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夜郎小镇怀古

刘维芳

沉醉夜郎小镇怀古

THE SMALL TOWN IN NIG HT

刘维芳

川黔两省交界处，崇山深谷间，有个地图上难找、却为人们时常提到的地方，它就是夜郎古镇。它是贵州省遵义市桐梓县所辖，为夜郎古国故地。儿时，我常听人说：“夜郎自大”，原以为这是个人名，就像武大郎、杨四郎，以至神话中的二郎神或牛郎。所不同者，只是夜郎有些自大罢了。后来读书，才知这一个典故。夜郎本为汉代小国，闭关自守，眼界浅陋，君主竟然对强大的汉朝的使臣说：“你们汉朝大呢？还是我们夜郎大？”遂传为笑谈。夜郎自大，亦由此而得名。

我的车沿着由遵义去往重庆的川黔公路，翻越“凉风垭”七十二拐，穿过“吊丝岩”悬崖峭壁，来到古驿新站。车子朝左拐，爬上“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的陡坡沙台，遥望夜郎屋宇楼阁，掩映在密雾浓云之间，一条激流呼啸着从山谷里出来，又钻进山谷里去。果然偏僻闭塞！唐代李白闻说贬谪到此，不胜悲叹：“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古代夜郎人也曾作过开路打算，终因山高水深而束手无策。

这时，我登上沙台，居高临下，但见云移雾散，金光照射着夜郎河，水气、云雾、阳光，交相辉映，夜郎景色，出奇地集中在偌大一圈紫蓝的光环中。我好像是在鸟瞰一幅动人的彩色画卷：高耸的岩门山，对着狭谷石巷子，夜郎街心的凤凰阁，俯视传说有一百块李白诗碑的“百碑”，我不禁想起遵义地区流传久远的民谣：新站西去登沙台，夜郎云雾飘异彩；岩门遥望石巷子，凤凰俯首看百碑。

车翻过沙台，进入山谷，我下车步行，隔河相望，对岸就是夜郎古镇了。夜郎坝一收眼底，静静地躺在高高的铧尖山膝下。眼下正好天晴水枯，过河不用脱鞋。流势缓和的河床上，立起一排石桩，露出水面，长长一串，连接两岸。这种水上石桩，人称“跳蹬儿”。我踩完蹬儿，登上石级，弯弯拐拐，上升百十步，举目一看，提脚便进入夜郎坝了，夜郎坝是个山峦四围的小盆地，盆地西面山坡台地上有条小街，住着一百多户人家，人称夜郎坝场。这里街面不宽，刚够穿过一辆卡车，鱼脊状路面上镶铺麻石、鹅卵石，两边的古老建筑，留有廊檐丈余宽，可助行人遮日挡雨。一色的木结构街房，一色的双开大门，不少人家还有栅栏式腰门。凉厅内一色的木架竹片凉椅、竹板凉床，人们手持大蒲扇扇风撵蚊。入夜，明月的清辉之下，明明暗暗，高低错落，梦境的鼾声，摆龙门阵声，此伏彼起，不一而足。正街尽头，相传就是李白百块诗碑所在地。

这天正好赶场，街面摆满地摊，有日用百货，农剧产品，尤以中药最为引入注目，如猴脑、麝香、蛇胆、天麻、三七和杜仲等等，应有尽有。从前，远方药商云集夜郎，也有文人学士，风尘仆仆，拜识“百碑”。小小的夜郎铺满店塞，廊檐下也拥挤着过往客人。地方官苦于应酬，遂决定选碑两块，由夜郎抬往川黔驿道新站，以飨宾客。并修了“太白亭”，将两块诗碑竖于其中。碑文依稀可辨，右碑不少字迹剥蚀难认，左碑仍隐约可见：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这是唐天宝七年诗人王昌龄因为写过一首《梨花赋》，内寓规讽之语而遭受中伤，由江宁（南京）丞贬为龙标尉，世称王龙标。当时李白对其好友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于是写下此诗，夜郎人也以此为念，树碑扬贤。

在夜郎古镇的凤凰阁东坡，还有白石砌筑、柱壁相连、雕文刻画的“李白坟”。坟门分左右二洞，深有数丈，年久失修，已淤泥土，字画莫辨。根据史学家们的考证，李白受贬，发落夜郎，并未成行。只是夜郎人对这位伟大诗人寄托无限思念，才有树碑、造亭、筑墓之举。如今新站大桥，铭刻为太白桥；火车站也称太白车站；而与新站毗邻的缓阳县一个区，还叫太白区。与省外太白山、太白湖胜景齐名，足见敢于抨击当时上层统治集团荒淫腐朽的诗人，纵然离世久远，但人民对他是不能忘怀的！、

我举头隔河北望，不远处是一个名叫狮子山的小村寨。那里蓊蓊郁郁，榛莽丛生，怪石嶙峋之间，杂夹着山径农家，炊烟四起，暮霭氤氲，羊哞犬吠，好一派田园风光。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采茶图。那直插蓝天的梯式茶园，新芽竞发，在暖阳照耀下，绿得发光。村姑们正在采摘春茶，欢声笑语响彻白云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远处公路上满载着新茶的大卡车飞驰而过，茶站里人声鼎沸，茶农们满怀喜悦的心情在交售新茶。

我又看到了此刻村民们趁雨露打花的热闹场景。雨后的远山近岭都隐没在蒙蒙晨雾之中，遍布山岗宅旁的桂树，像剪纸般的贴在乳白色的纱帐上，但见模模糊糊的轮廓中影影绰绰的人群正在山上山下走动，一片歌声笑语，如林的长篙一齐晃动，敲打着桂枝微微抖颤；喝饱了雨露的桂花，好似玉般的洒落在闪光的白布花垫上；浓郁的清香，伴随着湿润的空气向田野流去……一群穿红戴绿的姑娘，像蜜蜂般地在金黄色的花丛中飞来飞去，繁忙地抢打“露水花”。她们的衣服浸湿了，流着香露的发辫都粘满了花瓣，但身子仍是那样轻盈矫健。筛花的场上爆发出一片欢乐的笑声，一堆一堆的香花，像零银碎玉般地泼在晒场上。放眼望去，到处是花的海洋，芬芳的世界。我深深地呼吸这饱含幽香的空气，沉醉在绝妙的晨景之中。

雨点稀疏，雾气消散，我摩挲夜郎众多古迹遗存，遥想当年诗仙置身蛮荒，踽踽行吟的身影，那古雅而富有生气的风韵真是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