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多点背景阅读

2014-03-21 09:33夏存方
语文教学与研究 2014年12期
关键词:大榆树刘亮程瘸腿

夏存方

夏存方,教师,现居江苏兴化。

刘亮程的《今生今世的证据》 是苏教版必修一“月是故乡明”专题中的一篇文章。文章以诗意的语言表达了对家园废弃的忧虑,引起了读者深深的思考和共鸣,但也因绵密的意象带来了一些理解的难点。

如第4段:有一天会再没有人能够相信过去。我也会对以往的一切产生怀疑。那是我曾有过的生活吗。我真看见过地深处的大风?更黑,更猛,朝着相反的方向,刮动万物的骨骸和根须。我真听见过一只大鸟在夜晚的叫声?整个村子静静的,只有那只鸟在叫。我真的沿那条黑寂的村巷仓皇奔逃?背后是紧追不舍的瘸腿男人,他的那条好腿一下一下地捣着地。我真的有过一棵自己的大榆树?真的有一根拴牛的榆木桩,它的横杈直端端指着我们家院门,找到它我便找到了回家的路。还有,我真沐浴过那样恒久明亮的月光?它一夜一夜地已经照透墙、树木和道路,把银白的月辉渗浸到事物的背面。在那时候,那些东西不转身便正面背面都领受到月光,我不回头就看见了以往。

本段中,一系列的意象令人眼花缭乱,特别是“我真的沿那条黑寂的村巷仓皇奔逃?背后是紧追不舍的瘸腿男人,他的那条好腿一下一下地捣着地”这句中,我为什么仓皇奔逃?那个“瘸腿男人”是谁?他又为什么“紧追不舍”?更让人费解。

苏教版配套资料《高中语文教学设计》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出版) 中有一篇刘德福老师的教学设计是这样解读的:

问题设计:为什么第4自然段中的事物“大风、大鸟、大榆树”都是“大”,而唯一出现的男人还是“瘸腿”,是“瘸腿”还要对我紧追不舍?为什么大榆树是自己的,拴牛的榆木桩的横杈指着我们家院门,找到它我便找到了回家的路?

刘老师的答案:这里写的当然是回家。“大”是因为这些事物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不是外形之大,而是作用之大,心里的位置重要,参悟这些平凡的事物,就能够“把握村庄和自然界里最真实也最具稳定性的精神内核”。

“瘸腿男人”,如果我们联系第6自然段这句话,“没有与我一同长大人就活在村里的人、牲畜,没有还在吹刮着的那一场一场的风,谁会证实以往的生活——即使有它们,一个人内心的生存谁又能见证?”我们可以推断,“瘸腿男人”是“与我一同长大人就活在村里的人”,而我的奔逃是走出村庄(过去生活的地方),他在挽留我,让我记住生活过的村庄。男人的“瘸腿”和事物的“大”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里,人的缺憾和事物的完美,实际上反映了刘亮程对生命的博大胸怀和平等姿态,他自己曾说要“像牲畜那样思考”。

“自己的大榆树”,和他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一样,是“独特的自我的”之意,他自己说:“当你有一个完整的内心世界以后,可以把内心世界形容为一个村庄,体现了一个人心理的完整性。”村庄可以是自己的,大榆树当然也可以是自己的。

然而,愚以为,这是一种想当然地强拉硬扯式解读,只能给参考者提供错误的信息,从而以讹传讹。因为,刘老师的理解脱离了刘亮程的写作背景,也就是说,刘老师缺少相关的背景阅读,仅凭习惯思维来解读,难免会误入歧途。

作者本段说:“有一天会再没有人能够相信过去。我也会对以往的一切产生怀疑。那是我曾经有过的生活吗。”然后用一系列疑问句表达了对以往真实生活的怀疑,而其中的“瘸腿男人”就是作者刻骨铭心的记忆的一种。

在《偷包米的贼》 (见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 第二辑第28篇) 这篇文章中,作者叙述一个偷包米的贼被村人打断了腿,蜷在破了半圈的墙圈里。村人杜锁娃的父亲让看热闹的“我”守在墙圈豁口,看住贼。然而,偷包米的贼在其他人走后,却站起来朝我走来,“随着身体一倾一斜,那条好腿一下一下地捣着地”,我恐惧地逃走了,这个“瘸腿男人”就在我身后“紧追不舍”。一直追过村庄,追过包米地。在我“一扭身,躲到路旁一垛柴火后面”之后,他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钻进那片包米地里不见了”。

于是,这样一个被“瘸腿男人”追赶的景象就一直存在于“我”的记忆深处,存在于“我”以后的梦中。甚至,“一个梦中我逃脱了,远远地甩掉了他,另一个梦中他又追了上来。他的一条腿拖在地上,另一条腿一上一下地捣着地”。这正如美国经典恐怖片、奥斯卡获奖影片《沉默的羔羊》中女主角史达林记忆深处的羔羊叫声一样,直到史达林救出被困的女孩完成救赎,梦中的羔羊叫声才终于停止。而“我”到了乌鲁木齐后,离开了那个生活的环境,偷包米的贼才不再出现在“我”的梦中。

所以,那个“瘸腿男人”只是“我”过往生活的见证。而不是刘老师“推断”出的“瘸腿男人是与我一同长大人就活在村里的人,而我的奔逃是走出村庄(过去生活的地方),他在挽留我,让我记住生活过的村庄”。

同样, 《今生今世的证据》 第4段中,那“大地深处的大风” (见《我认识的那根木头》),“一只大鸟在夜晚的叫声”(见《鸟叫》),“一棵自己的大榆树”,“一根栓牛的榆木桩” (见《我的树》) 等,都是作者过往的真实经历,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没有了这些,“谁会证实以往的生活”,这与逃离有什么关系呢?

在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中,共有三辑,分别是“人畜共居的村庄”“风中的院门”和“家园荒芜”。作者依次在“人畜共居的村庄”中写在村庄人和各种动物的相处,在“风中的院门”中写为追求梦想的不断出走(《鸟叫》 《我的树》 《我认识的那根木头》 《偷包米的贼》都在此辑),在“家园荒芜”中写多年以后回到家乡看到家园的废弃。作者用哲思性的语言表达了自己对自然和家乡的思索,对时光流逝的感悟,表现了深深的孤独感和对精神家园的追寻与坚守。而《今生今世的证据》就是“家园荒芜”部分倒数第三篇,要正确解读本文,就要联系全书。

既然对“瘸腿男人”的解读是毫无根据的,那刘老师后文“完美”和“缺憾”的理解也就没有了理论基础。

可见,解读一些文章,不可断章取义,也不可主观臆断,多点背景阅读才是语文老师必备的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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