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友明
整体合作是现代国际关系中对外合作和多边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具有集中议事、集体发声和打造规模效应等诸多特点,其群体性、高效性和独特性使之逐渐成为常态合作捷径和外交手段,受到越来越多国家的青睐和重视。中国与拉美的整体合作整装待发,呼之欲出的“中拉论坛”将有力深化和提升中拉关系。
相对于不断升温的中拉双边合作,中拉整体合作一直是“短板”,但是,随着国际格局的深刻调整、拉美一体化进程的加快以及中拉合作不断向深层次迈进,中拉整体合作的基本要素日益完备,“中拉论坛”应势而生。
(一)拉美一体化进程加快为中拉整体合作提供载体和平台
整体合作以地区一体化为基本依托,区域组织则是运行和实施整体合作机制的重要行为主体,从一定意义上讲,如无区域一体化和区域组织,整体合作则无从谈起。
中拉整体合作的滞后与拉美一体化此前的进程缓慢不无关联。从历史和全球来看,拉美原本是较早推进一体化的地区,但多年来,囿于领土纠葛、利益纷争和美国阻扰等诸多因素的掣肘,拉美一体化进程长期裹足不前,落后于东南亚、非洲等地区。进入新世纪以来,左翼政党陆续执掌拉美国家政权,占据地区大半壁江山。在查韦斯等左翼领军人物的推动下,拉美一体化进程明显加快,南美洲国家联盟、美洲玻利瓦尔联盟、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拉共体)等一体化组织相继成立,地区一体化呈现“旧有组织续有发展,新生组织风头日劲,区域、次区域组织注入新活力”的特点。其中,“南方共同市场”(南共市)实现扩员,委内瑞拉成为正式会员国,玻利维亚的成员国资格正在待批,厄瓜多尔已经启动加入程序;“安第斯共同体”(安共体)努力推进次区域一体化进程,接纳智利为联系国,全方位构建安第斯一体化体系;“南美洲国家联盟”全面深化地区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一体化,设立秘书处,成立“南美防务理事会”、“南美卫生理事会”和“南方银行”等一体化机构;“美洲玻利瓦尔联盟”旨在实现拉美国家大联合,以合作贸易取代自由贸易,成员国和观察员国的数量不断增加;“太平洋联盟”发展势头最为强劲,盟内90%货物贸易实现零关税,立志打造成拉美最具吸引力的次区域组织和沟通拉美与亚太的桥梁;“拉丁美洲一体化协会”积极推进地区一体化进程,致力于促进各次区域组织之间的合作与协调。
中国与上述次区域组织建立了不同形式的合作或对话机制:与“安共体”建立政治磋商与合作机制;启动与“南共市”的对话联络小组;被接纳为“太平洋联盟”的观察员国;成为“拉美一体化协会”的首个亚洲观察员。中国与这些次区域组织的有效合作为推动和提升中拉整体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拉共体的成立为中拉整体合作提供了机遇和抓手。“拉共体”的诞生具有里程碑式的历史意义,它第一次将拉美和加勒比地区33个国家整合在一起,也是第一次将美国、加拿大排除在外的拉美一体化组织。拉共体成立以来,重点加强区内国家的团结与合作,积极推动地区能源、卫生、扶贫、基础设施等领域的一体化建设,推进同域外国家的对话合作,其影响力和凝聚力逐渐盖过“美洲国家组织”。
“拉共体”成立不久便与中国开展对话和合作,与中国成立了“三驾马车”外长对话机制,并于2012年9月正式启动对话机制。“加勒比共同体”轮值主席国加入对话后,该机制形成了中国与“扩大的三驾马车”外长对话机制,对话以建立“中拉论坛”为核心议题,加快推动中拉整体合作的进程。拉共体成立国际合作工作组,特别责成各成员国外交部就成立“中拉论坛”进行协商。2014年1月,拉共体第二届峰会通过的“关于支持建立中国—拉共体论坛的特别声明”指出,“过去十多年中,中国与拉美在政治、经贸、投资、科技、文化教育等领域的合作关系取得持续发展,经过双方领导人多次磋商,双方同意建立‘中拉论坛’,共同推动和提升中拉整体合作。”①“Special declaration on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China-CELAC Forum,” http://celac.cubaminrex.cu/en/articles/special-declaration-establishment-china-celac-forum.目前,“拉共体”轮值主席国哥斯达黎加已确定将年内在北京召开“中拉论坛”首届会议作为工作重点。与此进程相向而行的是,中拉整体合作的各领域分论坛已先行举行,如“中拉智库论坛”已在北京举办了两次,“中国—拉美企业家高峰会”已经举办了七届,首届“中拉青年政治家论坛”和首届“中拉农业部长论坛”已顺利召开。中拉双方一致同意,适时建立中拉领导人会晤机制,并早日启动“中拉合作基金”,至此,中拉整体合作的意愿和方向已明确,整体合作机制的主要构件均已齐备,整体合作的平台和框架已搭建,中拉整体合作正由发出倡议、积极准备向正式实施的阶段迈进。
(二)多边合作机制的成功先例催生中拉整体合作机制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和世界多极化趋势的加快推进,区域、跨区域乃至全球层面的多边合作在政治、经济、金融、气候、反恐等传统和非传统安全领域全面展开,大多边、小多边的合作新机制以论坛、峰会等形式不断涌现,虽然一些多边合作组织因缺乏约束性机制、功能泛化而流于形式,但其中不乏运转良好、取得多赢效果而形成示范效应的多边合作机制。
“中非合作论坛”是诸多多边合作机制中得到国际社会广泛认可的成功典范。该论坛对中非关系的发展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它不但为中非开展平等磋商、了解彼此关切提供了平台,而且为中非确定合作重点领域和规划未来发展方向提供了场所,也为中非扩大共识、为发展中国家争取国际话语权提供了舞台。在中非双方的共同努力下,该论坛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定期磋商会议机制,建立了政治外交磋商、经贸混委会、科技混委会等机制,召开了五届部长级会议。随着中非新型战略伙伴关系的确立和发展,该论坛的内涵不断丰富,在论坛的框架机制下,中非民间论坛、中非农业合作论坛、中非青年领导人论坛、中非科技合作论坛、中非智库论坛等分论坛陆续建立。该论坛可谓硕果累累,不但有力地巩固中非关系的根基,为中非关系新航程充当“压舱石”,而且进一步拓展、深化了中非关系,成为在新形势下南南合作中开展集体对话的成功范例。
“智慧珠”实验可简可难,千变万化,让学生乐在其中,多种的平面及立体的变化,可以持续不断地迎接挑战,带给学生持续的快乐和成就感。在实验过程中,学生判断事物的速度与能力提升了,其敏捷思维的能力加强了,高阶思维的火花在不断地碰撞、激发。当然,在结伴研究的过程中,学生合作的意识、组织协调能力也得到了锻炼,评价思维也有了历练。可以说,通过实验,学生的各项隐性认知都得到了发展。
中非整体合作的成功先例激发了中国和拉美开展类似合作的兴趣和意愿。当中方领导人发出成立“中拉论坛”倡议时,立即得到拉美国家的积极响应和支持。中方认为,中国同拉美、非洲一样,同属发展中国家,不但有相同的被殖民、被侵略的历史遭遇,而且肩负相同的发展经济、振兴民族的历史重任,也都面临在国际新秩序重构进程中争取公平、公正权益的历史机遇,开展中拉整体合作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符合双方的根本利益。拉美国家从“中非合作论坛”的丰硕成果中意识到,中国的快速发展不仅是非洲的机遇,也是拉美的机遇,开展中拉整体合作有利于拉美搭乘中国经济发展的“快车”,也有利于拉美在地缘政治博弈中拓展战略回旋余地。在中拉利益融合加深和相互依存度加大的形势下,开展整体合作对于拉美实现持续稳定发展是一种理想的选择。对此,联合国拉美经委会执行秘书阿莉西亚·巴尔塞纳(Alicia Barcena)称,“中国在短短三十年内就成功转变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显示了非凡的能力,相信中拉整体合作一定会使双方从中受益。”①Susana G.Baumann,“An Inside Look at New China-Latin America Cooperation Forum,” http://voxxi.com/2012/08/02/china-latin-america-cooperation-forum/#comments-wrapper#commentswrapper.
(三)中拉关系快速提升为搭建整体合作平台夯实基础
近年来,中拉关系步入“快轨道”,“中国因素”全方位地融入拉美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发展进程,成为拉美现代发展历史上令人瞩目的亮点。中拉关系的快速升温表现为“全面开花”和“多管齐下”两个鲜明特点。所谓“全面开花”是指,中国不仅与激进左翼国家的关系快速提升,而且与温和左翼国家的关系日益密切,还与中间派别政党或传统政党执政的国家深化各项合作,如:与激进左翼执政的委内瑞拉建立了共同发展的战略伙伴关系;同古巴的合作水平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双边关系进入全新阶段;与阿根廷的关系不断升温,处于历史最好时期。同温和左翼的巴西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中间派别政党执政的墨西哥建立战略对话机制,双边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哥伦比亚的关系稳步发展,各领域的合作逐步深入。所谓“多管齐下”是指,中国与拉美国家关系的提速不但体现在政府高层互访层面,而且体现在民间交往层面;不但在政治上不断增强互信,在国际事务上加强合作,而且在经济合作上加强互动,丰富合作内涵,经贸、投资呈现“双轮齐转”的态势。中拉经贸连年大幅度增长,2012年,中拉贸易额达到2612亿美元,相比2002年猛增了20倍,中国成为拉美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成为巴西、智利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与此同时,中国对拉美的投资也呈现“跳跃”式发展,成为拉美经济发展的重要“造血”源头。未来,中拉合作的势头将更加强劲。中国已经拉开第二轮全面改革的大幕,经济社会发展将在结构转型和产业升级中实现可持续发展,中国新一轮经济优质高效增长将给世界经济注入新动力,也将给包括拉美国家在内的世界各国带来更多机遇。拉美国家同样处于经济社会发展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中拉经济合作将在通讯、信息、航天、新能源等高科技领域发生交集和融合,新领域的合作将进一步拓展中拉互动的深度和广度。国际社会普遍看好中拉合作的前景,联合国拉美经委会预测,未来五年,中拉经贸额将达到4000亿美元。
面对迅猛升温的中拉关系,已有的双边和小多边合作平台已经不能适应中拉合作不断深化的现实和未来发展要求,双方都期盼建立一个更高、更大、更宽的对话合作平台,旨在通过整体合作形成“以双边促动多边,以多边推动双边”良性循环机制,建立“中拉论坛”无论在时机上还是在功能上都符合双方发展整体合作、打造中拉关系“升级版”的要求。对此,巴尔塞纳相信,“中拉论坛不仅将提升中国和拉美、加勒比地区的经济关系,而且也有助于提升拉美与太平洋地区的经济合作水平,有助于拉美融入亚洲的产业链,中拉论坛将成为南南合作中的又一重要支柱”。①Susana G.Baumann, “An Inside Look at New China-Latin America Cooperation Forum”.
(四)拉美外交新格局为中拉整体合作营造有利外围环境
拉美国家有着独特的历史文化和地缘政治环境,这二者决定着拉美国家的外交格局的转换与演变。历史上,拉美国家长期受西班牙、葡萄牙等欧洲列强的侵略与殖民,独立后,拉美一些国家仍与宗主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地缘上,拉美国家紧邻世界超级大国——美国,二百年来,美国对拉美的政策历经“门罗主义”、“泛美主义”和“现实主义”等策略的调整与变化。尽管美国对拉美政策的名目纷繁而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将拉美定位为美国地缘战略“后院”的宗旨。多年来,控制与反控制成为美拉关系的主轴,形成了拉美国家长期以美欧为主要交往对象、相对单一的外交格局,在这一格局中,多数拉美国家开展对外交往时,往往顾忌美国的反应和感受,受制于美国的对外总体战略。
进入新世纪后,拉美政治生态发生重要变化,政治左转进程不断加快,左翼掌控下的拉美外交格局随之发生重要转变,多元外交日益活跃,不但区内国家加强互动,建立一系列旨在加强地区团结、维护拉美民族利益的一体化组织,而且拉美的外交触角开始不断向外延伸,触及亚洲、非洲、中亚等全球每个地区,它们积极参与全球治理,许多重要的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都活跃着拉美国家的身影。对此,西方媒体坦承,“拉美在全球事务中已不再扮演‘沉默的羔羊’,而是积极发声,拉美只关注本地区事务的时代已经过去。”在拉美多元外交的推动下,拉美的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引发全球大国开始加大对该地区的关注和投入。拉美多元外交格局的形成源于多重因素的综合作用,一是新自由主义在拉美推行失败后,拉美对美国不再盲从,开始尝试与世界其他地区,尤其是新兴市场国家加大交往力度,力图从中汲取发展经验。二是拉美左翼接连掌权后,拉美民族主义思潮上升,地区“脱美”进程进一步加快,拉美国家唯美国马首是瞻的年代已经过去。三是美国实力较前相对下降,加之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战略重心东移,面对后院的“一片红色”和“脱美一体化”浪潮,美国力有不逮,无暇整理“后院”。四是世界多极化趋势加快使然,多元外交、多边机制和集体对话成为全球外交活动中的重要角色,拉美国家顺势而为,加强多边互动,并从中受益匪浅,愈发加大开展多元外交的力度。
拉美多元外交格局的形成为中拉开展整体合作创造了诸多有利条件。它打破了在既往单一外交格局中,拉美与域外国家加强合作时欧美国家设置的羁绊和阻扰;拉美近年来多元外交的政治、经济获益进一步增强了拉美国家扩大和增加整体合作机制的意愿和自觉;拉美在诸如“东亚—拉美合作”等多元外交中增强了运筹整体合作的能力,为进一步开展中拉整体合作积累了丰富经验。
尽管中拉之间构建整体合作有着诸多有利因素,如双方无历史纠葛、领土纷争等,但是,构建中拉整体合作机制并非易事,合作进程中也并非一片坦途,而是有着诸多需要妥善处理的内在矛盾和外在干扰性因素。
尽管拉美国家实施多元外交而对美国的依附性逐渐减弱,但是美国依然是牵动拉美国家对外交往的重要因素。“脱美”只是拉美外交的总体发展态势,拉美不同区域、不同国家的对美关系不一而足,美拉关系依然呈现“脱而不离、斗而不破”的复杂局面,因此,中拉整体合作中将始终伴随美国因素作祟。
首先,拉美国家的发展离不开美国。由于特殊的地缘政治环境和历史经纬,无论是在政治民主体制、经济发展方面,还是在文化联系、移民等方面,美国在拉美国家发展的各个层面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以经济层面为例,美国一直扮演者拉美地区第一大投资国、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援助国的角色,至今无他国能替代。因此,拉美国家在实施自主性外交战略时,不得不谨慎地处理与美国的关系,美拉关系也由此呈现多元而复杂的局面:一是墨西哥、哥伦比亚和加勒比地区大多数国家与美国关系密切;二是虽然南美地区大多国家与美国关系渐行渐远,但是这些国家也并非一味地“抗美”或“反美”,而是采取灵活而务实的实用主义策略,如:巴西奉行温和与务实主义,与美国若即若离,在不同事务上采取或“合作”或“疏远”的对美政策。“美洲玻利瓦尔联盟”激进左翼国家虽然奉行与美国抗衡路线,但是受资源出口、投资等经济因素驱动,委内瑞拉、玻利维亚仍与美国保持着石油贸易等经济往来,美国依然是委内瑞拉的第一大石油出口国。对此,美国学者,艾文·埃利斯撰文称,“尽管拉美和加勒比国家抱团成立拉共体,但它们离不开美国,该地区任何一项重大决定还是绕不开美国因素”。①Evan Ellis, “China’s Strategy in Latin America Demonstrates Boldness of President Xi,” February 19, 2014, http://www.phibetaiota.net/wp-content/uploads/2014/02/Chinas-Strategy-in-Latin-A-merica-CELAC-Forum.pdf.
其次,美国不会坐视拉美向外拓展中彻底摆脱自己。从美国全球层面和地缘政治意义而言,拉美始终是美国实施全球战略的基本依托。美国虽然无暇全力投入“后院”,但不会也不可能坐视拉美国家“离美”甚至“抗美”。奥巴马在第二任期开始加大对拉美的关注和投入,如:利用“后查韦斯时代”委内瑞拉的政局动荡,介入该国内政,扶持反对派,企图复制拉美版的“颜色革命”,以此扭转左翼坐镇拉美的格局;支持拉美“太平洋联盟”实行自由贸易主义政策,试图将其纳入美国主导的“TPP”进程;宣称与巴西等拉美大国打造“平等合作伙伴关系”,以恢复在拉美的影响力和塑造力。因此,美国从未放松对拉美的战略控制,从这种意义上来讲,美国国务卿克里宣布的所谓“门罗主义已经结束”的言论,完全可以被视为“安抚和糊弄拉美与世界的外交辞令”。
最后,中拉开展整体合作将进一步搅动美国因素。中拉关系快速升温,引发美国政界和学界对本来正常的中拉往来进行过度解读,炒作“中国威胁论”,声称“中国的触角伸向拉美的意图不仅在于获取原材料,如同中国进军非洲一样,中国还有其更加复杂的政治意图”,①Shannon Tiezzi, “China’s Push Into ‘America’s Backyard’,” February 08, 2014, http://thediplomat.com/2014/02/chinas-push-into-americas-backyard/.即与“玻利瓦尔联盟”建立意识形态同盟,试图在古巴、委内瑞拉等国的发展模式上打上“中国印”。在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的背景下,中拉开展整体合作便成为这种“威胁论”的新注脚,声称中拉整体合作是中国在美国“后院”实施的反制战略,是对美国实施围堵、遏制中国战略的有力回应,并断定“中拉论坛”的建立将产生“一升一降”的结果,即“拉美国家对中国的倚重将进一步增强,对美国的依附随之降低,拉美国家将打‘中国牌’来削弱美国对拉美的掌控力和影响力”。②W.Alejandro Sanchez, “China Reinforces Trade with Latin America and the Caribbean at CELAC,” http://voxxi.com/2014/01/31/celac-summit-cuba/W.Alejandro Sanchez.
(二)拉美对中拉整体合作的顾虑和担忧
虽然中拉开展整体合作符合双方根本利益,拉美国家也积极响应中方提出设立“中拉论坛”的倡议,拉美政界和学界对此给予诸多正面评价,并寄予热切期盼,但是,一些拉美国家对中拉开展整体合作还是心存疑虑。
一是担心中国在“中拉论坛”中扮演主导角色。从全球已开展的整体合作机制来开,因合作主导权问题而产生的龃龉和矛盾并不罕见。由于合作行为主体的力量并不总是对等,以及各自合作意愿强弱、受益多少不同,合作主体在框架构建、议题设置、经费分摊、机制建设的作用也不尽相同,容易产生合作由谁主导的问题。拉美一些学界人士认为,中国与一些区域组织或国家开展整体合作往往采取“1+N”的模式,而在这些模式中,中国的地位似乎有所不同。他们认为,在“中国-东盟”(10+1)框架下,东盟国家似乎处于主导地位,东盟同样用“以小带大”的模式巧妙地解决了“东盟+中日韩”(10+3)的主导权问题。而在“中非合作论坛”中,中国似乎处于主导地位,而非洲显得被动,大多情况是附和或服从中国的倡议。因此,这些人担心,在日后的“中拉论坛”机制中,拉美会被中国牵引而产生对拉美不利的合作效果。
二是巴西等国担心“中拉论坛”会冲击其地区领军者角色。在拉美主要国家中,巴西、委内瑞拉等国在域内政治舞台上格外活跃,它们凭借各自主导的次区域组织在区内纵横捭阖,力图扮演地区“领头羊”的角色。巴西一些政界、学界人士担心,一旦“中拉论坛”成立,中国因素将全面融入拉美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进程,巴西在从中受益的同时,地区领导地位也将受到威胁。他们认为,中国因素扩大了地区其他国家的战略回旋余地,当这些国家与巴西发生纠纷和碰撞时,它们会倒向中国寻求依靠和帮助,这种“选择替代”意味着巴西的地区大国影响力和吸引力受到了无形削减。
三是担心“中拉论坛”是“中非合作论坛”的简单复制。拉美国家认为,中国之所以积极倡议开展中拉整体合作,是受“中非合作论坛”启发所致。但拉美学者认为,拉美绝非非洲,至少在三个方面不同于非洲:一是拉美的国民生产体系和总体发展水平高于非洲;二是拉美民主体制比非洲成熟;三是拉美的法制水平和教育文化程度领先于非洲,因此,中拉论坛不应是中非合作论坛的简单复制品。拉美一些学者对“中非合作论坛”的认识不足而产生偏差和误解,他们认为,拉美国家并非像非洲那样是接受援助的对象,也不能像非洲那样在援助面前对中国的议题不置可否或全盘接受,而是要做与中国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因此,他们称,未来成立的“中拉论坛”,拉美要力避“中非合作论坛”的简单再现。
(三)拉共体的发展隐忧
中拉整体合作以“拉共体”为运行载体,“拉共体”的运转顺利与否直接关系到中拉整体合作的效果与成败。“拉共体”自2011年底成立以来,致力于推动地区一体化进程,促进地区经济、社会、文化的整体建设,加强地区经贸、能源等领域的合作,在国际事务上协调立场,对外一致发出“拉美声音”,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然而,拉美国家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表面并不激烈但实质影响“拉共体”未来发展的矛盾性因素:左翼和右翼掌权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执政理念和发展主张;同是左翼执政的国家奉行或务实或激进的国家治理模式;拉美大国与小国之间因利益分配不均而貌合神离;邻国间的历史问题和领土纠纷;地区大国争夺“领头羊”地位的明争暗斗等等。这些理念差异和利益冲突逐渐影响“拉共体”发展的进度和深度。成员国对于“拉共体”的自我定位、机制建设、发展方向的争论和分歧初见端倪,温和左翼和激进左翼的意见明显相左。一是温和左翼主张“拉共体”应加强其经济合作的本质,反对政治合作喧宾夺主,而激进左翼则主张“拉共体”的政治联盟性质,弱化其经济合作意义。二是温和左翼主张“拉共体”走温和新自由主义道路,强调自由贸易的重要作用;激进左翼则主张,“拉共体”应以合作贸易代替自由贸易,以贸易互助加强拉美国家的团结与合作,弱化贸易的资本获利性。三是在是否设立秘书处、如何加强机制化建设,以及如何处理对美国关系的问题上,成员国各执己见。对此,美国经济学家费尔南多·梅嫩德斯指出,“拉美是一个一分为二的地区,一边是追求市场来推动经济增长、自由贸易和地区一体化的国家,一边是国有经济和独裁下的保护主义国家。”①费尔南多·梅嫩德斯:“中国在拉美的发展中走哪条路?”香港中美聚焦网,2014年2月2日。
(四)中拉经贸的结构性矛盾
中拉经贸结构性矛盾也是影响中拉整体合作的重要一环。整体合作的宗旨在于增强政治互信,加强经贸合作,协调在国际事务上的立场,从而全方位地提升合作水平。其中,经贸合作至关重要,它直接制约着其他层面的合作。中拉同属发展中国家,经济贸易除了具有一定程度的互补性以外,更多的是经贸结构的同构性,即均以出口拉动作为经济发展的驱动力,且出口产品均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这种类似的产业结构和出口结构除了对所在国的同类产业构成冲击外,还在国际市场上形成竞争。近年来,拉美国家对中国产品频频发起反倾销调查,已成为发展中国家对中国产品实行贸易保护主义最严重的地区,这是中拉经贸结构矛盾长期得不到根本解决的现实反映。
中拉整体合作不应固守旧有思维、照搬既有模式,而应创新思维,打造顺应时代要求、符合中拉双方利益、取得共赢效果的新模式。
(一)建立“稳步推进,以点带面,增强实效”的合作机制。在已有全球多边体制和整体合作机制中,不乏因追求“大而全”和全面铺开而陷入“功能泛化、效率低下”的例子,也屡见整体合作的议题设置因过于考虑己方利益和战略需求而应声廖廖,或因议题内容过于空洞和流于形式而不了了之。中拉整体合作范畴广、领域多、差异性大、涉及因素复杂多变,在未来整体合作机制的构建进程中,应该力避包罗万象、急于求成和急于做大的心态,稳步推进首脑峰会机制、部长会晤等机制,稳妥设置安全、气候、粮食、科技、卫生等议题。一旦出现合作功能泛化,就应及时进行“瘦身”,确保合作实效——可选择某一领域进行重点合作以取得突破,并形成示范效应。一言概之,未来中拉整体合作不应是“大而全、功能重叠”的机制集合体,而是若干个“专而精、分工协作、优势互补”的多元机制相互推动的立体合作网络。
(二)建立“兼收并蓄、刚柔相济、增加特色、共同主导”的新型合作机制。充分借鉴“东亚—拉美合作论坛”和“中非合作论坛”等机制的经验,保持“中拉论坛”的软性机制。在初期阶段,以“柔性”或“软性”方式增加共识,保持双方多样性在论坛机制中的统一,发挥论坛“展示合作意愿、营造合作氛围”的功能,不宜过多、过快增加刚性制度安排,避免因缺乏共识而导致议题失效。在合作机制趋于成熟阶段,为深化合作,可适度加入一些刚性制度安排,建立协议执行的监督机制,加大集体约束力度,提高违约成本。同时,中拉整体合作也应汲取已有合作论坛的教训,针对拉美的自身特点,增添拉美特色和拉美元素,充分听取拉方意见和建议,发挥拉方的积极能动性。在合作主导权上,发挥各自所长,照顾双方关切,形成“包容、协商、互动、共治”的新模式。
(三)建立“政府引导、多方参与、互动共进”的开放性合作机制。中拉整体合作不应是封闭性区域合作机制,而应在机制构建上体现与时俱进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一是在参与主体上,不应局限于政府或与政府相关层面的对话与合作,应充分发挥非政府组织、社会团体、私营企业、民间智库等全球治理主体的能量和作用;二是机制内互动对象不应局限在中国与拉共体之间进行,可在“中拉论坛”框架机制下,中国与南共市、安共体、太平洋联盟、玻利瓦尔联盟等次区域组织加强互动,形成“大多边带动小多边,小多边促进双边,双边推动大小多边”的良性互动态势,以加快实现经贸、投资便利化和自由化的进程;三是机制外互动对象的包容性。中拉整体合作不针对第三国,不寻求结盟与对抗,而是主张对话、沟通和合作。加强中拉论坛与相关多边机制的战略对话,择机以适当方式建立与“东亚—拉美合作论坛”、“中美拉美事务磋商机制”的联系机制,互不避嫌,互通信息,以降低中拉合作对相关国家的敏感性,减少因误判而引起的外部战略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