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红强,李 雯
(1.大理学院体育科学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大理州民族事务委员会,云南大理 671000)
传统体育是本地区、本民族或某个特定社会群体的民众所创造的、能够延传和流变的体育事项〔1〕。与现代体育不同,传统体育属于民间体育,更强调体育的文化属性。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与一般传统体育相比又具有独特性〔2〕,例如白族传统体育所体现出的民族性、地域性、历史性和多元性等。本文研究大理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特征、功能和发展问题,是对民间体育这一应当受到全社会关心的事业在民族社会和文化视野下的又一项探索研究。
大理白族创造并流传的传统体育活动主要有霸王鞭舞、八角鼓舞、“打歌”、武术、“美猴戏傻僧”、赛龙舟、舞龙、耍狮、抛绣球、上刀山(集中在云龙县白族聚居村寨)、三月街赛马(也称跑马)、秋千(也称秋千会、打秋千)、扳手劲、拔河、跳马(也称跳山羊)、跳“铁门槛”、跳花盆等。由于大理地处滇西交通枢纽,白族与汉、藏、回、纳西、傈僳等民族有频繁的经济文化交流,使白族传统体育活动具有了地域、民族、宗教、传承、审美等多元文化特征。
1.1 地域性地域性是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在空间上显示的特征,即地理特征或乡土特征。大理有“四时之气,常如初春,寒止于凉,暑止于温,寒暑适中”的良好气候条件,日光、水土诸条件适合于水稻的培植,洱海也为渔猎提供了优厚的自然条件,有关农耕稻作、渔猎的生产劳动行为逐渐转化成了体育活动与游戏活动,“少数民族群众本身同时扮演着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双重角色”〔3〕。例如起源于农耕祭祀的“开秧门”。每年的栽秧季节,大理白族都要举行传统的民间盛会“栽秧会”,白族青年男女(金花背秧、阿鹏挑秧)进行插秧比赛。栽秧的金花就对着“秧旗”一字排开,按照“秧官”的锣声快慢来调整栽秧的节奏。锣声快则栽得快,锣声慢则栽得慢。按白族传统的说法:田间栽秧越热闹越欢畅,栽秧调子唱得越动听,水稻的长势就会越好,年成就会大丰收。而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点苍山自古以来便在武术界有着巨大的感召力,民间传说中点苍地区的武术奇人比比皆是,形成了“五百年余间,点苍多奇人”这样的人文环境。
在大理白族内部,由于居住地域的空间距离较大,其体育活动也可能不完全一致。如居住在云龙、剑川、洱源、鹤庆等山区白族群众,由于受自然环境的制约,采集和狩猎是其主要的生产方式,与坝区白族相比,在体育事项上多了射弩等活动,“打歌”的形式也有所区别。当然,处于多民族聚居的地区,白族与其他民族长期互相影响,传统体育活动也会逐渐接近和一致,如秋千、赛马深受各民族群众喜爱。
1.2 民族性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是构成民族特征的重要方面,也是一个民族的民族性突出表现,一个民族总是强调“一些有别于其他民族的风俗习惯,生活方式上的特点,赋予强烈的感情,把它升华为代表这民族的标志”〔4〕。大理白族传统体育在长期的发展中也形成了一种独有的文化形式,包括心理状态和民族意识,如白族武术中的白族拳、三花拳、破四拳等。
民族性还体现在一个民族的婚丧礼仪习俗活动中。“白族体育活动的场景通常是一种‘人神同娱’的氛围,或喜庆祥和、或庄严肃穆、风格古朴、色彩浓郁”〔5〕。如白族男女传递情意、择偶的抛绣球活动。抛绣球时,男女青年各一队,保持一定距离相互抛接,抛不到指定位置的算输;白族婚礼上有跳“铁门槛”的习俗和“美猴戏傻僧”的表演。“美猴戏傻僧”是“白族民间一项难度较大的体操表演活动”〔6〕,由两人来完成,一人装扮为猴王,一个装扮为弥勒和尚,猴王与和尚嬉戏,跳过方桌、条桌、二人凳、四方凳的各个角和横竖的各个方位。要求两人必须有极强的身体技巧,动作优美准确,更有高难度的“叠罗汉”(36 张桌子累加),最顶端桌面放一张四方独凳,两人在桌面上翻滚、跳跃,场面精彩刺激。
1.3 宗教性白族民间有复杂的信仰体系。历史上,南诏大理国崇奉佛法,白族普遍信教,也保持着“本主”崇拜和道教信仰。白族祭祀活动中,率领群众祭祀祖先、神灵的祭司(巫师)跳的巫舞,展示了良好的身体技能,如“绕三灵”活动的桑林舞、霸王鞭舞和八角鼓舞;龙是白族本主信仰和图腾崇拜的重要对象,起源于龙崇奉和纪念慈善夫人本主的耍海会是白族群众每年火把节、农历七月捞尸会的重要节庆活动,必定举行龙舟比赛和具有祈雨意义的舞龙活动;白族武术也与宗教有密切联系。白族武术开展较早,南诏时期就有一套军事制度和比赛制度,大理城西曾是演武场。历代高僧、道长、名人侠士无不以涉足点苍山为人生最大的幸事。各派武术的精华,包括由佛道修行带来的各种功法自然也随着到这里落地生根。据记载,南诏时期有红衣僧人精通飞钵术。大理国时期,世袭的大理相国高氏便已精通南中诸拳棍。元初入大理的峨眉山白云观冷冰道长的弟子钟庆和云游至点苍山后便留居于此,教授奇门遁甲、吐纳诸法。洪武二十六年,张三丰(玄素道长)再次与鸡足山无依禅师至点苍,为洪武皇孙事重托,定居点苍28 年,建灵鹫观于茅草哨西。明清时期,鸡足山、感通寺、无为寺等寺庙都有僧侣习武,较出名的有兰宗禅师、大力禅师、智锋和龙育女武师。
1.4 传承性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的传承性是白族历史文化的继承传递,白族传统体育活动与民俗节日有机融合,表现出民俗体育的文化聚合功能和传承功能。白族“打歌”、三月街赛马、秋千等传统体育活动就具有较强的稳定性,依赖于强调节令和祭祀仪式的节庆文化,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少有大的变化和变动,“在仪式文化的氛围中,民俗体育的活动价值与指向都发生了变化”〔7〕。《滇中锁记·绕山林》载:“足踏口歌,或拍霸王鞭。……此会相传起于南诏,数千百年来不能禁止”。像“绕山灵”这样集民俗与宗教信仰为一体的农耕节日的传承性是稳固的,桑林舞、霸王鞭舞等在传承过程中体现了一种自然与自由的传承。伴随着农耕祭祀和本主祭祀,喜洲霸王鞭、剑川“肖拉者”、石龙王霸鞭及云龙、洱源西山“力格高”等白族“打歌”一直传承,人们围成一圈,手拉手、臂挽臂,唱着歌,合着节拍,动作步伐一致,向着一个方向移动,共歌共舞,场景壮观热烈,气氛感人。
1.5 审美性白族传统体育文化与白族的生产劳动、宗教信仰、民间艺术、风俗等密切相关,审美的内容与形式也丰富多彩。既有竞技性运动项目赛龙舟、赛马,也有“美猴戏傻僧”、霸王鞭舞等表演性和娱乐性项目。大理、剑川两地白族人制作的霸王鞭在长度和装饰上有不同,“拍打”技巧也不同,但不可缺少对肩、臂、胸、脚、腿、膝、手、腰等的拍打动作,常见套路有 12 下、14 下、16 下,组合有“龙吐水”、“背对背”、“心合心”、“脚勾脚”、“凤穿花”、“一条街”、“双采花”、“五梅花”等队形技法,配上白族大本曲音乐,展示出白族女性的形体美、姿态美、服饰美,整体的运动美、造型美和精神美。
2.1 社会功能
2.1.1 满足个人的需要 体育的基本功能是强健身心,达到健康的目的。白族传统体育表现出健身强体的功能是非常明显的,如赛马、赛龙舟、武术、秋千、霸王鞭舞等。完成这些活动必须有很好的耐力、身体力量以及抗寒能力。除了掌握动作和提高技巧,锻炼身体可以培养克服困难的意志,更起到调节心理的作用。白族传统体育的原生性、娱乐性较明显,如“美猴戏傻僧”,表演者模仿猴的有趣动作;白族武术鹭鸶仲腿拳,点苍派蜈蚣、蛤蟆、蜘蛛、孔雀和乌梢蛇等五毒相形拳,练武者必须模仿的惟妙惟肖,展示出模仿对象的特点和人体形体之力量与美;洱源、云龙等山地白族“力格高”(又译“跳人舞”)打歌,至今流传了六百多年,其动作与“五禽戏”类似,通过模仿鸟兽的神态创作而成,有“有之恩罢(羊羔吃奶)”、“王呆光(老鹰展翅)”、“瞒尚扒(马相踢)”、“五刷气私(猴子纺线)”等17种跳法,取法自然、强身健体的同时起到了休养身心的作用。
2.1.2 调适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 白族崇尚自然,有“天人合一”的观念,大理物产文化特别是白族文化深受“天人合一”的影响。白族人认为天地与人是相互感应的,重视整体关系协调,强调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共处,这也是“少数民族体育文化传统中深藏于意识底层的、至高无上的价值标准”〔8〕。白族先民富有想像力和审美观,在体育活动中渗透了人文意识。例如“打歌”的队形通过向着圆心舞动,象征着团结;开秧门活动中的“秧旗”、“秧官”、炒豆和插秧比赛,赋予了民间体育活动丰富的象征意义,反映出农耕稻作民族对于自然的敬畏与尊重、对劳动的崇敬,也体现了白族人善于直观思考的心理特征。
2.1.3 增强民族文化聚合力 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重要的精神内核是向心力和凝聚力。白族传统体育是传统文化认同的载体,对在传统文化浸润下长大的大理人来说,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大理州散杂居着13 个世居民族,9 个人口较少民族,超过40 多种民族成份,各民族文化相互影响,民间体育借助节庆活动得以传播和交流。早在唐代南诏国时期,白族特有武器铎鞘、浪剑、郁刀等便已斐声中原。那些具有竞争性和趣味性,需要配合协作的体育活动也提高了群体的内聚力。人们交往变得密切,社群荣誉感、社会集体意识增加,也强化了民族情感,“白族体育在白族个体、白族族群、白族社区及县域、地州,甚至泛白族区域之间,继续以开放的姿态交流、融合,脱胎换骨于重重包围之中,而进一步焕发生机和活力”〔9〕。
2.2 教育功能人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符号的世界里,这些符号是先辈们从先祖那儿学习传承下来的,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学习这个既存的符号系统,其过程就是教育。马戎先生认为“教育”是指有价值的知识和技能的传递。例如长者带领新猎手学习狩猎、捕渔,并不只是单纯的速度与力量的训练,从狩猎前的仪式到什么猎物不能捕食(图腾或其它原因),至猎物的分配都是符号的教育。在洱海文化圈,白族有共同的历史、心理、生活方式和集体的文化记忆,白族民间体育的“教育”有自己传递知识的方式。有比较正规和系统的传授,如武术、“美猴戏傻僧”、赛马、上刀山,也有随意性和零碎的传授,如霸王鞭、“打歌”、抛绣球、扳手劲、拔河、跳马、跳“铁门槛”。在民俗中进行体育技能与文化风格熏陶是少数民族体育传承的一种重要途径。很多人通过“绕三灵”、开秧门、耍海会等节庆活动及婚葬习俗、本主祭祀来亲身实践学习、掌握本民族的文化符号系统和体育技能。每个民族都想把本民族特有的语言文字、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等具有本民族特点的文化作为教育的主要内容和基本方面传承下来,这是“一个民族能够生存和发展的深层原因,也是正常的民族心理情感反映”〔10〕。所以,民间体育具有教育功能,而人类在学校产生之前就是依靠这样的方式来传承文化和强化民族认同。
3.1 白族传统体育活动发展的现状
3.1.1 白族传统体育活动在大理地区有较好的群众基础 大理建州58 年来,全州群众性健身活动蓬勃发展,经常参与体育锻炼的人数已达过100万人,学校推行《国家体育锻炼标准》的达标人数年年稳步增长。到2006 年,已在大理三月街期间召开了18届全州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1956年、1982年、1985年、2002年,大理州先后承办了云南省第一届、第二届、第三届、第七届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大理州有祥云县祥城镇等10 个乡镇被命名为云南省体育特色乡镇。许多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经创编成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表演项目,而在运动会上获奖的表演项目又经改编演变为群众的健身活动,如由赛龙舟演变而来的板凳龙“挤金花”、霸王鞭舞曾获云南省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表演项目一等奖,开秧门演变而来的“赛秧乐”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表演项目一等奖。霸王鞭舞目前已成为大理市、县、乡镇群众较为普及的广场健身操。“赛秧乐”表演项目通过水稻秧苗栽种竞赛场面,展现白族人民崇尚自然、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以及浓厚的白族文化,将民族舞蹈和体育运动融为一体,极具民族性和观赏性。每年的开秧时节,都吸引了州内各族群众、国内外游客到场观赏和参与互动。
3.1.2 白族传统体育活动面临濒危的困境 白族传统体育活动是白族群众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宝贵的文化遗产,具有独特的锻炼价值和精神内涵。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启动的旅游开发使大理社会经历了从传统农渔经济向现代商品经济的转变,民间体育活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白族传统体育活动在现代商业社会被简单化和商业化,民间体育的精神价值正在消失。如起源于古代战争的白族武术就是由军人创造、延传、流变并逐渐消亡的体育事项,除了点苍派,白族刀剑术和拳术保留至今的颇少;“美猴戏傻僧”在现代社会也难寻踪迹。还有逐渐简单化的赛龙舟、舞龙、耍狮、抛绣球、上刀山等体育事项,逐渐商业化的三月街赛马,秋千、扳手劲、拔河、跳马、跳“铁门槛”、跳花盆等体育活动也只有在大理乡土民间才能一见。相关的运动会没有起到民族体育发展的作用〔11〕,缺少必要的宣传,青少年对白族传统体育活动也知之甚少。
3.2 白族传统体育活动发展的对策
3.2.1 保护和发展白族传统体育活动具有重要意义民族传统体育的精神价值是不会随着商业化而湮灭的。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侧重人的身心健康和情感愿望的满足,具有不受场地器材限制,规则简单易于开展,强身健体效果好、易于被多年龄段的群众接受的特点,且充分体现一个地区的民族文化、风俗习惯、审美情趣、民族感情。抢救、保护和发展白族传统体育活动,挖掘、整理出更多散落于白族民间的体育事项,其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民众增强体质或提高运动技术水平,而更重要的则是提高全民文化素质,增强民族凝聚力。2013 年,在各方的努力下,大理点苍派武术入选了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3.2.2 加大对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的扶持力度 随着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政府应加强对民间体育的扶持力度,引导社会投资,保护好白族传统体育及白族独具特色的文化。民间体育的传承也要有所依托,建议恢复每年一次的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为延续白族民间体育提供保障,促进大理全民健身事业的不断发展。
3.2.3 普及白族传统体育活动 民族体育进入学校已经逐渐成为教育和体育与健康课程新课改的必然趋势。霸王鞭舞、八角鼓舞已经尝试性的引入了大理市部分小学,取得了良好效果。大理学院也在民族传统体育引入高校教育方面做出了有益的探索和试验,即根据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的特点,分类引入和发展大理学院体育教学〔12〕。一项关于大理市社区体育发展现状的调查表明,白族健身操的引入使经费短缺、体育器材、场地等问题得到缓解,还丰富了体育健身活动的内容,激发人们的锻炼兴趣〔13〕,较好地促进了白族传统体育活动的传承及和谐民族关系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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