化为程度副词而不是其他副词的原因之一。“伤心”具体而言是表示消极情绪的心理动词。在 《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为 “由于遭受不幸或不如意的事而心里痛苦:伤心事|伤心落泪”[12]1191。根据认知语言学中心——边缘图式理论,“伤害中心部分比伤害边缘部分更严重”[13]116,“心”被认为是身体的中心,“伤心”是人自身能够很清楚感知的一种心理感受,是一种情感的跌落,这种感觉本身含有程度不一般的意味,因此 “伤心”有可能从情感体验这一认知域投射到表示 “程度之甚”这一认知域,对于程度的评价,使词义具有了主观性色彩,潜在的表示程度的意义逐步凸显并融入词语的理性意义,最终固定地成为词语的一个义项。由此可见,心理动词的语法化过程其实也是主观化的过程。人的触觉、味觉、视觉、听觉、嗅觉以及心理感觉等的相通或相似不只是生理,也是心理的。这种相通或相似的关系反映到语言现象中,被称为 “通感隐喻”,是一种很重要的词义衍生机制。“伤心”本来就表示人的一种消极情绪,一种心理上的不痛快。这种不痛快的感觉作用于视觉,比如作用于颜色,就会使颜色的程度产生一种心理上的程度加深。“伤心”正是通过通感隐喻这一机制,由表示心理感受的这一认知域投射到表示程度的认知域。“类似的还有 “苦”,通过隐喻机制由人们的一种味觉这一认知域投射到人的内心感受的认知域进而投射到表示程度之甚的认知域。如 “此安慰之要,国家大事也。臣请深惟而苦思之”(《战国策·韩策一》),这里的 “苦”不再表示能够引起生理上不痛快的味觉的苦,而表示思考的程度之甚。再如 “惨”本来表示人的一种悲惨、凄惨的心境,也可以通过隐喻机制表示程度之甚,如 “惨白”表示非常之白。再如 “怪”,由“感觉奇怪”之义引申为程度副词,表示 “很;非常:怪不好意思的|箱子提着怪费劲的”[12]499。李露蕾认为上面的 “伤心”“苦”“惨”等属于 “人在生理或心理上的某些不快甚至痛苦,或者是能够引起这类感觉的原因”的范畴,这些范畴内的词常可演变为甚词”[14]。我们认为它们之所以可以演变为 “甚词”,与心理动词本身的程度性关系密切。所以,不只是 “不痛快甚至痛苦”以及 “引起这类感觉的原因”的范畴,有些表示愉悦心理感觉及态度的心理词,同样可以演化为程度副词,如下文提到的四川方言中的 “安逸”。
时至今天,“伤心”作状语修饰形容词的用法已经消亡。“在语言发展史上,某一历史时期的某一语言现象在总体上已趋于消亡,但它完全有可能还保留在一些有地域或民族、群体或个人特色的语料中”[15]25。“伤心”作为程度副词的用法在今天的一些方言中还可以看到,只不过形式有所改变,主要用作补语。如在川渝方言和建湖方言中如 “心慌”“伤心”“安逸”等词语本身表示人自身的一种感觉或态度,用在动词或形容词后面作补语的时候都可以表示程度高。如:“丑得心慌/热得心慌/甜得伤心/笨得伤心/酸安逸了/苦安逸了”等等。鲁科颖在其 《四川方言程度副词研究》一文中将它们称为 “临时副词表程度”[16]61-65。至于为什么程度副词 “伤心”会以补语的形式而非状语的形式呈现,我们认为这与汉语本身的韵律有密切的关系。汉语为后重语言,“伤心”为双音节,在诗歌中多以 “2+1”的格式呈现,为前重后轻,在诗歌本身的韵律作用下可以成立。在现代汉语中,脱离了诗歌,“伤心”作状语表示程度,则非常拗口。而随着 “形容词+得+补语”这一形式的出现,使得双音节的 “伤心”可以移至句末,符合汉语的韵律后重原则。此外,“伤心”作补语也与心理动词的主观性密切相关。“同一个程度副词构成的状中结构和述补结构相比,作补语时表达的程度更高。”如“很高”和 “高得很”,显然后者程度更甚。“只有主观化程度高的极量副词才能够作补语”[17]16,现代汉语中,“严格意义上的唯补动词只有5个:‘透’‘慌’‘坏’‘绝伦’‘透顶’”[18]137。 这些词都具有明显的主观评价性。上文提到,“伤心”所具有的程度性具有相对性,所以当人们想要表达更高的程度义时,就自然地将 “伤心”放在补语的位置。
此外,世界上的语言有很多种,各有特色。但人类的认知方式具有普遍性,“苦”“伤心”等表示心理感受或态度的词在其他语言中同样可以用来表示程度。如英语中的bitter,名词指苦的滋味,to taste the sweets and bitters of life(品尝了人生的苦与甜),形容词指有苦味的、痛苦的,a bitter taste(苦涩的味道),副词可以表示程度高,如a bitter cold wind(刺骨的寒冷)。又如cold名词指 “感冒、寒冷”,get out of the cold(避寒),形容词指 “寒冷的、无情的”,the cold weather(寒冷的天气),而同时也可以用作程度副词指 “彻底地”,He knew the business cold.(他彻底了解这件事)等等。这些词的主观化特征不断凸显和加强。
综上所述,从频率原则、句法位置、认知模式三个方面探讨了 “伤心”作为程度副词形成的动因,主要从语义学和认知学的角度对 “伤心”程度副词义的产生做了阐释。同时,对 “伤心”由作状语到作补语的转变,利用韵律学以及主观化理论做了尝试性的解释,指出了其类型学意义。
“伤心”由表示心理感受的词到用作程度副词,体现了人们的一种认知规律。前面也已经提到“安逸”“惨”“心慌”等表示心理体验的词在川渝方言中都具有了程度副词的意义。由此,我们联想到时下正流行的 “真心”一词,“真心”也是一个表示心理态度的词。“真”本来可以作为程度副词直接放在形容词之前,如 “今天天气真好!”而现在年轻一代常将 “真心”直接用于形容词前面,表示程度。如 “这个主意真心好!”“今天天气真心冷!”等等。当然这里面也有语言经济性的原则在发挥作用,比如上面两个句子如果要完整表达,则应该是 “我真心感觉这个主意非常好!”“我真的感觉今天天气很冷!”相比之下,后者的表达就略显拖沓。因为 “真心”一词本身就涵盖了人们的感觉或态度这一主观义素。本文通过探析,得出如 “伤心”此类由心理动词虚化为程度副词的这一时代发展变更现象,希望能对今后进一步研究该问题有所推动和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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