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一
(重庆邦和广告传媒有限公司,重庆 400020)
三峡研究
重庆奉节白帝庙始建源出研究
何知一
(重庆邦和广告传媒有限公司,重庆 400020)
巴国春秋、公孙跃马、刘备托孤。重庆奉节白帝庙向人们展示了一幅悲壮沧桑的历史画卷。时代变迁,世事湮没。白帝庙究竟因何而建,后人妄说种种。传统的说法认为,白帝庙廩源出于祭祀西汉末年蜀中称帝的公孙述而建。然而笔者认为,古代巴人祭祀族神君白帝天王才是白帝庙始建的真正源由。
白帝庙;源出;古代巴人;祭祀族神;廩君白帝天王
栏目主持人:滕新才
主持人语:举世闻名的白帝城在历经了26年的漫长申报之后,2006年5月25日终于跻身于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列。“国保”殊荣虽姗姗来迟,却名副其实,令三峡人扬眉吐气。然白帝庙的祀主究为何人,代有纷说。本期刊发何知一《重庆奉节白帝庙始建源出研究》,否定跃马称帝的公孙述说,力主巴人祭祀廪君的白虎崇拜才是真正的始建源出。奉节在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前314年)首置鱼复县,这个县名的寓意,古今学人引经据典耙梳条理,亦见仁见智,不一而足。赵贵林《鱼复县名新探》以为缘于鱼复浦地名,乃鱼类麇集之渊薮故也。此皆真知灼见,非向壁虚构;亦非定论,意在引玉。范卿泽、李红霞等《三峡库区乡镇干部心理健康状况调查报告》以问卷法、访谈法对三峡库区30余乡镇的干部心理健康状况进行调查分析,于当前政治文明建设兼具学术意义和资政价值。
白帝庙①以下均指重庆奉节白帝庙,特别注明者除外。位于重庆奉节县东十八公里瞿塘峡口白帝山上,其地理坐标为北纬31°02′35″,东经109°34′12″,海拔高度245米。坐北朝南,偏西约22°,东西长约100米,南北进深约58米,占地4 950平方米,建筑总面积2 086平方米,其中:古建筑1 276平方米,近代民国建筑195平方米。从建筑总体布局上讲,由南面进山门后,东西向并列东、中、西三个院落。经考证,现存白帝庙大体保留了明代时期的总体布局,建筑应为清代所建。主要建筑明良殿和武侯祠分别供祭三国蜀主刘备和诸葛亮。以白帝庙为核心的古建筑群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巴国春秋、公孙跃马、刘备托孤。白帝庙不但向人们展示了一幅悲壮苍桑的历史画卷,而且也因唐代诗人李白一首《早发白帝城》而名扬四海。明《夔州府志》载:“三功祠,旧白帝庙。”[1]94《奉节县志》载:“白帝寺在白帝城明良殿后。”[2]89《蜀中名胜记》载:“《入蜀记》云:‘白帝庙,气象甚古,松柏皆百年物’……《碑目》云:‘关城《白帝庙碑》凡三,其一元和元年,其二长兴二年,其三广政元年。’”[3]309南宋著名诗人王十朋有诗云:“白帝祠前石笋三,根连滟滪立相参。不知此石能言否,往事应同老柏谈。”[1]234由此可见,历史上所称的白帝庙、白帝寺或白帝祠均指今白帝庙。
白帝庙究竟因何而建、何时始建?当前学界尚无全面、系统的研究。笔者在受聘为白帝庙维修工程顾问期间,走访了当地居民,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并对其进行了较为详细的研究后认为,白帝庙始建源出于古代巴人祭祀族神“廩君白帝天王。”其后种种妄说误传为祭祀西汉末年蜀中称帝的公孙述,再其后因统治者意识形态的需要改祭三国蜀主刘备及其丞相诸葛亮而建。
文字记载最早说到白帝庙的是唐代诗人杜甫。唐德宗大历元年到三年(公元766年—768年)间,杜甫寓居夔州期间所作的《上白帝城》中写到:“白帝空祠庙,孤云自往来。……后人将酒肉,虚殿日尘埃。”清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重修蜀汉昭烈帝明良殿碑记》载:“时当王莽擅朝,益州之民转徒播迁,述扞卫一隅,在蜀民为有功,……述没,国人于白帝城建庙祀之,庙在城东南斗上二百七十步。”[4]28唐李贻孙①生卒年不详,应与杜甫为同时代。在《夔州都督府记》中说:“东南斗上二百七十步得白帝庙。白帝,公孙自名也。后人因其庙时享焉。”[5]
研究奉节白帝城和白帝庙历史的代表人物陈剑先生认为:“(公孙述)的政治抱负和不屈不挠,‘力战死社稷’的大无畏精神,更是李特、李雄等人学习效法的榜样。因此,被宗法正统观斥为判逆犯上而遭贬抑、责骂的公孙述,反而成了成汉政权所景仰、尊重的英雄。李特、李雄所建政权名‘成汉’,与公孙述所创地方割据政权号‘成家’,仅一字之差。其政治内涵,几乎全同,承袭之意明显。由此可见,能得到地方政府允准、支持,甚至会给予保护和经济上扶助为公孙述像祀建庙的,即今存白帝寺前身最大可能的创建朝代,应是西晋末、东晋初的成汉政权(公元304年—334年)。”[6]27还有部分文献也记载有白帝庙是为祭祀西汉末年在蜀中称帝的公孙述而建。
持此观点的理由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认为,公孙述保土有功。王莽篡汉,一片混乱。公孙述在蜀中,从天凤元年(公元14年)到建武九年(公元33年)基本保证了蜀中的安定。特别是公孙述称帝后,采纳了李熊“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的策略[7]535。在今奉节草堂河一带实行“屯田”制,使当地被历年战乱影响的社会经济得以迅速恢复,短暂的和平使老百姓安居乐业。同时,也保证了边关稳定。另一方面认为,在与刘秀发起“汉灭成家”二十三个月的战争中,公孙述宁死不降,战死沙场,英雄可敬、可佩。那么,事实是否如此,试作如下分析:
重庆奉节地区地处长江瞿塘峡口,山高谷深,土地贫瘠。公孙述时处王莽纂权、东汉征成的战乱时期,老百姓没有真正过上几天和平日子。加之鱼复峡口为蜀地边关、军事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能够保持长久的稳定和平吗?公孙述统治时间不长,其间战争不断。当地土地贫瘠也不具备在短时期内经济得以迅速恢复、发展的基本条件。所以说,人们怀念公孙述给百姓带来和平安康而建祠纪念的可能性不大。
“战死不降、英雄可敬”而建祠祭祀公孙述的理由更不够充分。作为一个自立国号、割据一隅的皇帝,在汉王朝对其征伐中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直到最后城破、国灭、家亡、本人战死,这给蜀中人民留下了什么呢?
第一,从建武十年(公元34年)刘秀发动“平蜀”战争开始,到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十一月成都屠城,历时23个月。这场战争双方军队、百姓至少30万人被杀,上百万人流离失所。给巴蜀、特别是成都地区带来的是文化大浩劫,经济大倒退,给巴蜀百姓带来的是无以言表的深重灾难。
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九、十月间,蜀、汉两军大战于成都与广都(今双流)之间,反复八次,争夺惨烈,蜀军多败。两军都外出掠抢百姓。战乱一起,当地百姓多夺命外逃。凡留下不走者,或被抢杀、或因饿病,死亡者甚多。百姓、军人尸体,弃在原野,四处皆有,无人掩埋,野狗争吃。
汉军攻破成都入城后,即开始屠城。史载“宫连屠大城,”[7]694即臧宫部属将士公开、大规模屠杀成都城内外百姓。公孙述的妻、子与三族,延岑的三族等尽遭杀灭。汉军大掠成都城中百姓,屠杀“孩儿老母,口以万数”,焚烧公孙述成家王朝所建的宫室。这场战争总共死了多少人?双方军队死了多少人?无辜的巴蜀百姓又死了多少人?给巴蜀经济带来了多大的创伤?给巴蜀文化带来了多大的毁灭?这些痛苦的事实巴蜀人民会忘记吗?就连刘秀自已都怒骂道:“城降三日,吏人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羮,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人之义也!”[7]543
第二,值得注意的是,公孙述负隅顽抗留下的后果是巴蜀人民恐怖的记忆和世世代代的骂名。在胜负大局早已明白无误、成败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公孙述仍然执迷不悟,顽强抵抗。究其原因,显然是公孙述把他个人的得失、名声、意气看得比他统治的百姓生死更重。为一已私利,宁肯牺牲百姓、牺牲家人。因此说,公孙述是一个极其自私自利的人。
第三,汉军平蜀的大部分时间①指成都屠城以前。,其纪律严明,深得人心,蜀中百姓宰牛捧酒欢迎汉军。而成家军队、各级官吏则望风而降。以下事实足以说明人心所向。
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闰三月初征蜀时,汉将岑彭攻入江关(今奉节瞿塘关)时,发布军令,严禁兵士骚扰百姓。汉军一路所过,百姓大多宰牛奉酒慰劳。岑彭所部沿途宣传汉政府的威德,并严令军中不许接受百姓的慰劳等,一路秋毫无犯。沿途山寨都欢迎汉军到来,争先恐后开门投降。岑彭率军追田戎至江州(今重庆渝中),一面佯攻江州,一面率大军乘胜取垫江(今忠县),破平曲(今合川南),收取粮草数十万石[7]661-662。
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汉军攻下平曲(今合川南)后,拔涪城(今绵阳)、破绵竹(今德阳黄浒镇)、取繁县(今彭县东南)、夺郫县(今郫县北),兵临成都。臧宫沿途收缴公孙述政府发给的五个节、一千八百多颗印绶,沿途官吏、军队,望风而降[7]694。
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八月,岑彭破侯丹后,急行军二千余里,沿途成家守将不战而降[7]661-662。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春,吴汉与公孙述婿史兴在广都(今双流)一战中,武阳以东的县城、乡镇、村寨争先恐后地开门降汉[7]681。
成都城内,百姓惊慌,将帅恐惧,时有逾城出降者。公孙述诛灭降者家属,但降风依然不止。这已说明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以上史实表明,公孙述给巴蜀人民带来如此深重的灾难,巴蜀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怎么可能建祠祭祀他呢?于情、于理难以服人。
另外,可以从历史文献中考证,白帝庙是否是祭祀公孙述之祠的可能性。宋代诗人杨安诚在《白帝庙诗并序》中说:“白帝庙神,旧传以为公孙述,以余考之,非也。公孙氏享国日浅,辙迹未尝至夔,独遣田戎、任满戍江关。岑彭入江关,不复为戍守,公孙氏无从庙食。”[2]327他还根据郦道元《水经注》有关“瞿塘滩上有神庙,甚灵。”[2]327分析郦道元“盖不谓其神为公孙氏。瞿塘天下至险,必有神物司之,但有庙偶联白帝城,遂从而讹尔。”[2]327认为是“子美②杜甫。误信齐东语,感概勇略招英魂,”[2]327从而引起白帝庙祭祀公孙述之说。杨安诚还进一步分析说:齐东野语——老百姓的不足信之言是因为“江关回首尽汉帜,遗黎何自知公孙”。[2]327西汉末年到东汉初之间,政局变幻,换代频繁,老百姓哪里搞得清楚。白帝庙祭祀公孙述之说,极有可能源自老百姓之口,再经杜甫诗而广泛误传。
同治《黔阳县志·卷六十》记载:“蜀人又以公孙述当之;皆蒙以白帝天王之号,殊属无稽。”[8]60020世纪50年代我国著名学者潘光旦先生认为:“白帝庙的白帝不是公孙述……,但‘白帝’的字面与读音,在不必说穿它的内容的情况下,(公孙述)也可以用来笼络当地的巴人。在巴人看来听来,白帝就是廩君白虎,……”[9]80-81
古人和前辈学者虽然对白帝庙始建源由提出了质疑,但未作全面、系统的分析和论证。因此,没有从根本上厘清白帝庙始建的真正源出。在此,笔者试图从历史文献记载和前辈学者的否定中,以古代巴人“白帝天王”信仰以及其迁徒和历史变迁为线索,力图寻找和论证白帝庙始建的真正历史源出,以正谬误。
(一)古代巴人,虎部族伏羲的后裔
古代巴人生活的地区多虎,传说古代巴人是远古虎部族伏羲的后裔。《路史·后记·第一卷·太昊》载:“伏羲生咸鸟、咸鸟生乘厘;是司水土,生后炤(照),后照生顾相,夅(降)处于巴,是生巴人。……赤狄巴氏,服四姓,为廩君,有巴氏务相氏。”[10]62“顾相”即《后汉书》所说的“务相”。伏羲在古籍中写作“虑戲”,此都字从虍,义为虎意。《尔雅·旧注》中有“六戎中有鼻息”,这里的“鼻息”应当是误写的“虑戲”。《战国策·赵策》里有“老臣贱息舒祺”,贱息也即贱子,息字可读成子、自。则“鼻息”也可读成“毕子”或“毕兹”。因此,“虑戲”也就可以读作“毕息”、“比兹”了。这与由古巴人衍变而来的土家族人自称“毕兹”是一致的[11]59。杨雄《方言》第八载:“虎,陈、魏、宋、楚之间,或谓之‘李父’,江淮、南楚之间,谓之‘李耳’①原注:虎食物值耳,即止以触其讳故。,或谓之於虎免②原注:於音乌,今江南山夷呼虎为虎免,音狗窦。。”[12]现今土家族称公老虎叫做“李爸”,称母老虎叫做“你李卡”,单独称虎叫做“利”。“李”、“利”、“廩”近音,所以“廩君”也即“李君”、“虎君”[13]49。照这样的传说,古代巴人就是伏羲的后裔,属于虎图腾,为西方白虎。
(二)“白虎神灵”,古代巴人首领廩君的化身
廩君是怎样成为古代巴人的神灵,且与白虎联系起来的呢?据《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载:“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乃共掷剑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又令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沈,唯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廩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廩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廩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廩君(思)[伺]③原文如此。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廩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廩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7]2840廩君死后古代巴人认为其魂魄化成了白虎。也即是说,古代巴人巴姓氏族与白虎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特殊的亲缘关系,白虎就是古代巴人的祖先。因此,古代巴人对白虎的崇拜级别最高、普及性最强。
(三)“白虎图腾”,古代巴人的灵魂崇拜
古代巴人不但认为白虎是他们祖先的化身而崇拜,而且其灵魂观念也充分体现出对白虎的崇拜。在巴人及更早的远古时代,人类对人体构造及器官的功能是没有认知的。对于死亡、梦境等生理现象的困惑受到梦境中景象的影响。因而认为人的思维、感觉不是人体自身的活动,而是寓于人体之中的,是可以离开人体的一种独特的精神活动体在活动,于是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观念。对于先民们来说,人肉体的死亡并不代表其灵魂灭绝。因此,总是希望自已或者自己的亲人死后,其生命仍然以另一种方式,或比照人间的方式存续下去,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之“重逢”。或者死者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感悟到生者的需求,给生者予以庇佑。所以,人们对墓地、丧葬仪式及随葬品等的选择是非常重视的,这也成为生者拉近与死者之间距离的一种重要方式。
为了拉近生者与死者的距离、亲情,体现生者对死者的感情依恋,古代巴人的丧葬仪式是非常隆重的。《华阳国志·卷三·蜀志》载:“汉时,县(广都)民朱辰,字元燕,为巴郡太守,甚著德惠。辰卒官,郡獽民北送及墓,獽蜑鼓刀辟踊,感动路人。于是葬所草木,顷许皆倣之曲折。”[14]39这里记载了东汉时期巴郡獽蜑人为太守朱辰送丧举行舞蹈的情景。《蛮书·卷十》载:“按夔城府图经云:夷事道,蛮事鬼。初丧鼙鼓以为道哀,其歌必号,其众必跳。此乃盤瓠白虎之勇也。”同书又载:“巴氏祭其祖,撀鼓而祭,白虎之后也。”[15]260目前渝东地区民间丧葬仪式中仍然遗留有通过哭丧、跳丧和转丧的方式歌颂死者功德,表示对死者悼念的习俗。
根据前述分析,笔者认为,在历史传承中古代巴人的神灵崇拜进一步与白虎图腾相结合而形成了“白虎廩君”崇拜。古代巴人作为伏羲的后裔,白虎廩君自然就衍变成了“白帝天王”。
(四)专祠人祭,古代巴人独特的祭祀仪式
古代巴人对白虎廩君的崇拜还体现在另一种更为残酷的祭祀仪式——活人殉葬。《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载:巴人首领“廩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①《世本》有同样的记载。[7]2840这与对小田溪、罗家坝、李家坝墓地的考古发掘,尤其是对云阳李家坝遗址中有八座墓葬发现殉人墓的事实相吻合。
《虎荟·卷之三》载:“唐乾元初……辰州(今沅陵县)②辰州,今湖南沅陵县,秦时为黔中郡。为古代巴人后裔土家族聚集区。司户张镐……自是黔峡③黔峡,分别指黔州和峡州。黔州,今重庆彭水,峡州,今湖北宜昌。往往建有虎媒之祠焉,今尚有存者。”[16]30-31又载:“有神巫能结坛召虎,人有疑罪,令登坛,有罪者虎伤,无罪者不顾,名虎巫。”[16]40唐代时在今重庆彭水、湖北宜昌巴人后裔土家族人聚集区不但广泛建有专用于祭虎神灵的祠堂,而且利用神巫结坛辩罪。
唐“开元末(公元740年左右),峡口多虎……自是有船将下峡州时,预备一人充饲虎,方举船无恙,不然则被害者众矣,自此成例……经数年……众言(虎)食人数足,自当归天去矣。”[16]57“下峡州”是指沿长江顺流而下到宜昌。从宜昌顺江而上就是今天的秭归、巴东、巫山、奉节等三峡高山峡谷地区,且今奉节瞿塘峡口为三峡起点,船行峡谷前“预备一人充饲虎,方举船无恙。”[16]57据考证,长江三峡和鄂西等地土家族人聚集区祟虎信仰、以人祭虎的观念和习俗一直保持到明代[17]128。这也说明虎崇拜在古代巴人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
重庆工商大学白俊奎教授在对土家族“人祀”习俗研究后认为:“明代的三峡地带、荆州、辰州、黔州、富州都有崇虎、以人祠虎习俗,……当是巴人‘人祀’之遗风。直到清代,土家族部分地区仍然残存杀人祭鬼习俗,《土家族简史》④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4月。述:清代咸丰活龙坪田姓杀乞丐祭白虎,恩施大吉覃、田、向氏代代还人头愿都是对其先民廩君系巴人‘人祀’习俗的继承和衍化。《黔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简况》载:该地区解放前有敬白虎的巴人遗俗;……马刺乡万春山有‘樊池寺’,很久以前每三年一大祭,杀童男女各一人,取其头供于庙。……贵州东北部印江土家族先民解放前盛行杀童男女祭风神习俗,……德江县土家族也有‘人祀’传说。黔东北是古代巴国南境,可知该区土家族继承了其先民——廩君巴人‘人祀’习俗。”[17]128
通过前述分析,可以说“白帝天王廩君”就是古代巴人的族神崇拜。那么“白帝天王廩君”与奉节,或者进一步说与奉节白帝庙有什么关系呢?
考证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应当在概念上明确以下两点:
首先,应当明确“廩君”可能不是一个特定的人,而极有可能是古代巴人“首领”的称呼。
其次,本文重点是通过古代巴人迁徒的时代、线路以及活动范围去寻找其与白帝庙的关系。
(一)廩君时代考证
1.关于古代巴人廩君推进到峡江流域时代的主要代表观点
(1)华中师范大学张正明教授认为:“巴人推进到清江流域的年代不早于春秋、战国之际”,“巴人推进到峡江地带的年代不早于春秋中期。”[18]10
(2)彭官章、朴永子先生认为:“廩君是巴灭前后的人物,这也有一定的根据,因为巴务相大约是公元前337年左右的人物,巴灭于公元前316年,当时廩君可能还活着”。[19]114
(3)西南大学余云华教授认为:“禹夏时期的虎巴所建巴国在湖北清江岸畔的长阳境内,并成为有夏属国;历经商代、西周,政治中心一直在清江之滨;周初进入王国时期,臣服于周;东周时期当属极盛阶段,离开长阳,扩张至鄂、豫接壤一带;战国时期,受挫后退居巴渝,最终在与楚、秦的战斗中败北,公元前316年毁祀,享国1 700余年”[20]154
2.历史文献中有关古代巴人廩君时代的主要记载
《世本·姓氏篇》载:“廩君之先,故出巫誕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皆出于五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廩君名曰务相,姓巴氏,与樊氏、瞫氏、相氏、郑氏凡五姓,俱出皆争神。乃共掷剑于石,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又各令乘土船,雕文画之,而浮水中,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惟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廩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廩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廩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飞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廩君不知东西所向七日七夜。使人操青缕以遗盐神曰:‘缨此即相宜,云与女俱生,宜将去。’盐神受而缨之。廩君即立阳石上,应青缕而射之,中盐神。盐神死,天乃大开。廩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21]333-335
《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四十七“长阳县”条载:“武落钟山,一名难留山,在县西北七十八里。本廩君所出处也。世本云:‘廩君之先,故出巫蜑,……廩君曰务相,姓巴氏,与樊氏、曋氏、相氏、郑氏五姓俱出,未有君长,皆争神,廩君五姓皆往登呼躧穴屋,以剑刺之,剑不能著,独廩君剑著而悬于穴屋,因立为君。……廩君乘土船,下及夷城。夷城山石险曲,其水亦曲,廩君望之而叹。山崖为崩。廩君登之,上有平石,方二丈五尺,因立城其傍而居之,四姓臣之。后死,精魄亦化为白
虎也。”[22]2864-2865
《华阳国志·卷一·巴志》载:禹“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14]5-6
《山海经·卷五·海内南经》载:“夏后启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人请讼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乃执之,是请生。居山上;在丹山西。丹山在丹阳南,丹阳居属也。”[23]277
《竹书纪年》载:帝启“八年,帝使孟涂如巴莅讼。”[24]112
3.文献的可信度分析
《世本》是一部由先秦时期史官修撰的,主要记载上古帝王、诸侯和卿大夫家族世系传承的史籍。司马迁的《史记》、韦昭的《国语注》、杜预的《春秋经传集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张守义的《史记正义》和郑樵的《通志》等都曾引用和参考书中内容。
《太平寰宇记》撰于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公元976—983年)的地理总志,书中还记载了各少数民族聚居区的情况。
《华阳国志》是一部专门记述古代西南地区地方历史、地理、人物等的地方志著作,由东晋常璩撰写于晋穆帝永和四年至永和十年(公元348—354年)。徐广的《晋纪》、范晔的《后汉书》、裴松之的《三国志注》、刘昭的《续汉志注》、李膺的《益州记》、郦道元的《水经注》以及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等,都大量取材于《华阳国志》。该书是研究古代西南的重要史料。
《山海经》成书年代和作者具体无考,大多数学者认为应当成书于春秋末年到汉代初年之间(公元前4—3世纪间)。该书主要记述古代地理、动物、植物、矿产、神话、巫术、宗教等,也包括古史、医药、民俗等方面的内容,以及一些奇怪的事件。虽然学界对其部分内容争议较大,但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竹书纪年》是我国先秦战国时期魏国人所编写的一部编年体史书。该书在秦汉之时就已失传,直到西晋武帝太康二年(公元281年)在汲郡(今河南汲县)西南墓葬中发现,由晋代学者荀勖、和峤等人整理成书。据西南大学余云华教授考证其记载是可信的。“清人洪颐煊《校正<竹书纪年>序》云:‘今本颇信其非出于伪撰者。’与《山海经》可以互证。”[20]152
综上所述,可以认为,古代巴人的几个氏族部落最迟从禹夏时期....①约公元前21世纪至公元前17世纪初左右。开始就在今湖北长阳清江畔的武落钟离山生活。他们通过掷剑和赛土船的方式,推举廩君为五姓部落联盟的首领。其后,他们在廩君带领下开始迁徒。战胜盐水女神部落后,称君夷城②学界普遍认为夷城就在今湖北恩施一带。究竟今为何地,后面将专门讨论。[14],且“巴国成立后成为夏王朝的属国......。”[20]152
(二)廩君巴人迁徒路线考证
关于古代巴人廩君迁徒的路线,目前主要有以下三种具有代表性的观点[25]86:
(1)廩君率族人先逆清江而上,走大溪河入长江,然后逆长江西上达今重庆、川东等地;
(2)廩君及其族人从鄂西逆长江水道西上进入重庆、川东等地;
(3)廩君带领族人先是逆清江西上至其源头,然后顺郁水至彭水入乌江,后顺乌江入长江,拥有今重庆、川东之地;
廩君巴人迁徒路线究竟如何,笔者试作如下考证:
(1)武落钟离山,廩君巴人早期活动的区域
关于记载廩君最早的文献应该是《世本》;关于巴人最早的有确切年代的文献记载应该是《山海经》和《华阳国志》。《世本》载:“廩君之先,故出巫蜑……皆出于五落钟离山。”[21]333其它文献所记廩君所出与《世本》大致相同,均称出于“五落钟离山”或“武落钟离山”。“五”、“武”同音,疑为相通。那么,武落钟离山究竟在何处?
据考证,武落钟离山大致就在长阳县西北部的都镇湾东侧,西北临清江,东南靠南汉溪,三面环水,高峻突兀,山上五峰并立,面积约2平方公里[26]16。《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四十七》“故佷山”条载:“武落钟离山,一名难留山,在县西七十八里。”①县:应指长阳县。[22]2864《水经注·卷三十七·夷水》载:“夷水自沙渠县入,水流浅狭,载得通船。东迳难留城南,城即山也。独立峻绝,西面上里余得石穴,……”②沙渠县今恩施境内。城即山也,指佷山。[27]278《水经注疏·卷三十七》引袁山松《宜都记》:“自盐水西北行五十余里,有一山,独立峻绝,名为难留城。”③盐水,古时称清江为盐水。[28]3056类似关于武落钟离山的记载还散见于其它文献之中,考其历史地理位置,均与《世本》、《后汉书》中记载的廩君巴人出武落钟离山的位置④佷即今山,或称难留城。相符。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廩君之先的活动中心应在今长阳县西都镇湾一带。
(2)盐阳、夷城,廩君射杀“盐水神女”和“立国”之地
为了部落的繁荣和发展,或者其它原因,廩君带领部落离开武落钟离山开始迁徒,在迁徒途中遇见“盐水神女”,并战胜了“盐水神女”。文献中记载廩君巴人迁徒的路线主要有:
《水经注·卷三十七·夷水》载:“夷水自沙渠县入,……东迳难留城南,城即山也。……东北面又有石室,可容数百人,每乱,民入室避贼,无可攻理,因名难留城也。”又载:廩君“乃乘土舟...从夷水下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廩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廩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宿,旦化为虫,群飞蔽日,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廩君因伺便射杀之,天乃开明。廩君乘土舟下及夷........城.,夷城石岸险曲,其水亦曲。廩君望之而叹,山崖为崩。廩君登之,上有平石二丈五尺,因立城其傍而居之。……夷水又东与温泉三水合,大溪南北夹岸,有温泉对注,夏暖冬热,上常有雾气,疡疾百病,浴者多愈。父老传此泉先出盐,于今水有盐气。夷水有盐水之名,……夷水又东迳佷山县故城南,县即山名也。”[27]278-279
据《世本》载:廩君带领族人“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廩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21]334-335
《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四十七》“长阳县”条载:“廩君乘土船,下及夷城
..........。夷城山石险曲,其水亦曲,廩君望之而叹。山崖为崩。廩君登之,上有平石,方二丈五尺,因立城其傍而居之。四姓皆臣之。”[22]2865同记《卷一百七十八·南蛮·廩君》又载:“初有巴、樊、瞫、相、郑五姓,皆出于武落钟离山⑤原注:在今峡州巴山县。。……未有君长,共立巴氏子务相,是为廩君。从夷水下至盐阳⑥原注:按:今峡州巴山县清江水,一名夷水,一名盐水,其源出施州清江县西都亭山。。廩君于是居乎夷城,……”[22]3397
《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载:廩君“乃乘土船
....,从夷水至盐阳......。……廩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7]2840《后汉书集解》载:廩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
..........。”[28]994
《蛮书·卷十》载:“巴中有大宗,廩君之后也。……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巴氏之子,生于赤穴,繁、陈、郑三姓生于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乃共掷剑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为君。巴氏子务相独中之。又令乘土船下夷水到盐阳.........,约能浮者为君。务相独浮。因立务相为君也⑦原注:水经云,夷水,巴郡鱼复县注云。。……廩君方定居于夷水。”[15]257-258
《通典·卷一百八十七卷·廩君种》载:“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五姓皆出于武落钟离山⑧原注:在今夷陵郡巴山县。。……未有君长,共立巴氏子务相,是无廩君,从夷水下至盐阳.......⑨原注:按:今夷陵郡巴山县清江水,一名夷水,一名盐水,其源出清江郡清江县西都亭山。。廩君于是君乎夷城,……”[29]5043
《太平广记·卷第十·廩君》载:廩君“乘其..土船
..,将其徒率
....,当夷水而下
.....,至于盐阳....。……跪而射之,中盐神。盐神死,群神与俱飞者皆去,天乃开朗。廩君复乘土船
......,下及夷城....。……石岸曲,泉水亦曲。……岸上有平石,长五尺、方一丈。廩君休其上,投策计算,皆著石焉。因立城其旁,有而居之,其后种类遂繁。”[30]3964
《文献通考·卷三百二十八·廩君种》载:“从.夷水下至盐阳......⑩原注:按:今夷陵郡巴山县,清江水一名夷水,一名盐水。其源出清江县西都亭山。,廩君于是君乎夷城,……”[31]2576
《寰宇通志·卷五十三·荆州府》载:“廩君乘土舟在府城西南……清江一名夷水,自施州开蛮界流入。……(廩君)乃乘土舟从夷水下及夷城..........,因立城其傍而居之,今清江在长阳县。”[32]
上述文献所载廩君乘土船所去之处,归纳起来大约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直言廩君乘土船“从夷水下至盐阳”、“君乎夷城”。如《世本》、《太平寰宁记》、《后汉书》等;二是廩君“当夷水而下,至盐阳。……复乘土船,下及夷城”。无论哪种说法都是不矛盾的,而且可以这样认为,廩君及其部落迁徒方向,不是“由东而西”逆清江而上“君乎夷城”的,而是乘土船沿清江顺流而下“从西向东、下及夷城”的。那么廩君所至的盐阳、夷城究竟是什么地方?
文献记载,廩君“立国”之地多记载为“夷城”,仅有《蛮书》等少数文献记载为“夷水”。因此,只要考证确定了廩君“立国”之“夷城”或“夷水”今在何处,就可进一步厘清其迁徒的线路。
《水经注·卷三十七·夷水》载:(夷水)“东迳难留城南,城即山也。……夷水又东与温泉三水合,大溪南北夹岸,……父老传此泉先出盐,于今水有盐气。夷水有盐水之名,……夷水又东迳佷山县故城南,县即山名也。”[27]278-279《水经注疏》载:“佷山在今长阳县西北八十里。”[33]3058从地形上分析佷山故城在盐水①盐水即夷水,指清江。之北,又有温泉。因此,有理由认为,佷山故城就是盐阳,佷山就在今长阳县西,是廩君巴人迁徒的第一站,是廩君射杀盐水神女之处。这种认为出自《施州考古录校注》引《施州考古录》:廩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34]28《荆州图副》载:“夷县②指夷陵县。有温泉,古老相传,此泉原出盐,于今水有盐气,县西一独山,有石穴,有二大石,并立穴中,相去可一丈,俗名为阴阳石……。”[35]《荆州记》载:“昔廩君浮夷水,射盐神于阳石之上。”[36]以及《世本》所载的巴务相在武落钟离山为君后从夷水至盐阳,然后射杀盐水神女基本相吻合。
《太平广记》载:“廩君复乘土船,下及夷城。”[30]3964《十六国春秋辑补》载:射杀盐神后“廩.君复乘土船
.....,下及夷城....。”[37]535依此,笔者认为:“盐阳”和“夷城”不是一个地方。《汉书·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上》“县令、长”条载:县“有蛮夷曰道。”[38]742汉代或者以前少数民族地区所设置县称“道”。夷道就是巴人聚集区,因其临夷水,故称“夷道”。夷道:三国属宜都郡,南朝析夷道县置宜都县,现为宜都市。“宜”、“夷”同音,城址相近,既有宜都当有夷城。都以城为基础,先为夷城后为宜都。据此,笔者认为夷城应是宜都。廩君巴人从武落钟离山,即今长阳县西都镇湾一带迁徒到盐阳③今长阳县一带。,射杀了“盐水神女”后,再“下及夷城”,“立城其旁,有而居之。”
(三)廩君巴人与奉节关系考证
廩君在“夷城”立国之后,与楚发生战争而置捍关拒之。但据历史文献记载,在西南巴楚之地有两个捍关。廩君所置捍关是何处?其与奉节白帝庙又有何关系?
1.奉节捍关,廩君据以拒楚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载:“肃王四年(公元前377年),蜀伐楚,取茲方④原文注:“正义,古今地名云:‘荆州松滋县古鸠兹地,即楚兹方是也’”。即今湖北松兹县,位于宜都市东南。。于是楚为捍关以距⑤距,应为拒。之。”[39]1720《后汉书·卷十三》引:“史记曰:楚肃王为扞关以拒蜀,故基在今硖州巴山县。”[7]536《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四十七》“长阳县”条载:“废巴山县,在县南七十里。本佷山县地,即古捍关,楚肃王拒蜀之处。”[22]2865据此,笔者认为,无疑在清江流域确有一楚国拒蜀的捍关,但不是廩君所置。
《史记·卷七十·张仪传》载:(张仪):“秦西有巴蜀,大船利粟,起于汶山,俘江而下……不至十日距扞关,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29]2290-2291《后汉书·志二十三·郡国五》“巴郡鱼复(县)”条载:“扦水有扞关。”[7]3507《舆地纪胜·卷七十三》“古捍关”条载:“寰宇记云:在长阳县南七十里,本很山县地,即——楚肃王拒蜀之处。按:夔州亦有捍关,与此不同。”[40]2440以上文献记载说明,除清江流域有楚肃王拒蜀之捍关外,在夔州鱼复⑥夔州、鱼复,即今重庆奉节。也有捍关存在。
《资治通鉴·卷第三》在“扞关”下引注:“徐广曰:巴郡鱼复县有扞关。”并载:“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境,楚境也。扞关,楚之西境;从境以东,谓扞关以东也。)”[41]94-95《史记索隐·卷十二》“扞关”条下引注:“按《郡国志》:巴郡鱼复县有扞关。”[42]《水经注·卷三十七》载:“昔廩君浮土舟于夷水,据捍关而王巴,是以法孝直有言,鱼复捍关临江据水,实益州祸福之门。”[27]278同书卷三十三载:“捍关,廩君浮夷水所置也。……昔巴、楚数相攻伐,籍险置关,以相防捍。”[27]257《华阳国志·巴志》载:“巴、楚数相攻伐,故置扞关、阳关、沔关。”[14]12以上文献记载表明,巴郡鱼复县不但有捍关,而且此捍关为廩君拒楚所置。这说明廩君到过鱼复即今奉节县。
2.廩君巴人置奉节捍关时代考证
《华阳国志·巴志》载:“哀公十八年,巴人伐楚败于鄾。”[14]6此时为公元前477年。《史记·卷四十》载:“肃王四年(公元前377年),蜀伐楚,取茲方①茲方,今湖北松兹县,位于宜都市东南。。于是楚为捍关以距②距,应为拒。之。”[39]1720同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载:“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39]2993同记卷五·秦本纪载:“秦孝公元年(公元前361年),……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39]20从以上文献记载中不难看出,廩君巴人置奉节捍关的时期大约为公元前377年以后至公元前361年左右。
春秋战国之际,巴国被强盛的楚国攻伐,疆域不断向西萎缩。《华阳国志·卷一·巴志》载:“巴子时虽都江州,或治垫江,或治平都。后治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枳。其畜牧在沮,今东突峡下畜沮是也。又立市于龟亭北岸,今新市里是也。”[14]12同志又载:“秦惠文王与巴、蜀为好。蜀王弟苴侯私亲于巴。巴蜀世战争。周慎靚王五年,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巴为求救于秦。秦惠文王遣张仪、司马错救苴、巴。遂伐蜀,灭之。仪贪巴、苴之富,因取巴,执王以归。置巴、蜀、及汉中郡。分其地为(四十)一县。仪城江州。司马错自巴涪水,取楚商于地为黔中郡。”[14]7
春秋战国之时,清江流域的巴人与东面毗邻的强楚为争夺疆土而多次发生战争。巴人在战争中处于劣势,国都被迫西迁。在江州(今重庆渝中)、垫江(今合川)、平都(今丰都)等地都曾建都立国。在枳(今涪陵)建先王陵墓,在沮(今丰都民洲)建立畜牧场。后来,枳和江州等被楚所占,巴人迁都阆中。公元前316年,秦惠王应巴国的请求,使张仪、司马错率大军南下灭了蜀国。但紧接着背信弃义顺道向东灭了巴国,在江州设立巴郡,成为秦始皇三十六郡之一。巴王朝灭亡后,一部分巴人留在了川渝,一部分迁徙进入了湘西和黔东北地区。
《荆州记·卷一》“鱼复县”条载:“鱼复县,瞿塘滩上有神庙,极灵验,经过者皆不得鸣鼓角,商旅恐触石有声,乃以布裹篙足。”[36]巴人进入渝地建都立国,当然也同时带来了巴人的白帝天王族神崇拜。巴国疆土东“至鱼复”,即今重庆奉节。“鱼复”是抵御楚人的边防重镇,又是最邻近巴人发源地湖北长阳的地方。为了维护统治者的利益,无论从统治阶级统一意识形态出发,或是从本民族宗教思想出发,统治者必然推行本民族的族神崇拜来统一民众宗教观念。因此,处于古代巴人曾经立国的鱼复(今奉节)自然就成了白帝天王崇拜的中心[43]15-17。奉节有白帝山、山上有白帝寺、白帝庙、白帝祠、白帝城与白帝楼[2]。根据上述分析,笔者认为奉节白帝庙就是古代巴人祭祀族神白帝天王而建的专祠,而且其历史远远早于始建于东汉初年的流行说法。
第一,白帝庙不是为祭祀公孙述而建。首先,汉灭成家给川渝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从感情上巴蜀人民不会祭祀他的。其次,东汉王朝建立后,至少东汉王朝的当政者决不可能允许百姓去祭祀自已的“前朝”政敌,这与中国的传统思想观念是相悖的。至于后来最早在明正德十八年(公元1513年)改祭蜀主刘备,为统治阶级政治的需要而有所改变,秦灭巴后,皇权易主,巴人族神崇拜的中心必遭宗教观念的洗劫,随着时代的更迭,前事湮没,后人作种种妄说也是必然。
第二,从古巴人迁徒路线、历程和立国的历史中分析,奉节为古代巴人活动的中心和重点区域之一。廩君在奉节置捍关后,“廩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7]2840因此,祭祀“白帝天王廩君”的第一座专祠就可能在奉节③当时,可能没有祭祀建筑,但至少应有一个举行祭祀仪式的场所,建筑物也可能是后来修建的。,而且有可能就是今天白帝庙的前身。
第三,奉节白帝山作为祭祀“白帝天王”的场所,最迟也应在廩君巴人在奉节置捍关(公元前377年以后至公元前361年左右)前后。照这样推算,其作为祭祀场所(暂这样认为)到东汉初年建祠流行说法的时间相距400余年。也就是说白帝庙的历史将比始建于东汉初年的流行说法提前了400余年。
第四,竹枝词之所以在奉节流行多年经久不衰,笔者认为,其原因在于竹枝词是秦灭巴以后巴人后裔创造的一种祭祀族神白帝天王的祭祀歌。留在奉节的巴人后裔无论从信仰和感情上是很容易接受的,加之经历代文人墨客传诵、推广,使之在奉节流行。因此说,竹枝词的流行也与白帝天王有着密切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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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 丹)
A Study on the Origin of Building Baidi Temple in Fengjie of Chongqing
HE Zhiyi
(Chongqing Banghe Advertising Media Co., Chongqing 400020)
Baidi Temple has unfolded a solemn and stirring history: the rise and fall of Ba State, Gongsun Shu coming to the throne and Liu Bei entrusting his son to Zhuge Liang. The rise and fall of history failed to keep down the origin of building this temple. The opinions vary. A traditional one is that this temple was built to commemorate Gongsun Shu coming to the throne. But this present author holds that it was built by the ancient Ba Nationality to worship the Grand God Baidi.
Baidi Temple; origin; the ancient Ba Nationality; worship of clan gods; Linjun white God
K207
A
1009-8135(2014)06-0001-10
2014-06-11
何知一(1963-),男,重庆合川人,重庆邦和广告传媒有限公司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