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白虎文化传承与发展路径探析

黄振宇　刘杰山

摘  要：巴人的白虎文化作为巴人长期发展凝练出来的富有民族精神特征的文化，已渗透在巴人的生活中，对巴地人民以及土家族有着重要而深刻的影响。白虎文化凝聚着巴人崇武尚勇、仁义豁达的文化精神。巴人塑造了完整的白虎神形象，并且在土家族等西南少数民族中延续。利用现代的技术手段和文化创新，加强巴人白虎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发展，丰富其传承方法与路径，有利于巴人白虎文化在当代社会焕发新的活力。

关键词：巴人;白虎;图腾;民俗;传承

一、引言

巴文化中，巴人对于白虎是极为崇拜的，在巴人的生产生活实践中，随处可见白虎形象，并由此形成了巴人的白虎文化。秦灭巴蜀后，融入中原文化的巴文化逐渐衰弱，但在西南一些少数民族地区仍然有大量珍贵的巴人白虎文化遗留痕迹，尤其在被称为巴人后裔的土家族所聚居的湘、鄂、渝、黔的交界处，如湖北长阳、恩施以及重庆酉阳等地的土家族中，大量的白虎文化仍然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成为土家族的一大特色。

二、独具特色的巴人白虎文化

（一）巴人起源与巴人崇虎

远古的巴人部落发源于今湖北长阳县清江流域，由于生活空间的需要，巴人不得不向外扩张与迁徙。管维良教授在其著作《巴族史》中，根据图腾信仰不同，把巴人分为三支。一是以蛇为图腾的，称为龙蛇巴人，分布在大巴山、巫山一带。他们在发展中沿长江而下，在洞庭湖一带被后羿打败后，又由汉江退到今陕西汉中一带，这支巴人的大部分后来都融入到了汉族之中。二是以鱼凫（鱼鹰）为图腾的，称为鱼凫巴人，分布在长江三峡奉节一带，这支巴人沿长江上游西迁，后进入四川平原。三是鄂西山区的巴人，以白虎为图腾，称为白虎巴人，他们一路西迁，一直到涪陵、重庆、阆中一带，不但建立了后来的巴子国，而且还逐渐成为了巴人的主体[1]。公元前1046年，巴人参与了周武王伐纣的战争，并立下赫赫战功。据《华阳国志·巴志》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古者远国虽大，爵不过子，故吴、楚及巴皆曰子。”[2]受到周的分封巴人正式进入方国阶段，成立了“巴子国”。

巴人的白虎崇拜历史久远，根据《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巴郡南郡夷，本有五姓，巴氏、樊氏、曋氏、相氏、郑氏，皆出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于黑穴。未有君长，惧事鬼神……是为廪君……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伺焉。”[3]廪君并非巴人始祖，然而巴人崇白虎之风由廪君始，因为廪君的氏族部落形成后，统一图腾有利于维系和巩固氏族部落。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看似荒诞，但这是图腾崇拜与祖先崇拜二合一的重要步骤。此后，巴人崇虎盛行，随即便产生了一系列的巴人崇虎仪式与礼仪。根据三峡库区及巴蜀等地的考古发掘来看，虎纹是巴人青铜兵器上较为常见的装饰纹样。另据出土的大量虎钮錞于，也佐证了巴人崇虎的事实。由此可见，白虎文化贯穿了巴人的历史，对巴人、巴地及其后裔土家族的发展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二）巴人白虎文化的精神內涵

巴人白虎文化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以“尚武”与“仁义”为核心的精神内涵，并且巴人与白虎文化的关系也从早期的图腾崇拜深入到了巴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从廪君统一其他氏族开始，到廪君部落向外扩张的过程中，无不体现了巴人的尚武、勇敢精神。根据《华阳国志·巴志》记载，周武王伐商纣时，“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徙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4]这不仅表现了巴人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也展现了其勇武善战的精神。

除了文献的记载，通过考古，在巴人生活的地区也发现了许多巴式青铜兵器，兵器上以虎纹居多，数量远超其他装饰纹样。虎纹形态各异，不仅装饰了巴人青铜器，也反映了巴人对于白虎文化的崇拜与信仰。在巴族地区出土的文物中除了虎纹兵器之外，还有虎钮錞于。錞于是古代巴蜀青铜乐器中的主要种类，根据考古研究发现，出土的錞于中虎钮錞于占比较大，且多出土于川、渝、鄂、湘一带。作为巴人特色的音乐器具，虎钮錞于多用于战争中，同样展现了巴人对于白虎文化和尚武精神的追求。文物和文献都记载着巴人对于战争的勇敢，通过铸虎于器表达了对武力的崇拜，可见巴人已经将白虎与尚武的精神紧密相连。

在长期的发展中，白虎作为精神象征也衍化出了其它的意义。白虎的“仁义”精神主要从土家族流传的白虎故事中可以看出，此时白虎文化已经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林继富在其《村落空间与民间叙事逻辑》一书中对巴人白虎故事进行了分类整理，经典的义虎故事包括《虎子》《母子解怨》《老巴子脚上锥了刺》《老巴子求医》《恩仇分明老巴子》《漆农救虎》《老虎抢亲》《虎救赶仗佬》等[5]。以各种生活化的故事，展现了白虎的仁义特点。通过这些故事可以发现，巴人及其后裔土家族都对白虎有着特殊的情感，人类和白虎能够和谐相处。巴人通过故事塑造了一个仁义的白虎形象，也借由白虎形象展现了巴人的性格特点。

根据有关巴人的历史文献以及考古文物等资料，白虎形象在巴人兵器和战争乐器中的使用，我们可以看到巴人的“尚武”精神，同时，在土家族流传的神话传说与民间故事中，白虎也被塑造成为有情有义的“仁义”形象。在千百年的历史演变中，在白虎文化的影响下，巴人依托白虎形象展现出了其英勇善战、情深义重的民族性格与人生态度。

三、巴人白虎文化留存现状

（一）民间文学

土家族聚居在湘、黔、鄂、渝交界地区，在其民族文化中存在许多有关白虎的民间俗语、民间歌谣以及神话传说故事等。如湖北长阳土家族民间就流传着“白虎当堂坐，当堂坐的是家神”“白虎当堂坐，无灾又无祸”的俗语。长阳土家族民歌《十梦》中亦写道：“石榴开花花瓣红，半夜三更得一梦。一梦墙上去跑马，二梦枯井万丈深。三梦白虎当堂坐，四梦……”[6]等。不仅如此，在萧国松整理出版的《孙家香故事集》中，还详细记录了土家族的民间传说与故事，其中有关白虎的故事有十余个，土家族人亲切地称老虎为“老巴子”，并编织了许多老虎与人类之间发生的新奇有趣的故事。如人类帮助老虎拔出脚掌上的刺、帮助老虎生产等，老虎都会对人类表达感谢。还有老虎化成人形与人类通婚、繁衍后代等。故事中的“老巴子”威猛神奇却又和善可亲、通情达理，同人类和谐共处、相敬如宾。这样的情景在其他地方极为罕见。由此可见，在白虎崇拜盛行的文化背景下，孙家香讲述的虎故事，烙印着土家族传统文化的鲜明特点。在这些神采飞扬的老虎角色身上，所概括反映的已不是鄂西山林中常见的老虎的自然形态，而是土家儿女的美好心灵。

（二）民俗活动

在土家族的民俗文化中还保留着大量和白虎有关的习俗，虽然民俗文化在长期的发展中经历了文化冲击与融合，但是仍然能够从中窥见一二。

在重要的人生礼仪方面，土家族小孩在出生的时候，要用白色丝线扎脐带，因为白色的丝线形似虎须，以此来期待孩子能够得到白虎神的保佑。在成长过程中，虎头鞋、虎头帽自然必不可少，还要佩戴刻有虎图案的项圈，期望孩子能够得到白虎神的庇佑，免受惊吓和灾厄，像白虎一样生猛威武。

在结婚习俗方面，虎骨酒、虎毯等元素的使用也可以看出老虎在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撒叶儿嗬”是流行于鄂西南土家族地区的一种跳丧舞，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是“撒叶儿嗬”流行的地区之一。2006年土家族“撒叶儿嗬”舞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遗产编号：Ⅲ—18）[7]。“撒叶儿嗬”作为土家族葬礼的民俗舞蹈，在跳丧时，由一位歌者在棺材左侧，击鼓领唱，舞者跟着歌声和鼓点变换舞蹈动作和套路。舞者也要以歌声回应领唱的歌者，二者相互配合，在节奏中变换舞蹈，在舞蹈中搭配歌声。歌唱的内容既有对死者生前业绩的赞扬，也有对当地传统文化的歌唱。舞者在灵位前的空地上跟随歌声和节奏，舞动一个又一个富有民族特色的舞蹈动作。他们或屈膝或颤摆，一套“猛虎下山”的动作十分生动形象。两名舞者化作猛虎，跳跃、扑食、对峙，不时口中还传出一声咆哮。这些富有民族特色的活动与仪式都充满了土家族人对于白虎的崇拜与喜爱。

这些民间故事、神话传说以及许许多多的生活仪式和白虎文化紧密相连，但是在现代社会和文化的冲击下，能够讲述白虎故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土家舞蹈“撒叶儿嗬”也面临失传，因此，白虎文化的主要表现形态（故事和诗歌）不能仅仅是记录在书本中，更应该在民众中口口相传、代代延续，同时也需要强化对白虎的信仰，让与白虎相关的仪式得到广泛使用。

四、巴人白虎文化传承方式与创新发展路径

调查发现，在巴人活动范围的主要地区，现今还保留白虎文化传统的地方较少，且受到现代文化的冲击。巴人白虎文化和其他传统文化面临着同样的文化传承问题，虽然巴文化早已融入中原文化，但对于巴人有着特殊意义的白虎文化更应该在巴地得以保留和传承，因为巴人白虎具有显著区别于中原虎的精神内涵，对于巴人文化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在巴人生活区域，我们应该从普及，教育等方面来进行保护性民族文化培养，同时，在公共文化空间、旅游资源以及相关白虎文化产品的打造上也要积极宣传与推广巴文化。

（一）普及教育手段帮助民族文化传承

民间文学形态在发展过程中，受到现代化和其他文化的冲击，其传承的效果越来越弱，土家年轻人对这些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也越来越陌生。长阳土家族自治县都镇湾镇的《都镇湾故事》2008年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遺产[8]，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重视和保护，但是在文化传承层面尚有不足。土家族白虎文化得到了部分学者的关注，但是其面对的受众范围较小，且不应该让其只停留在文献中、书本中，更应该让其在民众中流动起来。

在巴人白虎文化的文学层面，应利用现有的文化资源，开展相关文化教育活动，如民间故事进校园、学校开设相关文化传承课程、聘请相关非遗传承人担任老师等，既保护了传承人，又能够让传承主体参与到文化传承实践活动中去，形成良性的可持续传承方式。同时，还应出版文化系列丛书及课外读物，从生动的故事开始培养学生对于传统民族文化的兴趣爱好，让学生能够主动地去了解传统文化知识。面对社会大众，应该建设文化长廊、科普画廊等，利用现有的图书馆、博物馆、民俗村等文化场所，开展相关宣传教育。

（二）打造富有民族特色的公共文化空间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001年通过的《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书编写指南》中，文化空间被定义为：“这种空间可确定为民间和传统文化活动的集中地域，但也可确定为具有周期性或事件性的特定时间;这种具有时间和实体的空间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它是文化现象的传统表现场所。”[9]长阳土家族自治县结合白虎文化在进行打造城市公共街道时（如图1），将传统白虎图腾融入到城市风貌中，增强了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城市景观的地域性特点。这种将虎纹与现代城市建设融合打造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方式，是有利于白虎文化的传播和发展的，也更能突出长阳当地的城市文化特色。但是目前来看，这种方式缺少公众参与的可能性，因此，对于白虎文化的传承发展还是应该依托于当地居民的持续互动参与，才能形成良好的文化生态。

相较于长阳土家族自治县的城市街道景观来说，距离其市区20公里的清江画廊景区内的武落钟离山则打造了一个更加立体、更加完整的公共文化空间（如图2）。武落钟离山是清江画廊景区内的一个主要旅游景点，整个山体浮现在清江水之中，主峰海拔384.8米[10]，山下四面环水，碧波荡漾，岛上五峰错落，巉岩磷立。武落钟离山，它是巴人的发祥地，巴人祖先廪君就出生在这座山上的赤穴之中，名叫“巴务相”，又称“廪君”。武落钟离山景点以此文化打造了巴人文化广场，同时开发利用山上的人文景观，建设了廪君塑像、白虎堂、廪君殿、白虎亭、浮舟岩、赤穴、盐女岩、向王庙等一系列与廪君相关的文化景观，有的展现了廪君的历史遗迹，有的讲述了廪君的传说，这些文化景观与公共空间将巴人文化与白虎文化立体地呈现出来，使文化与自然达到了深度融合。公共文化空间使得民族传统文化稳定而深入地进入当地居民日常生活，在立体活性空间中实现了传统文化传承路径的丰富与发展。

（三）发展特色文化旅游及旅游产品开发

现在单纯的自然景观已经不能够满足游客的精神追求，文化旅游已经成为现代旅游的重要方式之一，游客通过旅游的方式去追寻历史遗迹，探访名人故里，或参加当地举办的富有民族特色的活动，感受不同地理环境、不同民族风俗带来的新的文化体验。富有当地特色的文化资源本身就是旅游资源，在旅游的同时文化得到广泛的传播和发展。湖北长阳县清江画廊景区内的武落钟离山，其打造的土家文化，也吸引了大批游客前往。这里不仅是巴文化的展示空间，也是风景秀丽、山水如画的旅游胜地，除了欣赏如诗如画的景色外，更能感受到富有特色的巴人文化。

重庆作为巴人重要的活动区域之一，2020年8月，重庆巴南区也根据巴人崇拜的白虎文化，以古代巴人图腾“白虎”为原型，与现代萌宠元素创意融合，推出了文旅IP形象大使——“巴巴虎”。圆润的卡通白虎形象“巴巴虎”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广大网友的喜爱，于是，巴南区以文创手法对老巴县文脉进行了延展，同时开发了“巴巴虎”系列文創产品，如巴巴虎毛绒玩偶、巴巴虎形象盲盒、巴巴虎元素餐具、巴巴虎图案背包、巴巴虎小吃包装和微信表情包等（如图3），这些文创产品在重庆巴南“晒旅游精品，晒文创产品”的双晒活动中表现得十分抢手。紧接着，“巴巴虎”线下实体文创店开业，不仅弘扬了巴人白虎文化，同时也促进了巴人文化与旅游产品的深度融合。在开发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化旅游的同时，将民族文化与经济相结合，这是当下比较流行的一种方式。这种举措不仅扩大了民族文化的表现方式和展示形态，也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经济效益，无疑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五、结语

巴人的白虎文化作为巴人长期发展凝练出来的富有民族精神特征的文化，已渗透在巴人的生活中，对巴地人民以及土家族有着重要而深刻的影响。

白虎文化凝聚着巴人崇武尚勇、仁义豁达的民族精神。巴人塑造了完整的白虎神形象，并且在土家族等西南少数民族中延续。利用现代的技术手段和文化创新，加强巴人白虎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发展，根据其文化的表现形态，丰富其传承方法与路径，有利于巴人白虎文化在当代社会中焕发新的活力，展现新时代的民族精神。

参考文献：

[1]管维良.巴族史[M].香港：天地出版社，1996.

[2]常璩.华阳国志校补图注[M].任乃强，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4.

[3]范晔.南蛮西南夷列传[M]//范晔.后汉书：卷八十六.北京：中华书局，2007：837.

[4]常璩.明本华阳国志（第一册）[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8：18.

[5]林继富.村落空间与民间叙事逻辑[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8：85.

[6]苏宗源.陈篾匠民歌选[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5：167.

[7]国务院关于公布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通知[EB/OL].[2006-06-02].http：//www.gov.cn/zwgk/2006-06/02/content_297946.htm

[8]国务院关于公布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和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的通知[EB/OL].[2008-06-14].http：//www.gov.cn/zwgk/2008-06/14/content_1016331.htm

[9]中国民俗学网.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申报书编写指南[EB/OL].[2005-03-06].https：//www.chinesefolklore.org.cn/web/index.php？Page=1&NewsID=5441

[10]景点展示_清江画廊，让心灵度假的地方https：//www.qjhlw.com/attractions.html

作者简介：黄振宇，四川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刘杰山，四川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