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未的诗

末未

废 墟

黑夜继续加深

那个不慎掉进废墟的人

还在废墟里

加重生活的阴影

关键时刻，飞来一块砖头

每次都是这样

在他即将走出废墟的瞬间

飞来一块砖头

有时击伤前额，有时砸破肚皮

而这次，不偏不倚

刚好砸中腰杆

让他再次深陷废墟

那些飞来的砖头，一块一块

浸满他的血液

一块一块，从他的身上

轰然倒地

飞来的这些砖头

现在，已构成一个庞大的集体

让我错误的以为

是一座城池的废墟

一回事

在我看来

修一座独木桥，和

拆一座独木桥

没什么两样

唯一区别

修独木桥时

放倒的，是一棵树

拆独木桥时

放倒的，是一条路

这些年，我手提板斧

肩扛木头

在毁灭和建设之间

忙活不停

其实，细细一想

蹚水过河

也挺好

举棋不定

不要被我手腕上的信物迷惑

更多时候，我是人间地狱

比如这个天下攘攘的早晨

我看上了谁，谁就肯定逃不脱

一个现实主义的瓷盘

而我看不上眼的那些，美人一样的

自由和身段，要不了几个时辰

也要殊途同归，落入生活滚烫的油锅

再端到一张光鲜的桌面上

任一双筷子，挑三拣四

只是想到最后剩下的那一堆

白刺刺的骨头，几个小时前

还支撑着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

朝龙门跃起。然而，我一点头

就一定得有谁，挨刀子

我说的是大年三十那天

去农贸市场买鲤鱼

我长久伫立在鱼池旁

面对一池生死

举棋不定

守 望

——给留守儿童

至少该出现一只鸡公，最好是

穿花衬衫的那种。他的尾巴笼耸

才不会耀眼的孤独

至少花鸡公要不停引吭

这个下午沉闷的时光

才有可能啄破

或者，至少该有一只慵懒的小猪猪

当然，淘气的小黄狗也无妨

只要它们走动在石阶上

这座老宅的心跳，就压不垮他

嫩生生的骨头

至少，至少也该有只点点猫

点点猫不需要人类豢养

天天都可以，把欢乐

飞播在乡村的草地上

然而一切假设都是徒劳

鸡已经习惯，在城里的笼子里

飞。狗已经适应，在一条绳子后面

跳。满山坡点水的点点猫，早已

不知去向

至少，至少，至少他站错了地方

背景不该是空寂的院落

而是一群小朋友，还有幼儿园的阿姨

和他站在一起，等候接他回家的爹娘

那么，关于这个时代，关于乡村

庞大的忧伤。他才四五岁，肯定不懂

他只晓得睁大眼睛，天天抱着这根 老柱头

像抱着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或姥姥

东西还是那个东西

——给王琪

为了让你更加明白

我说的那个不在眼前的东西

我常常无中生有

常常捡到封皮就是信

有时为了强调，还故意加重语气

三杯两盏之后

我还会得意忘形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用身体描述时代

雨后春笋的一些事情

而此刻，我向你裸述的

是我西安的兄弟王琪

他上班的时候

每天都要用两个小时

横穿东西南北的那个东西

在那个东西里

鸡毛还是鸡毛那个东西

酒吧还是酒吧那个东西。只是

更多时候，红灯这个东西会把汗水 延长

公交这个东西会把道路慢死

而我的兄弟王琪，为了他

瘦得像诗行一样的生活

每天都在这条长长的东西街道上

见缝插针。有时累得

简直不像人这个东西

和晓敏、冯昱兄弟相聚阳朔

那一刻，我迫不及待

栽进一瓶漓泉啤酒

三口两口，就溺回了三百多天前

溺回了北京北三环，和

北四环之间的鲁迅文学院

那些寒风中的四川烤鱼店，麻辣火 锅店

那些祖国大好河山，酿造出来的红 酒白酒

还有，那些扑闪着翅膀

从边疆飞来的鸽子和雄鹰

那一刻，阳朔城里的居民

小心，严肃，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还纷纷在门前点燃香和纸

仿佛在为我们的相聚

举行一场鬼魅的仪式

（后来才知道，那一天

是农历七月十五

游荡天下的鬼

都要回家，补充零花钱）

那一夜，满街的鬼火

仿佛我们出窍的灵魂

灼热，迷离

而整个漓江山水，错误地把我们

当作阳朔的鬼，一直守护着我们的 影子

到天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