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与反抗——解析《伊利亚特》中的女性世界

张婧

(吉林体育学院基础课教学研究部，长春 130022)

束缚与反抗
——解析《伊利亚特》中的女性世界

张婧

(吉林体育学院基础课教学研究部，长春 130022)

《伊利亚特》是希腊历史上最早的史诗《荷马史诗》中的第一部分，讲述了因希腊美女海伦引发的旷日持久、规模宏大的特洛伊战争。在这个男性战争的文本中，从女性视角切入，阐释了失去自由的女俘、受到束缚的贤妻、身不由己的美人和颠覆传统的逆女这四种被束缚的女性类型。阐述了女性不断被束缚，不断反抗的史实，引起人们对这些女性及其命运的关注。

荷马;《伊利亚特》;女性;束缚;反抗

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受希腊斯巴达国王之邀赴宴之际，迷恋上了国王的妻子海伦，海伦倾国倾城的容貌让他不能自已，遂将海伦带回自己的国家。此举引发了希腊诸国的愤怒，在迈锡尼国王阿伽门侬的号召下，一支强大的联军浩浩荡荡向特洛伊挺进，引起了长达十年的战争。战争中，阿喀琉斯、奥德修斯、赫克托尔等英雄各逞英豪，谱写了荡气回肠却又令人扼腕唏嘘的传奇史诗。这是由女人引起的男人的战争，在这漫长的战争中，女性的角色颇耐人寻味。

1 男性战争中被束缚的女性

战争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血腥与残酷色彩的词汇，同时又与男性有着难以切割的联系，战争的目的是“男人们为了争夺土地、女人和权利”。整部《伊利亚特》主要是以两国对女性的争夺为诱因展开的。主要有两条情节主线，一是希腊人因争夺王后海伦而与特洛伊人发生的战争，这是一个主要的外部矛盾;二是希腊主将阿喀琉斯因心爱的女俘布里塞伊斯被统帅阿伽门农夺走而引发的内部矛盾。其实两个矛盾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正是因为第二个内部矛盾，而推动了这场数十年的浩劫……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写道:“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1］当人类社会慢慢进入到父系社会之后，女性基本无地位可言。尤其是在原始的氏族战争中，女性可以说是可怜而又悲哀的。女人经常被当作用来交换的物品，于是，也就成为了一个被深深束缚而没有地位和尊严的群体。

2 被束缚的女性类型

2．1 失去自由的女俘

氏族战争的爆发，不是为了财富就是为了女人。将领们营帐里的战利品中也包括女俘。女俘的悲剧色彩在于她们失去了自由，无法支配自己的命运。

女俘失去自由后，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得到男主人的喜爱，成为男主人的妻子。这种“随遇而安”的想法，既可怜又可悲。但不能改变的事实是，女俘就是奴隶，是主人的财产，甚至她们的生命，主人都可能予取予夺［2］。作为“荣誉礼物”而存在的女性，是完善男性价值世界的筹码和奖赏［3］。得不到男主人喜爱的女俘只能当牛做马，被欺凌和践踏。

在《伊利亚特》中，如安德罗马克、公主卡桑德拉，她们在自己的城池被攻下后，命运也就如最普通的平民一样，沦为了男人战场上的战利品。作为女俘的这些女性，是具有物质上的价值和象征意义的战利品。史诗中布里塞伊斯就如同货物一样，让人一再经手转卖。

战争使这些女人失去了自由，成为了男人们的发泄对象;战争之后，男性话语世界没有从自身进行剖析，反而认为“祸水女人”引发了战争，所以，为了抚平创伤，女俘虏也成为了被报复的对象。恩格斯在分析个体婚姻的男女关系时说道:“对妇女的侮辱，却在男子身上得到了报复并侮辱了男子本身。”［4］87

在这个男性主宰的世界里，“荣誉礼物们只是物，很少被当成人。”这就是女性的悲剧。

2．2 受到束缚的贤妻

奥德修斯是希腊西部伊塔卡岛之王。他被描绘成一个百折不挠坚毅刚强的英雄。他足智多谋充满睿智的背后，又有些狡诈和残忍。他先是用计陷害死了大埃阿斯，后来战争中又与海岛上的仙女共同生活了8年，可他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调查妻子佩奈罗佩是否忠贞于他。

他的妻子佩奈罗佩用她那无比高尚的女性美德感动了所有读者。荷马时代的美德，如美诺先所说:男人的美德是治理国家，女人的美德是管理家务，服从丈夫。后来苏格拉底进行补充:凡要成为好的男人或女人，都需节制和正义的美德［5］。佩奈罗佩不仅做到了以上这些，独自艰辛地抚养儿子长大，管理家中大小事务，最可贵的是她保持着心中的坚守。在丈夫外出打仗的几年里，她的心中始终只有丈夫一个人，面对众多的追求者，她从未动过心，始终坚守着。并且她还代表了正义，她曾谴责无理蛮横的奴仆，也教导儿子要对陌生人懂得尊重，她就是正义的化身，也是忠贞贤妻的典范。

但是，她又是一个遭遇了种种不幸的“弃妇”，是一个让人悲伤而又同情的女人。佩奈罗佩对丈夫儿子乃至整个家庭十年如一日地坚贞守护，可让人寒心的是，父子两人却将她划分在家庭圈子之外，她俨然成为了一个局外人。她的儿子曾经这样呵斥她:“回去吧!操练你的伙计，至于辨义，那是男人的事情，所有的男子，尤其是我——在这个家里，我是真正的权威。”她亲生并抚养长大的儿子以一个管理者和主人的身份教训她，并且只把她当成一个管家婆。这时的儿子已经变成了父权社会的代表，不但学会了向母亲发号指令，更在心底里将女性置于了一个低微到尘埃里的位置。

奥德修斯对待妻子同儿子对待母亲如出一辙。他表现出了对佩奈罗佩的不屑与轻视。他宁肯告诉家仆自己的复仇计划，却不愿意向为他操心劳神的发妻透露一丝一毫，他处处对妻子设防，好像面对一个敌人一样谨慎。

父子两人对佩奈罗佩的做法，正体现了在当时父系社会中女人身份的低微。哪怕是操心尽力付出了一生的血汗，最后作为女性也只能被当作一个局外人，更别提想要被信任和重用。

2．3 身不由己的美人

海伦的名字自古以来都和“美”联系在一起，她是天神宙斯与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之妻勒达所生之私生女。由于是偷情所生，据说海伦的一生皆受诅咒，颠沛流离于不同的英雄身畔。在《伊利亚特》里，海伦其实是一个受爱神控制的弱女子。

海伦未出嫁时，就已凭自己的美貌赢得了众多的追求者，她的父王在为她择偶时，因追求者太多太强大，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想到了一个抽签的办法。于是海伦就这样“无辜”地嫁给了阿尔戈斯国王墨涅拉奥斯。可以说，海伦这倾国倾城的美丽在一开始就已埋下了伏笔，她仿佛就是灾难来临的预兆。海伦是国王的继女，她的婚姻注定要被抹上政治色彩。所以她的悲剧命运也由此而展开。

在这十年浩劫中，人们似乎在追随一个信念，“谁获得胜利谁就配拥有海伦”。但根本没人在乎海伦的想法，她到底想和谁在一起，她到底爱着谁。人们只不过将她作为一个象征，一个物件，置于一个高悬寂寞的领地，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在当时的男权社会，即使是像海伦一样身份高贵而又有倾国倾城美貌的佳人，也无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更无法摆脱被束缚的命运。

2．4 颠覆传统的逆女

在《伊利亚特》中，阿伽门农是一个领袖型人物，他是希腊迈锡尼国王，希腊诸王之王，阿特柔斯的儿子。他威猛善战，可一旦一个人的野心与欲望膨胀，对集体而言，就会带来惨重的损失;对家庭而言，他会使家庭变数重重，甚至家破人亡。阿伽门农正是这样一位领袖。

阿伽门农的妻子克鲁太耐斯特拉，也是一位悲哀的女性角色。她被丈夫完全地掌控着，阿伽门农对她非常冷淡，却又牢牢地制约着她。阿伽门农带回了在战争中的女伴卡桑德拉，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妻子的感受，只顾自己的玩乐。可他却不允许妻子有半点不忠贞，这更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与不公正。克鲁太耐斯特拉实际上是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在丈夫做了一系列让她难以忍受的泯灭人性的事后(阿伽门农将亲生女儿作祭品，并且将女儿作为礼物赠予他人)，她终于爆发了，她下定决心将战后归来的丈夫杀掉。“人的行动实际上受到环境纠纷的制约和促成;他的行动可以显得是环境情况的结果。”［6］克鲁太耐斯特拉的行为印证了这一说法。正是社会当时所崇尚的理念造成了她悲剧的后果。

她一方面秉承了贤妻的传统特质，对于家庭对于丈夫都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可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说，当时的女性不论怎么做，做什么，好似都是不对的。也许她继续像佩奈罗佩一样隐忍着，就不会得到惩罚?其实不是的，在当时的社会中，因为女性没有基本的地位，所以逆来顺受被当成理所应当，女人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不会是完美无缺的。

在这里，婚姻根本就没有男女双方爱慕可言，也没有女方自己的意愿，有的只是男性实用功利的打算。正像福柯所说:“这样，婚姻的结合便被表现为一种原本的不平等，男人打自己的如意算盘，女人却由家庭的双重的制约力:家务和孩子摆布。”［7］

这就是古希腊时代，女性的悲哀所在。

3 女性反抗的具体体现

3．1 女俘的微弱努力

女俘——战争作为交换价值的女性们，在史诗中的作用是非同一般的。她们既是男人们征战沙场的最终荣誉，也是重要的砝码和推动力。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更改她们悲剧的命运。她们不会成为这个英雄世界的核心所在，反倒是一个个棋子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是这类女性——女俘们，她们在默默地做着抗争。如布里塞伊斯，她成了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争来夺去的一件战利品。但由于她的美丽以及特别的性格，阿喀琉斯喜欢她胜过合法妻子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她和阿喀琉斯的爱情故事也成为很多古希腊作品和现代西方作品的题材。布里塞伊斯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女人。她在被俘后没有哭，没有言语，看着颠覆自己宫殿的敌人，并且爱上自己的敌人。后来，阿喀琉斯弥留之际说，“希望你嫁给我的儿子，生我的后代”。这便是女俘的代表布里塞伊斯默默的努力，她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感染了阿喀琉斯，并且已经深深地征服了他。

3．2 贤妻的坚守坚强

《伊利亚特》中有一位贤妻角色，是克洛伊的勇将赫克托尔的发妻安德罗马克。与之前的佩奈罗佩相比，她更具有男人一样的坚强和魄力。

安德罗马克生有一个儿子阿斯提阿那克斯。除了王后赫卡柏以外，她就是特洛伊战争中唯一被认为是妻子和母亲角色的人。她是孤儿寡妻的代表。安德罗马克这个名字兼有“刚强”和“斗争”的寓意。作者荷马其实想创造这样一个坚毅、顽强的形象，她会像男人一样渴望去战斗。她的父母以及7个兄弟都战死在沙场上，因此她对于战争敏感至极，她仿佛更能预感到战争带来的苦难以及自己不祥的命运，她也因此更深地陷入了极度悲恐的状态。

第6卷中，她不顾身份和体面，“急急忙忙爬上高高的城墙，活像个疯子”，让我们深深感受到这寡妻孤儿的代表安德罗马克当时的状态。

赫克托尔默默地望着这个孩子笑一笑，安德罗马克却在他身边泪流不止，

她把手放在他手里，唤他的名字对他说:“不幸的人啊，你的勇武会害了你，

你也不可怜你的婴儿和将作寡妇的苦命的我，

因为阿开奥斯人很快会一起向你进攻，杀死你。

我失去了你，不如下到坟土;

你一旦遭了厄运，我就得不到一点安慰，只剩下痛苦。

我既没有父亲，也没有尊贵的母亲，

你得可怜可怜我，待在这座望楼上，

别让你的儿子做孤儿，妻子成寡妇。”［8］作为妻子和母亲，女人在战争中一无所获，她们既不能嗜血沙场，又不得不失去赖以为生的家庭。如此看来，战争只能给她们带来漫长难捱的苦难，战争之歌便是由凄惨的哀嚎、流干的眼泪、被践踏的尊严以及沉重的死亡而编织成的一首哀歌。

作为妻子和母亲，安德罗马克像男人一样刚强有力。她化悲痛为力量，重振旗鼓，代表国家进行着战斗，可谓是女英雄形象，不禁想起来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花木兰替父从军。

可以看出，女性坚强起来，不会比男人差，有坚强的信念作支撑，贤妻不再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悲伤，她会站起来反抗!

3．3 美人的精神反抗

《伊利亚特》中有一位女神，是反叛女性的代表人物。她就是众神之王宙斯的妻子，天后赫拉。赫拉本人是站在希腊人的阵营中的，所以在忒提斯向宙斯求告帮助特洛伊人取得战争的胜利时，她是用尽了方法扳回局势，其中，她先是用语言进行挑战，用讽刺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且希望宙斯可以尊重她的意愿。可是，宙斯如此狂妄的男权主义代表人物是不可能完全遵照赫拉的意愿的，于是赫拉又对宙斯进行色诱来扭转局势。可以说，赫拉是具有智慧的反叛性女性形象。

相比之下，赫拉与宙斯的女儿——智慧女神雅典娜，更为稳重和内秀。她虽然具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却是一个归化了男权的女神。在几次与宙斯的意见不合时，雅典娜只不过面有愠色，并未像母亲赫拉一样马上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她更倾向于行动，在母后赫拉发号施令之后，她总是第一个赶到战争现场进行指引或援助，可以说是一位实干家，她独立，有自己的判断，不迷信权威。

在史诗中，有一群占了很重要戏码的“人”。他们便是神。与其说他们是神，还不如说他们是一群不死的人。他们同样有着普通凡人的七情六欲，有着和人一样的心理特点，他们更和人一样有交际和社会化行为，他们同样有着人性上的弱点和道德上的缺陷。作者是以人为原型，创造了一个群体——神。神与人一样，同形同性。

这两位美人的代表，在神的特性上更拥有人的秉性特征，很多时候都摆脱不了人的影子。她们是女性反抗束缚的具体形象，可是她们的反抗是微弱的，在男性世界中显得那么苍白。

4 结语

“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9］《伊利亚特》反映了原始氏族末期的部落战争与生活。农业是主要的生产活动，妇女是纺织的主力;海上贸易是主要的经营方式。这种生产分工与生产方式的变化，导致了女人成为男人的附庸。

这种经济基础决定了当时社会的婚姻制度——低级型的一夫一妻制。称为低级，是因为女性的地位极其低微，男女地位完全不对等。一夫一妻“只是对妇女而不是对男子的”［10］，这里男人虽然只能有一个婚配妻子，但可以有多个床伴，而女人只能有一个丈夫，一旦出轨，便被视为不忠贞。

伍尔夫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父权制的法律和习俗中，妇女处于一种奇怪而复杂的状态:她是男人的财产，标志着男人的贫乏或富有。总之，她是作为物品确证着男人作为主体的存在和地位，她，隶属于男人，屈从于夫权与父权，从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4］87。

《伊利亚特》这部战争史诗中出现的几类女性，反映了通过男权社会意识下的种种现象对女性角色的思考——女性不断地被束缚，也在不断地反抗，就这样，一直向前行进着。

［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105．

［2］晏绍祥．荷马社会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204．

［3］陈戎女．《伊利亚特》中的女性［J］．求实学刊，2008(3):117．

［4］西慧玲．西方女性主义与中国女作家批评［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5］黄伟合．欧洲传统伦理思想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99．

［6］弗里德里希·黑格尔．美学［M］．寇鹏程，编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84．

［7］米歇尔·福柯．性史［M］．张廷琛，林莉，范千红，等译．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9:46．

［8］荷马史诗的故事［M］．武士俊，等译．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07:243．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M］．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责任编辑:柳克

Constraint and Revolt —Analysis of the Femininities in Iliad

ZHANG Jing

(Basic Courses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Jilin Sports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2，China)

Iliad is the first partof Homeric Epics in Greece history，which tells the long and large scale of Trojan War led by Helen，the beautiful Greece girl．In the textaboutwar betweenmen，four types ofwomen are discussed such as the female prisonerswho loss freedom，good wives who are constrained，beautifulwomen who can not do thing as they like and women who subvert the traditional rule．Also it talks aboutwomen who have been bound and what they have done for revolt，causing people’s attention to these women and their fate．

Homer;Iliad;femininity;constraint;revolt

I545．072

A

1009-3907(2014)11-1539-04

2014-08-28

吉林省教育厅2012年度吉林省教育教学研究重点项目(JLSJY2012Z003)

张婧(1974-)，女，吉林白城人，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教育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