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奠基的治校观及其高校管理实践

2014-03-20 01:46湖北大学教育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教师教育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国师之恋校友

沈 曦(湖北大学 教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汪奠基(1900-1979),字三辅,号芟芜、山父,湖北鄂城人。他18岁毕业于北京大学,后留学法国,获巴黎大学数学和哲学双硕士学位,专攻数理逻辑。汪奠基先生1944年秋至1947年夏任国立湖北师范学院(今湖北大学前身)院长,是国立湖北师范学院任职时间最长的院长。他在任期内,卓有成效地完成了国立湖北师范学院“国立化”改制的历史使命,开创了国立湖北师范学院的鼎盛时期。汪院长的治校观可概括为三个字:序、师、风。序,乃秩序,指建立学校秩序;师,即教师,指重视教师队伍建设;风,风气也,指营造良好的治学风气和学术氛围。

一、注重秩序

汪院长是逻辑学专家,办事讲究井井有条,为建立良好的学校秩序奠定了基础。在他任内,“事有定章,行有规范”。

(一)题写院训,填写院歌

汪院长为国立湖北师范学院题写院训,为学院院歌填写歌词,坦陈他的治学主张,即为学与做人并重,治学重在博学与思辨。他说:“君子之学,首事物本末之知,次问学先后之辨,德用兼立,学思并重……博学者,无所不学也。思辨之法有六义:一曰绪统,二曰分析,三曰明同,四曰别异,五曰存有,六曰空无。思能大乎绪统,则学有所本;辨能精乎分析,则穷理精致。”[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141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他不但经常讲为学之道,而且更强调为人之道,其谆谆教诲至今留在国立湖北师范学院校友的心中。汪先生为国立湖北师范学院题写的院训是:“科学理智的训练,道德乐群的精神,师范教学的专业,笃行服务的人生。”[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3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

汪院长为国立湖北师范学院院歌填写的歌词为:“荆楚地阔,大别山青;浩浩江汉,海纳不盈。学惟际此,养性存诚;念哉教育,师范前旌。日思日睿,笃志笃行;有文有史,正学正名。实科分系,教学研并;和同音乐,玉振金声。会观典礼,溥博贯精;我湖北师院兮,成均之英;国家下代师傅兮,民族干桢。吾侪不骄不矜,斯天下莫与争”[1]。这首院歌伴随学校迁徙,被师生从恩施唱到荆沙,响彻武汉,曾振奋一代莘莘学子,凝聚和激励了经历动荡而不辍学业的无数有志青年。

(二)整饬校园

1944年秋,国立湖北师范学院校舍主体工程全面竣工,校园实行分区规划,设置教学区(包括各系教室)、行政区(办公室)、教学设备区(包括图书馆、音乐厅)、文娱活动区、大饭厅、职工住宅区、学生宿舍等。据1948届校友傅一勤回忆,汪院长在任内所做的整饬校园的“功德事”,一是把同学们每天上下山必走的泥巴路铺上了石子,并修了部分石条台阶,解决了大家每天上下课行路难的问题;二是在大礼堂添置了新的餐桌。用汪院长自己的话说,即“我把大家从地上请起来能站着吃饭了”,等到山下餐厅完工,就不再在大礼堂吃饭了。同时,山下建了明亮的新宿舍,也不再窝在山上那老旧阴暗的茶厂厂房了[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75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

国立湖北师范学院1948届校友朱希潞想起当年的校园,仍历历在目。朱希潞说:“至今我仍想起那山头的院本部、礼堂、教室,那一坎坎梯田茶园,那山下的涌泉水潭、宿舍和饭厅。我们每天早起盥洗、朝读、上课、吃饭,到晚上,自习,就寝,一天要沿着石阶上上下下来回多次,倒也锻炼得大家腿灵身健。”[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60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

(三)确立学制与专业

一是确定学制。国立湖北师范学院确定学制为五年,同时设置各专业课程,规定一定的学分。第一至第四学年,学校要求学生在校修业,在限期内完成专业课程,达到规定学分;第五学年,要求学生充任实习教师,实习期满后,必须撰写实习报告,及格后方可毕业。

二是设置专业与科目。国立湖北师范学院成立后,相继设置8个专业,相应建立8个学系,即教育学系、国文学系、英语学系、史地学系、数学系、理化学系、音乐学系、体育学系。各系规定了学生必修及选修科目,同时规定了各专业的修业科目和学分(见表1)。以教育学系为例,教育学专业学生修业科目和学分见表2。

表1 国立湖北师范学院学生必修、选修科目及学分

表2 教育学专业学生修业科目及学分

二、延聘良师

在美国流行一句名言,即“有好的教师才有好的大学(Good faculties and good university)”[2]。汪院长深知此道。汪院长上任时,正值国立湖北师范学院改制伊始,师资力量薄弱。因此,他四方奔走,广泛延揽人才。为了壮大教师队伍,他提出的原则是:“唯能胜任愉快者是用,原有教授、副教授、讲师,一律续聘任教。尚有余额,则延聘时下名流。”[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22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由于他的声望高,一批名流慕名而来。因汪院长的聘请而来校执教的有:理化系主任李家光教授、史地系主任唐祖培教授、英语系主任李毓华教授、教务长周光达教授(国内知名琵琶专家)、总务长尹聘伊教授、钢琴专家钟林以及台大教授程璟、张昭麟、齐植采、齐植朵、陈志纯、沈雨生、杨大钧、刘式昕、程发韧、李叔熙、饶校文等。教学人员共约60人,创造了“五峰山时期第二个师资鼎盛的高峰”。

英语系程仰秋教授在语音方面颇有研究。他用双语教学,讲课声如洪钟,板书清晰,讲课有一种震撼效应,给人留下深刻而持久的印象。听课的学生每次边听边记,生怕漏记要点。一位同学说:“他的课给我们打好英语语音知识基础,使我们在以后几十年教学中受用不尽。”[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61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程教授在上“翻译”课时,把国立湖北师范学院院歌译成英文,以为示范,显示其翻译的功力。院歌中“五峰”一词,其中“五”最直接的翻译当然是five,不过为了格律关系,需要一个二音节字,最后选了拉丁字“penta”,把“五峰”译为pentapeak。这给当时的学生傅一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傅一勤说:“之后我翻译唐诗的兴趣,或许受到此课影响。”[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76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理化系齐植朵教授讲授微积分、微分方程等课程。理化系1948届校友成崇椿当时是国立湖北师范学院篮球队队员。在一次比赛胜利后,齐教授对他说:“你球打得好,书也要读好,微积分的习题要多做不可少,今后我会注意你的。”[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93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成崇椿听了此番叮嘱,心中七上八下,深感不安,对微积分唯有多做多练。“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由于对微积分多下了功夫,小考、大考均顺利过关,甚至在二年级微分方程由齐植朵教授任教时,亦顺利通过。老师的督促认真,使学生学习获得益处至深且广,对崇椿日后教学之影响甚钜。”[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93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

虽然以上事例仅为国立湖北师范学院五峰山时期师资之一斑,但从中可窥当时教师队伍之全豹。正是由于有一大批专业造诣深厚且师德高尚的教师,才使国立湖北师范学院在五峰山时期有较大发展,为湖北乃至全国培养了大量人才。

三、营造风气

(一)营造良好的治学风气

国立湖北师范学院办学正值战乱时期,物资匮乏,五峰山信息闭塞,图书欠缺,即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学子们也苦学不辍,学风甚优。

史地系1946届校友屠炳春得知其班友鲁祖鸿私藏一套“开明版《二十二史》”[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47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经多次恳求,终得借阅一册,如获至宝,就着公共场所如饭店、澡堂似月光般朦胧的灯光啃读。他至少有三个学期伴着点三支灯芯草的桐油灯挑灯夜读,并利用总务处废弃纸张背面的空白作为资料卡,分类摘录原始文献,对每一条目注明出处,为其日后治史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1948届同学三年级时的必修课“哲学概论”,由张聿非教授讲授。张先生概述了西方哲学流派及其主张,着重讲述了社会主义理论及唯物辩证法。课后同学们纷纷前往图书馆,借阅社会主义思想史、大众哲学等社科方面的书籍,其中有的是禁书,有的已被借出了。图书馆门口十分拥挤,同学们只得高喊书名,图书馆员简直应接不暇。一位同学说:“我稍晚了一步,怅然借到半本社会主义思想小史。翻开一看,原来后半部有十月革命等内容被‘开天窗’了。我想,管它是空想社会主义还是什么理论,反正多少是马克思主义三大来源之一。便拿起笔认真抄起笔记来。”[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65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

用理化系1947届校友向淦之的话说,理化系“不仅课程多,而且学习条件很差。但是我们的学习情绪是很饱满的”[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87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当时理化系所开设的必修学科和选修学科都没有课本,学习资料是油印的。由于当时学校图书馆藏书并不多,学生难以借阅参考书,同时也难以买到参考书,只能“听老师的口讲而手抄随堂笔记”[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88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因此,每天下课后的自习时间,学生首先核对和整理课堂笔记,然后做练习,复习每天所学内容。学生做实验要到离学校近20里的湖北省立科学馆,每次做实验前一天,都要抄写和预习实验内容,到做实验的那天,吃了早饭就立即出发,完全靠步行,即使不停地赶路也需要2个小时。若遇雨天,同学们则“满身淋湿,半身稀泥……回校后既无水洗,又无火烤,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以后,往往要等到星期天才能下河去清洗”[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89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虽然如此,但每次实验都没有人请假或迟到、早退,“这也表明了同学们的求知欲望强烈和把专业课学好的决心”。

良好的学风,令汪院长引以为自豪。1945年5月9日,他在接受《武汉日报》记者采访时说:“本人所引以为最大乐观者,即本院学生简朴之风与读书之风……本人主讲过的大学,不下十余校。各地学生,各有其长,各有其短。而此地学生,有各地之长,无各地之短。校址虽然在这偏僻的城市,交通不便,参考书籍缺乏,但一般教育程度均在现阶段大学生水平线以上。”[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24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

(二)营造浓郁的学术氛围

1942年秋,陈友松先生担任湖北省立教育学院(即国立湖北师范学院的前身)首位专任院长(之前的几任院长都是教育厅长兼任的)时,感到学院学术空气淡薄,便敦聘名师宿儒到五峰山授课或进行专题讲演,力图营造学院的学术风气。汪院长延续了这一好传统,亲自参与,并积极推动学术活动的开展。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国立湖北师范学院适时举办了一场学术报告会,由汪院长主持,理化系吴元海教授作了关于原子弹的学术报告。前来听报告的人员包括战时湖北省会恩施的政要、专家学者、兄弟院校的师生,大家济济一堂,座无虚席。汪院长在报告会上作总结发言时从哲学的角度指出:“世界是物质的,由细小微粒构成,原子核有裂变聚变,看来二元论可能为一元论替代,使人联想到中国的前途是不是也会由一元论统一天下。”[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64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这场关于原子弹的报告颇振奋人心。

在汪院长任内,各系纷纷组建各种学会,推动学术研究。当时国立湖北师范学院成立了文史学会、教育学会、数理化学会、英语学会、史地学会、国文学会,公开出版了《学风》《教育研究》《楚风》《史地副刊》等刊物。学校举办的学术报告会、文物展览会都对外开放。报刊常用整版的篇幅刊登国立湖北师范学院某学会成立、某学会周年纪念、某学会文史展览等信息。《学府动态》常刊登国立湖北师范学院的新闻。文史学会在校外举行的一次演讲会上,曾请汪院长作“中西文化之比较”的演讲。浓郁的学术氛围,使国立湖北师范学院呈现勃勃生机,也极大地扩大了学校的社会影响。

1946年6月,国立湖北师范学院因种种原因迁到沙市。在办公室、教室、医务室、图书室、师生宿舍等各项基础设施不健全的情况下,院方努力重建教学秩序,恢复规章制度。汪院长为新建的一栋两层楼房题名“习坎楼”,寓意“遭遇重重坎坷而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25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以此鼓舞大家树立信心,克服困难。学院的师资队伍逐步恢复到60多人,同时也恢复了部分学会活动。新聘教师中有的教学水平相当高,有的进步教师讲授新知,颇受欢迎。在那个动荡的时期,同学们追求新知的欲望特别强烈。1948届校友朱希潞仍记得国文系教授开“红学”讲座,大讲“红楼梦研究”,轰动一时。开讲时高朋满座,教室门口、窗台都坐满了人[注]参见方辉盛、文有仁的《五峰山之恋》第67页,湖北大学国师校友编(内部资料),2008。。正如《湖北大学校史》所言,“在当时办学条件极度困难,因迁校而不断引起风波的情况下,国师尚能讲学危城,弦歌不辍,这与汪先生治校有方是分不开的”[1]。

参考文献:

[1] 吴传喜.湖北大学校史[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16.

[2] 刘道玉.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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