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化成”
——朱熹审美教育的目的论

2014-03-28 13:20洪永稳
巢湖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目的论养心朱熹

洪永稳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人文化成”
——朱熹审美教育的目的论

洪永稳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宋代的理学家朱熹非常重视审美教育对于成人的重要性,他从他的哲学目的论出发把审美教育作为手段,“人文化成”是其审美教育的终极目的。这种目的论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乐以养心,以养性情;第二,乐以育人,使之成才;第三,乐以厚俗,上下合同。这样从个体到群体,从内到外,从小到大,层层深入地达到儒家培养人才的最终目的。这些思想对于我们今天的人才培养仍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朱熹;审美教育;人文化成;目的论

如果说“人是目的”是康德哲学的根本原则,并在此基础上以伦理为本体重建了人的哲学,在西方思想史上高扬了人的理性和道德尊严,那么,中国传统文化哲学的基本精神始终是“成人之道”、“人文化成”的人学目的论。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精神的基本宗旨是:如何培养人使之成为有高尚的人格境界。用儒家经典《大学》里的话说就是使人得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格修养境界。这是中国古代文化哲学的基本传统,也是最终目的。因此,中国古代教育就非常重视人格精神的塑造与培养,中国古代教育的目的就是围绕着这样的中心宗旨展开的。中国古代的教育家们为此目的采取了多样的教育方式,其中审美教育是一项重要的教育方法。先秦的孔子就注意到审美教育的重要性,教育不可能全部是抽象的说理,生硬的说教,而且通过生动的形象,打动人的情感的教育具有更好的效果,于是,审美教育被提到一个重要的位置,这种审美教育具体表现为:“诗教”、“乐教”、“艺教”等。孔子特别重视“诗教”和“乐教”在君子人格培养中的作用,他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和“志于道,据于德,游于艺”(《论语·述而》)都是把审美教育看成是人格培养的重要手段。儒家学派的继承人荀子专门写了一篇《乐论》,对音乐的审美功能和效果作用进行了详尽的论述,这充分说明了中国古代传统思想家对审美在教育中的作用的重视。但同时也看到:和西方相比,中国的审美教育始终是一种工具性的,不具备像西方那样的审美教育的独立性,也就是说,审美教育在中国古代只是“人文化成”的工具和桥梁,只是一种手段,而本身不是目的,不在于仅仅把审美教育本身看成是一种培养人的审美能力,而在于使人凭借美的熏陶、情感的感化进入到“善”的境地。朱熹作为中国古代文化哲学的集大成者和教育理论的集大成者,当然吸收和继承了传统的中国审美教育的思想,并进一步把这种工具论强化到极端;但同时朱熹也是个深知艺术三味的艺术家和美学家,对于审美教育本身的体验也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在朱熹的言论和著作中也有不一致的言说,表现了他对审美教育的新发展,往往也强调审美教育本身的自在性和独立性的一面,但总的来说还是前者占主流。

本文旨在论述朱熹审美教育目的论的具体表现,首先我们必须明白:为什么“人文化成”是朱熹审美教育的目的论?这是因为:其一,这是由朱熹的哲学目的论决定的。朱熹建立了一个“致广大,尽精微”庞大的理学体系,由“理本气具”的本体论、“心统性情”的人性论、“格物致知”的认识论和“居敬践实”的修养论构成的。但朱熹哲学的重心不在于以理为本体的宇宙论,而在于以伦理为核心的人性论部分,本体论只是为人性论提供形而上的依据。其二,是由朱熹哲学的集大成特征决定的。朱熹继承了中国古代文化哲学的传统,尤其是儒家的“心性之学”,把培养人作为最终的目的。其三,是由朱熹的教育目的论思想决定的。作为大教育家的朱熹,把具有圣贤气象的人格教育作为教育的最终目的。因此,“人文化成”的目的论在朱熹的审美教育中具有更为凸显的地位。审美教育既然充当“人文化成”的工具,那么,它的“人文化成”的目的论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朱熹对此有深刻的洞见,并给与精妙的概括。关于朱熹的审美教育目的论集中地表现在下面的一段话,朱熹说:

圣人作乐以养性情,育人材,事神祗,和上下,其体用功效,广大深知如此,今皆不复见矣,可胜叹哉![1]

这是朱熹对古代审美教育目的的看法,也是朱熹自己的审美教育目的论的经典概括。这里明确地表达了朱熹审美教育目的论的三个方面:“以养性情”:即“养心”,“育人材”即“成人”,“事神祗,和上下”即“厚风俗”。下面分别论之:

1 乐以养心,以养性情

在人与世界的关系上,儒家哲学乃至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哲学都强调了“人”的本体性存在的地位,儒家关注的人是社会中的“人”,强调的是人与社会的关系;道家关注的人是自然中的人,强调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佛家强调人本心,重视自身与心的关系。他们几乎都是重视人的精神世界的力量,“养心”是他们共同追求的基本目标,其中儒家所强调的社会中人的精神力量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尤为突出。心如何养?心养到什么境界?儒家的先哲们认为“乐”的境界便是这种精神的最高境界。朱熹作为中国心性哲学的杰出代表,当然重视人的“养心”工夫以及养心所达到的境界。如何“养心”,儒家先哲们都认为通过“艺教”即审美教育方可达到“乐”的本体境界。理学的开山者周敦颐提出“寻乐顺化”就是对前人“艺教”思想的继承,他说:“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大顺大化,不见其迹,莫知其然之谓神。”[2]朱熹沿着这条思路,进一步提出“玩物适情”“消融渣滓”的思想,要求通过乐的中介圆融作用,消除天人之间的渣滓和隔阂,使人进入到浑然天成与万物一体的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朱熹说:“乐可以养人之性情,而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渣滓”,[3]也就是说人通过艺术的熏陶,借助于美和艺术的情感的融化力量,消解其邪秽,消除其天人之间的“渣滓”已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用现代的哲学话语说,就是消除其“遮蔽”已达到“无蔽”、“澄明”的状态。朱熹的“渣滓”是什么?朱熹有自己的解释,朱熹说:

渣滓是私意人欲,天地同体处如义理之精英,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与天地本一体,只缘渣滓未去,所以有间隔,若无渣滓,便于天地同体。[4]

渣滓是他勉强用力,不出于自然而不安于为之之意,闻乐就可以融化了。[3]

从上面的引文可以看到,“渣滓”是人与天地之间的“间隔处”,是人的感性存在和理性存在的“矛盾处”。这个“间隔处”或“矛盾处”表现为两个方面即“私意人欲”和“勉强有力”,前者指人的动机,后者指人的体验。对于人的“私意人欲”我们可以用道德教育来完成,即“克己复礼”,但对于人的体验就不可能是仅仅通过道德教育来完成的,因为人的体验具有一种很大的自觉和自由性,道德教育只能使之“至诚”,不能使之“至乐”,审美教育则能使人达到“至诚至乐”的境界,因为审美是人的内心一种愉悦的心里状态,使人精神愉悦而得到鼓舞。朱熹这里说“闻乐就可以融化了”,就是说“乐”能够使人的内心渣滓融化而达到“澄明”状态,这是强调“乐教”对于“养心”的重要性。在古代由于“诗歌舞”三位一体的特征,“乐教”、“诗教”和“艺教”都是相通的,把“乐教”、“诗教”和“艺教”作为审美教育的方式,使人达到“至诚至乐”的最高精神境界,功能是相同的。朱熹认为,用这种以“乐”养“诚”的方式,就可以将社会的伦理规范融入了“美”的形式,使之成为社会的感性个体自觉遵守的内在要求,从而消解了社会和个人之间的隔阂,得到人与社会和谐的局面。

2 乐以育人,使之成才

“成人”是中国儒家哲学乃至整个中华哲学的终极追求。《论语·宪问》中说:“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恭绰之不欲,卞庄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5]显然孔子从“知”、“廉”、“勇”、“艺”、“礼”、“乐”等方面来规范“成人”的要求。朱熹对此解释曰:

兼此四子之长,则知足以穷理,廉足以兼心,勇足以力行,艺足以泛应。而又节之以礼,和之以乐,便德成于内,而文见乎外,则才全德备,浑然不见一善成名之迹,中正和乐,粹然无复偏倚驳杂之弊,而其为人亦成矣。[6]

曰:“必兼四子之长而又必文之以礼乐然后可以成人,何也?”曰:“四子各有所长而不能相兼,又无礼乐以文之,故知者至于要君,勇者至于轻死,艺者至于聚敛,而不欲者又或不能以小国之大夫也,亦难以成人矣。故孔子言必兼此四人之能而又文之礼乐,则集其所长,去其所短,而后可以成人也。 ”[7]

朱熹在解释孔子的“成人”思想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成人”思想,在朱熹看来,一个完备的人,除了应该兼有知、廉、勇、艺等四子之长之外,还应该具备礼乐,使之德内而文外,也就是孔子所说的“文质彬彬”的素质。这可以看出朱子对“成人”的要求是极高的,他主张“君子不器”,也就是说,成德的君子不局限一材一艺,他说:“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材一艺而已。”[6]君子不能像器皿那样只用于简单的一种用途,而应该博学多才,“若偏于德行而其用不周亦是器”[3],君子就应该超越这种一事一物殊相的局限,发挥人自身的最大潜力,以求得全面的发展。君子人格是这样,比君子更高人格的“圣人境界”则能“践形尽性”,充分发挥人的潜能,无所不达其极。朱熹发挥了孟子的“践形”说,认为“形色”是人性的具体表现,应该充分发展。他说:

践,如掩覆得过底模样,如伊川说充其形色,自是说得好了。形,只是这形体。色,如『临丧则有哀色,介冑则有不可犯之色』之类。天之生人,人之得于天,其具耳目口鼻者,莫不皆有此理。耳便必当无有不聪,目便必当无有不明,口便必能尽别天下之味,鼻便必能尽别天下之臭,圣人与常人都一般。惟众人有气禀之杂,物欲之累,虽同是耳也而不足于聪,虽同是目也而不足于明,虽同是口也而不足以别味,虽同是鼻也而不足以别臭。是虽有是形,惟其不足,故不能充践此形。惟圣人耳则十分聪,而无一毫之不聪;目则十分明,而无一毫之不明;以至于口鼻,莫不皆然。惟圣人如此,方可以践此形;惟众人如彼,自不可以践此形。[3]

这里的“形”指人的感官机体,如耳目口鼻等,“色,犹言容貌也”,引申指人的感受能力,“形色”包括了人的全部感官机能,也包括人的审美器官。朱熹认为,“天生形色,便有本来天理在内。贤人践之而未尽,圣人则步步踏着来路也。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惟圣人能尽其性,故即形即色,无非自然之理。所以人皆有是形,而必圣人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3]人天生有形色,只有圣人能践形尽性,常人可以通过学习而得到的。

要达到这种“成人”之境,最根本的方法就是要通过审美教育的途径,即通过“艺教”、“乐教”、“诗教”、“山水之教”等手段,审美教育深入到人的情感领域,通过艺术和美的熏陶感化人的天情,开启人的心志,潜移默化地使人自觉地发展自己的天性,努力做到“践形尽性”的成人之全。

3 乐以厚俗,上下合同

朱熹的审美教育的目的不仅仅是关注个人的天性发展,更重要的是为了社会的和谐发展,因此,他的审美教育的目的论最终还落脚在社会的层面,如何维护封建正统的社会秩序,使社会风俗淳厚,上下和谐而达到长治久安的太平景象。这是对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审美目的论的继承和发展。他说:

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行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世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8]

朱熹认为,圣人所感之诗无不出于正,足以为教,诗教能使社会上自庙堂朝廷,下自乡党闾巷,上下一气,成为淳美的风俗社会,实现“治隆于上”、“俗美天下”的社会理想。昔日的周朝盛世就是得益于圣人的诗教和音律之功,圣人制诗乐的目的就是“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这可以看出他对审美教育在移风易俗、淳厚民风方面的作用非常重视。《朱子语类》云:“孝悌忠信、人伦日用间事,播为乐章,使人歌之。仿周人读法,遍示乡村里落,已可代今粉壁所书条禁。”[4]主张通过艺术的形式传播孝悌忠信的人伦思想比对社会制定的条禁更有效。朱熹在 《琴坞记》中云:“余闻声音之道与政通,故君子穷则寓其志,以善其身;达则推其和,以淑诸人。盖心和则声和,声和则政和,政和则无不和矣。暨阳之邑多山,其民淳厚,天叙(按:其友人)能以古音道之,必有能听之者,是为记。”[9]这里说明音乐的厚俗作用。他在《律吕新书·序》中说:“予谓国家行且平定中原,以开中天之运,必将审音协律,以谐神人。”[10]这是说音乐能够谐和神人的关系,这和《尚书尧典》的“神人以和”的思想是一致的。

朱熹十分重视“厚风俗”中的审美教育的手段,要求道德教育和审美教育交相为用,共同改造社会政治伦理。《朱子学归》中说:

盖周人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其德六:曰知仁圣义中和;其行六:曰孝友睦姻任恤;其艺六:曰礼乐射御书数。于是学者日用起居之间,既无事而非学,于其群居藏修游息之地,亦无学而非事,至于所以开发其聪明,成就其德业者,又皆交相为用而无所偏废,此先王之世,所以人才众多,风俗美盛,而非后世之所能及也。[11]

朱熹在这里借周人的盛世为例,说明道德教育和审美教育并行为用,不可偏废,才能达到天下风俗美盛的盛世。

总观朱熹审美教育的目的论,我们可以看出这样一个逻辑:“养心”——“成人”——“厚风俗”。这是从个人到社会,从个体的成人到社会的和谐,由内而外,由小到大,循序渐进的过程。最终的目的还是指向社会的风俗淳厚、繁荣发展,即“厚风俗、济世务而兴太平也”[1]。但朱熹认识到社会的发展关键在于社会中个体的人,因此,“养心”成为审美教育的开始,“成人”成为审美教育的关键,人心养到至诚至乐的境界,就能达到“成人”的目标,这是因为,在这个境界,人的感性和理性,情感和伦理,个体和社会都得到完满的统一,表现在哲学上,世界的现象和本质,殊相和共相,物和“理”得到了完满的统一。成人的目标实现了,社会的风俗自然就淳厚了。一句话,朱熹审美教育的主要目的就是借助美的感性形式为桥梁,引导人们进入至诚至乐的精神境界,由此消除感性与理性、情感与伦理、殊相与共相之间的矛盾,使人进入全面的天性发展,使之符合伦理社会的理想模式,实现人与社会的和谐,从而稳固封建宗法制社会等级秩序。

[1]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四部丛刊本)[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9.

[2]周敦颐.周敦颐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0.

[3]朱熹.孟子集注[M].济南:齐鲁书社,1992.

[4]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94.

[5]孔子.论语·宪问[M].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

[6]朱熹.论语集注[M].曲阜:曲阜新闻出版社,1997.

[7]朱熹.四书或问·论语或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8]朱熹.诗集传·诗集传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9]束景南.朱熹佚文辑考[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0]朱熹.朱子全书(第24册)[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

[11]郑端.朱子学归[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HUMAN CULTURE”——ON ZHU XI'S TELEOLOGY OF AESTHETIC EDUCATION THEORY

HONG Yong-wen
(School of Literatare,Huangshan University,Huangshan Anhui 245041)

Pathologists Zhu Xi in Song Dynasty attached much importance to aesthetic education for making a full man.He regarded the aesthetic education as the means."Human culture"is the ultimate objective of his aesthetic education.This teleology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ree aspects:first,music nourish heart to raise the disposition;second,music train men for profession to talent;third,music enable customs honest to all the peace agreement.So,from individual to group,from the inside to the outside,from small to large,the aesthetic education gets the final objectives of cultivating talents in Confucian culture

Zhu Xi;aesthetic education;human culture;teleology

B83-092

A

1672-2868(2014)02-0068-04

责任编辑:陈 凤

2014-02-06

洪永稳(1962-),男,安徽舒城人。黄山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艺学博士,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中西美学和戏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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