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义动词“整”与“搞”的比较分析

2014-03-28 19:04赵永芹
关键词:补语副词宾语

赵永芹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武汉 430079)

范义动词“整”与“搞”的比较分析

赵永芹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武汉 430079)

泛义动词“整”与“搞”在普通话中很常见,他们可以代替许多具体的动词,充当万能动词的角色,但是在实际运用中,它们又存在许多不同之处。探究“整”与“搞”的来源,在此基础上,对语义、语法、语用进行比较分析。语义上,主要从基本义、感情色彩两方面进行分析;语法上,从充当谓语、谓语中心,修饰语的搭配以及与词语的组合,词语重叠四个方面来比较,词语的组合主要从加补语、加宾语以及后加“着”、“了”、“过”来比较分析;语用上,主要从语体色彩、地域色彩两方面进行比较。对“整”与“搞”的比较分析,有利于加深对泛义动词的认识理解。

“整”与“搞”;来源;语义;语用;语法;比较

泛义动词是动词中的一种特殊的类别,20世纪90年代由刘瑞明先生率先提出。刘瑞明先生在《论“打、作、为”的泛义动词性质及使用特点》中第一次明确地给泛义动词做了界说:“一个动词可以指称和代替许多具体动词,远远超出它自身的使用宽泛,因此它的意义就比较的浮泛而游移,朦胧而存在。似乎有很多很多的意义,但每一个意义或不知与本义是扩大、缩小、引申中何种关系;在每一次的代替用法时或难确定究竟代替哪一个动词。就因为这种宽泛而浮泛的特点,我们称之为泛义动词,以区别表意准确而范围固定的一般动作动词。”[1]“整”与“搞”是地域性很强的词,这两个词在语义、语法以及语用方面既存在共性,也存在个性。

一、“整”与“搞”的来源

(一)“整”的来源

“整”在汉代时就得以运用,《说文解字注》解释为:“整”,齐也。齐者,麦吐上平也。引伸为凡齐之称。从攴。从束正。正亦声。之郢切。十一部。本义是整齐。后来在使用过程中由“整齐”义引申出“使整齐”之义,再由“使整齐”引申出“修理”和“使吃苦头”之义。之前的许多著作就对“整”做出过解释。例如:

《国语、晋语五》:“以整御人。”整,顿也。韦昭注。

《礼记、月令》:“整设于屏外”。注:“整,正列也。”

(二)“搞”的来源

大多数学者认为,“搞”是来自于西南官话,它是一个后起字。其实“搞”在汉代就已出现,贾谊《过秦论》:“执搞扑以鞭笞天下。”“搞扑”即同“敲扑”,“搞”被理解为“敲”的异体字,是“短杖”之义。此时的“搞”只是作为一个异体字出现,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搞”。据考证,清光绪乙亥(1899年)小说《跻春台》中:“门和窗格都搞去卖了”、“搞得满地是酒”中的“搞”就具有了现代“搞”的基本意义与用法。西南方言用以表示做、干、弄、从事等多种含义。例如:重庆方言与经营、交易有关的词“搞倒了、搞不着、搞头”等。

二、“整”与“搞”的比较分析

(一)“整”与“搞”在语义上的比较分析

1.在基本意义上

(1)相同点:

“整”与“搞”在现代汉民族共同语中是比较常用的词语,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对“整”的解释是:①整理;整顿:整风/整装待发②使吃苦头③<方>搞;弄:绳子整断了/这东西,我看见人整过,并不难。对“搞”的解释是:①做;干;从事:搞生产/搞工作/搞建设②设法获得;弄:搞点儿水来/搞材料。从基本义可以看出,它们存在某些相同之处。

作为泛义动词,“整”与“搞”可以指称和代替许多具体的动词,这就使得它们从一个方言性极强的词语逐步被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所吸收。“整”与“搞”存在相同之处,有些义项是可以替换的。

⑵不同点:

“整”所代替的动词较多地表示动作行为意义,这些动作趋向于表示具体的内容,说起来比较随意、自在,一般用于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比较平常,带有一种轻松、随意的色彩。而“搞”动作意义与“整”相比较而言要模糊一些,所包含的内容要广泛一些,既有具体的行为,但更多的是表示抽象的行为,主要阐述一种事实,一般用于比较重要的、正式的以及与事业、工作、制度、原则等有关的事情。例如:

①陈佩雄:(抬眼望着罗桑)罗桑,我想好了,既然我们现在搬不动尼玛了,我们就换一种方式,把大家的骡马还给大家,先和木石罗搞(*整)好关系……(景宜(白族)《茶马古道》)(表示处理人际关系)

②张裕民也感到很委屈,说他听信了张正典的谎言,冤枉自己在村子上搞(*整)破鞋,他向好几个干部调查这件事。(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特指随便的男女关系,多是贬义色彩)

2.在感情色彩上

“整”可以代替许多具体的动词,但其本身并不带有褒贬色彩,只是在与另外的成分组合后才会产生某种感情色彩。如:“整糊涂”,整体是贬义的,这种色彩产生的原因是“整”后带有“糊涂”这样有贬义色彩的补语,导致结构整体呈贬义。“整”依托搭配的对象来凸显其所要体现的感情色彩。

“搞”字的感情色彩比较明显,具有“搅乱、混合、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等带贬义色彩的意义。正因为秉承“搅乱”的意义,所以在表示处理人际关系时,“搞”就具有了明显的贬义色彩。如:“搞破鞋”是讲生活不纯洁,乱搞男女关系。除本身带有贬义色彩外,“搞”还可以因所搭配词语的色彩来体现其明显的贬义色彩,如:搞两面派、搞小动作、搞阴谋、搞鬼、恶搞、胡搞、瞎搞等。

(二)“整”与“搞”在语法上的比较分析

泛义动词“整”与“搞”作为动词的一类,基本上具有动词所具有的语法特点,这是它们的相通之处。但是在实际运用中,由于语境的不同,以及所具有的泛义性的特点,其所体现出的语法特征又存在差异。

1.在充当谓语或谓语中心上“整”与“搞”充当谓语或谓语中心时,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后加其他成分作谓语中心。例如:

整:牛继红气不打一处来:“咦?你怎么什么人也往我家整呀?出去!”(《东北一家人》)

搞:此次活动就由地区文联协助《山丹丹》编辑部来搞。因为黑老亲临讲课,地区文化局也出面了。(路遥《平凡的世界》)

2.与状语修饰语搭配

(1)都可以前加副词做状语,但一般不受程度副词的修饰。例如:

整:刘一水走过来说:谢永强,挺能耐的啊,把王小蒙[都]整哭了。(《乡村爱情》)

搞:白明川站在脚地上抽了两口烟,又对坐在椅子上的徐指功说开了:“咱们不是说[不]搞阶级斗争,但不能光一个‘狠’字,还要‘稳、准’。”(路遥《平凡的世界》)

“都”是程度副词,“别、不”是否定副词,“总是”是频率副词,它们作状语修饰“整”与“搞”。

(2)都能前加能愿动词做状语。例如:

整:嫂子,真的,张柏鑫能办明白的事儿,杨总咋还[能]整不明白呢?(《红男绿女》)

搞:我不是说你们以前干的一定有错;不过说暑假里加一番详细的研究,[可以]搞得更好。(叶圣陶《倪焕之》)

“能、可以、要”是能愿动词,充当状语修饰“整”与“搞”,表示某种可能性、必要性和主观意愿。

(3)“整”与“搞”虽都可以受程度副词以外的副词修饰,但是“搞”也可受“很、太”等程度副词修饰,而“整”就不可以。如:[太] 搞(*整)了、[很] 搞(*整)。

3.可以后加各种补语成分

(1)结果补语

整:这个小鳖犊子,敢耍我。让我碰上,我整<死>你。(《东北一家人》)

搞:但我们的政策也有错误,把工商业搞<垮>了,自己给自己筑一道长城。(《邓小平文选》)

(2)数量补语

整:整<一下>你的床铺、整<两遍>

搞:搞<一下>、搞<两遍>、搞<一段>时间、搞<一阵子>

(3)趋向补语

整:气你还用花那么大本钱啊!一辆自行车就把你整<回来>。《乡村爱情》

搞:如果这样安排,黄原的工作他搞<起来>就顺当得多。(路遥《平凡的世界》)

(4)情态补语

整:麦田整<得像棉花包一般松软>,边畔刮得像狗舔地一般干净。(路遥《平凡的世界》)

搞:“我不是说你们以前干的一定有错;不过说暑假里加一番详细的研究,可以搞<得更好>。”(叶圣陶《倪焕之》)

(5)处所补语

整:商场保卫科的门卫把我整<到总裁办公室>,要处罚我。(《乡村爱情》)

搞:相熟的人搞<到一块>太久了,语言听习惯了,对事物的感觉就迟钝了,考虑问题就马虎了。(《邓小平文选》

“整”与“搞”后加补语来补充说明其性状,补语的语义类别的广泛性又为“整”与“搞”提供了语言环境。补语类别的不同,“整”与“搞”的解释也会有所不同。

4.“整”与“搞”在后加宾语上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之处。

相同点:

(1)“整”与“搞”后加名词性宾语,其动作支配义是较为凸显的,后边的宾语既可以是具体的,也可以是抽象的。宾语越具体越能体现动作义的具体可感,而抽象的宾语会使动作义更为泛化。例如:

整:刘英娘白了他一眼,说:“还没上任呢,净整新名词,啥东风西风的。”(《乡村爱情》)

搞: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反共顽固派,在政治上具有抗日的不彻底性和两面性,在文化上鼓吹买办性的封建主义旧文化。反共顽固派对外奴颜婢膝,投降妥协,对内搞封建主义。(《邓小平文选》第一卷)

(2)“整”与“搞”后加代词性宾语与代词性宾语之间是动作与受事的关系,强调的是动词对宾语的影响。例如:

整:你还不知情,你二爸在这县上工作很困难,人家许多人合在一起整他!其中最关键的是向前他爸。(路遥《平凡的世界》)

搞:原来怕当村长,怕村子上的旧势力来搞他,但看见那么多人举他的手,他又高兴被选上。(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3)“整”与“搞”后加形容词性词语作宾语,这个形容词其实表示的是带有这个形容词性质和特征的人或事物。例如:“搞慈善”,指的是举办慈善性质的活动。

整:整大的

搞:搞慈善、搞腐败

不同点:

(1)在后加宾语时,“整”所带的宾语不能是动词性的,而“搞”却可以带动词性的宾语,而且宾语一般都是名动词,动作性减弱。例如:

①搞分裂、搞建设、搞起义、搞调查研究、*整分裂、*整建设、*整起义、*整调查研究。

②比如我们在少数民族地区确定不搞(*整)减租,不搞土改,但是贵州苗族人要求减租,要求土改,而且比汉人还迫切。(《邓小平文选》)

“搞”后加名动性宾语,宾语的动作义趋于虚化,其目的是为了引出宾语,凸显宾语。表示把某种动作施加于某个对象,并没有真正表示什么动作,宾语才是动作的真正表现者。

因为“整”字用的比较随意,所以,它的后边一般不带表示处所意义、运动或表示职业、专业、行业一类等比较正式的名动词性宾语。例如:搞学术研究、搞暴动、搞文艺、搞市场经济、搞文学创作、搞事业等语言环境中的“搞”就不可换成“整”。

5.在后加“着”、“了”、“过”上有差异

“整”与“搞”后加“着”表示动作正在进行;加“了”表示动作的完成;加“过”表示曾经有过。例如:

整:她给他整了整领带。玛力斜眼看他们一眼。(老舍《二马》)

搞:文龙在“文革”中是造过反,前几年在柳岔公社也搞过极“左”东西。(路遥《平凡的世界》)

由以上的比较可以看出,“整”与“搞”所具有的共性是由其作为动词决定的,但作为泛义动词,在具体的实际应用时,其泛义性又决定了其独特性。而搭配对象的不同,又使“整”与“搞”扩大了语言使用环境,“整”与“搞”依托于语境,语境又对它们存在选择性。

(三)“整”与“搞”在语用上的比较分析

1.语体色彩

泛义动词“整”与“搞”在口语及书面语中极为普遍,但是“整”更偏向于口语体式,“搞”更偏向于书面语。

“整”经常在东北地区使用,充当万能动词的角色。这与东北人豪爽、粗犷、直接的性格有关。特别是近几年来,东北二人转、小品以及一些电视剧、电影等影视作品纷纷走上大屏幕,这些作品都浸透着浓厚的东北口语色彩,极具生活气息。“整”一般用于日常生活中一些比较琐碎、细小的事情,显得很随意、平常。此外,东北人习惯把“整”与“咋”连用,相当于“怎么办”,具有很强的口语色彩。例如:

①宋:儿媳妇,家里来客人了,整俩硬菜。(赵本山小品《策划》)

②高师傅说:“其实很简单。咋整呢?不是压缩机坏了吗?我给你找台二手压缩机装上。”(《东北一家人》)

“搞”虽是从方言发展而来,但是在书面语上使用范围更广一些。比较正式,趋向于周密严谨,不像“整”那样比较随意。例如:

①搞商品经济、搞文学工作、搞事业、搞发行

②“我是主张打倒一个姓武的坏教员而要团结你姑姑的。谁知后来他们怎么搞糟了。”(杨沫《青春之歌》)

“搞”已进入普通话行列,但不可避免会带有方言色彩。例如:重庆的展言子“鸭子走进秋天里——搞不赢”,“莫搞豪”(表示叫人规矩一些,不该动的东西莫要随便去动,不该干的事莫要随便去干,以免惹事),还有像贵阳的“搞不惯、搞刨完、搞忘、搞场”,成都的“搞不转、搞不灵醒、搞啥子名堂”[2]。这些都具有很强的地域方言口语色彩,口语色彩是“搞”地域发展的体现。

2.地域色彩

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说:“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常会在它的语言中有所反映,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构成民族的也是语言。”[3]

“整”与“搞”都是从方言词发展而来,具有浓厚的地域色彩。“整”在东北方言区是较为普遍的,随着近几年东北话的流行,“整”也在许多领域大放异彩,尤其是在电视媒体、影视、小品等领域。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也与东北人豪爽的性格密切相关。时至今日,一些带有“整”的新词语也日益涌现,如:整事儿(滋事)、整景儿(制造假象等意思)、整啥劲、整反盆(弄颠倒了)。这些新词在东北地区极为普遍,也在不断丰富人民的生活,极具地域色彩。

大多数学者认为,“搞”是从西南官话发展而来。例如:重庆话中表示“没水了”所用的地域方言是“搞干了”,极具地域色彩。根据杨丽君对文学作品的考察研究,她将“搞”进入普通话过程分为偶见期、增长期、遍用期三个阶段。“搞”从偶见到进入普通话行列并被普遍接受,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自清末到二三十年代,“搞”开始进入日常交际,但主要是以方言的特征出现,并且使用的频率相当小。在20世纪40年代这一时期,“搞”因为还存有的方言的特性,没有被普遍接受。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搞”进入普通话行列之后,大多数作品以及日常交际普遍出现“搞”字[4]。由此可见,“搞”是从地域方言发展而来的,具有浓厚的地域色彩。本文对“整”与“搞”的相关研究,对于进一步理解方言词汇进入普通话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1] 刘瑞明.论“打、作、为”的泛义动词性质及使用特点[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1):37.

[2] 沈荭.重庆方言与城市文化[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

[3] 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中译本)[M].北京:商务印书管,1980:43.

[4] 杨丽君.动词“搞”在现代汉语中的语用考察[J].语言文字应用,2002(2):120.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generic verb“do”and“to do”

ZHAO Yong-qin
(School of Liberal Arts,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430079,China)

Generic verb“do”and“to do”are common in Mandarin,they can replace many specific verb,while in practice,they have many differences.On this basis of exploring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se two words,the paper compares their difference in syntax and pragmatics.It analyzes their basic meaning and colorful meaning in semantic.By adding“with”and“had”,it compares this two words in colloquial style and regional feature as well.Finally this comparative analysis deepens the understanding of generic verb.

the resource:the origin semantics;the pragmatic;grammar

H136

A

1009-8976(2014)02-0062-04

10.3969/j.issn.1009-8976.2014.02.019

2014-02-26

赵永芹(1988—),女(汉),山东临沂,硕士主要研究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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