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中,王玮
(1.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辽宁沈阳 110031;2.辽宁青年杂志社,辽宁沈阳 110003)
丁玲与故乡常德
王建中1,王玮2
(1.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辽宁沈阳 110031;2.辽宁青年杂志社,辽宁沈阳 110003)
丁玲生于常德长于常德,深受湖湘文化的熏陶,特别是母亲余曼贞和“九姨”向警予给了她良好的教育,影响着她一生的为人与为文。常德学者多角度、全方位研究丁玲的思想与创作,涂绍钧的《纤笔一枝谁与似——丁玲》和《图本丁玲传》是丁玲研究的佳作。丁玲故乡的学术期刊《武陵学刊》长期开设“丁玲研究”专栏,不仅为常德学者也为全国各地学者的丁玲研究成果提供了发表园地,为丁玲研究在深度和广度上不断取得新进展做出了贡献。
丁玲;常德;丁玲研究
作家的成长及其创作,总是与地域和地域文化有着密切关系。而对作家的研究,同样与作家所在地域有所关联。
常德位于湖南省西北部,东临洞庭湖,西靠武陵山脉,古时称为武陵。这是个富于文化底蕴的江南小城。丁玲的外祖父余泽春就是一位宿儒,官至太守。当年的“余太守第”相当气派,深宅大院,后有花园和藏书楼。丁玲就生于斯、长于斯,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也正是在这里,丁玲受到湖湘文化的熏陶,母亲余曼贞的谆谆教诲和“九姨”向警予的深刻影响,使她从小就热爱文学。所以,常德让丁玲扎下湖湘文化之根,也是形成她坚强性格和文学启蒙之源。
常德是丁玲永不忘怀的故乡,这里的人民也一直怀念她。中国丁玲研究会就设置在常德,而常德学者更是走在了丁玲研究的前列,他们著书立说,多角度、全方位研究丁玲的生平业绩和创作成就。特别是常德的高等学府湖南文理学院主办的《武陵学刊》长期设有“丁玲研究”专栏,为研究丁玲这位国内外知名作家提供了园地,做出了贡献。
丁玲的成长,既受社会历史的文化土壤这种大环境的熏陶,更受其家族、家庭乃至亲友这种小环境近距离的影响。正如高尔基所说:童年印象“具有决定意义”[1]。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彭漱芬教授曾出版一部《丁玲与湖湘文化》,全面论述了丁玲与湖湘文化的关系。她在《湖湘文化的濡染与丁玲的精魂》一章中列举了如下四点:“‘虽九死其犹未悔’——丁玲的文化心理”[2]63“‘经世致用’——丁玲的文化价值取向及其小说‘女性解放’的母题”[2]83、“‘蛮’‘倔’‘辣’——丁玲个性气质的文化内涵及其丰富、发展”[2]103“咬牙励志、韧性战斗——丁玲的文化人格及其意志”[2]119,说明以洞庭湖、湘江为地域标志的源远流长的湖湘文化,的确在丁玲的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湖南,人才荟萃,英雄辈出。湖湘文化培育了一代又一代人。“自鸦片战争以后100多年来,湘籍历史名人、政治家、军事家人数之多,一直居各省之冠。”“100多年来,这么多的政治和军事领袖集中诞生于湖南,并主宰着中国的命运,这在中国,甚至在世界历史上都是罕见的。谭嗣同赞道:‘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梁启超在《南学会叙》中写道:湖南是人才之渊薮,且任侠尚气,其可以强天下而保中国者,莫湘人若也。”[2]20而从诸多杰出人物的业绩看,“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
丁玲的童年、少年生活在哪里?以往的研究者和丁玲《自述》,都认为她生于临澧,长于常德。1992年,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文集《丁玲研究》,发表了十分珍贵的长文《丁玲母亲自述》。从中我们了解到,丁玲的母亲余曼贞年方20嫁给了临澧的蒋保黔,“蒋家是世代为官的豪门望族,是全国少有的巨富之一”。可到了蒋保黔这一辈,“蒋家这个豪门望族早已衰颓,昔日的显赫早已成为历史”。加之,“他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挥霍惯了”。余曼贞“有时看不惯丁父挥霍,便喊一顶轿子,回武陵娘家去了”[2]38。常德也就成了余曼贞的常住之地。丁玲是余曼贞的第二个女儿,丁母在《自述》中说:“予又怀了孕,……母来信要我将家中清检锁闭,带仆人归宁。遵命回家,略告母亲,家族如何之情形,现在经济之状况。他老人家听了很急,代我筹划,不用男仆,回去清理,将伙食停止,随身应用的带来,你就在此解怀,亦便于照应。我稍迟疑,母不悦,即说你若不听我言,将来会抱终天之恨。我于是决定依妈妈的办法,返里料理清楚。既住母家,……重阳节前,第二个女出了世。”[3]在以后的时日里,幼小的丁玲虽然也随母回过临澧,但如前所述,丁母一旦住腻了或看不惯蒋家的人和事,就回娘家住些日子。丁玲4岁丧父,外公外婆也都先后逝去,寡母处理完所负债务,便带着她和小弟投奔常德舅父余笠云家,以后再也没有回临澧老家住过。这确凿地说明丁玲生于常德也长于常德,常德才是她真正的故乡。
在常德,丁玲接受了良好的家教。她虽然幼年丧父,却有一位坚强、勇敢、民主、开放,而又具有文学素养的母亲。30岁丧夫的余曼贞,作为一位年轻寡妇却勇敢地冲破封建社会的陈规旧习,走向了社会。她起而带着两个小儿女在常德女子速成师范学校学习,她在师范班,女儿在幼稚园,母女同校,一时轰动了武陵城。继而在桃源县立女校、常德女子小学任教,创办常德公立育德学校,担任平民工读女校校长、妇女俭德会附属小学校长等职。余曼贞由于热心教育事业和妇女解放事业,赢得了广大妇女的信任,“1922年社会主义青年团常德地方执委成立时,她被推举为妇女运动委员会委员长”[2]47。身教胜于言教,这一切丁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几十年后,丁玲在《我母亲的生平》一文中说:“父亲的早死,给她留下了无限困难和悲苦,但也解放了她,使她可以从一个旧式的、三从四德的地主阶级的寄生虫变成一个自食其力的知识分子,一个具有民主思想,向往革命,热情教学的教育工作者。母亲一生的奋斗,对我也是最好的教育。她是一个坚强、热情、吃苦、勤奋、努力而又豁达的妇女,是一个伟大的母亲。”[4]
作为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在文学上余曼贞也是丁玲的第一位启蒙老师。余曼贞出嫁前就和兄弟们一起读书,她写诗、作画、吹笛、下棋,颇有文学艺术素养。她身为人母后经常给女儿讲故事,在她的熏陶下,丁玲儿时就喜欢文学。丁玲说:“我从七岁就读书,我妈妈亲自教我读《古文观止》,什么《论语》《孟子》在十来岁时就读过了。很小的时候,还从我妈妈的口授中背得下几十首唐诗,古典小说也不知看了多少部,比一般同学要懂得多,在小学时,又经常是考头名的。”[5]她又在《我的创作生活》一文中回忆说:“后来年纪大了一些,我不要听母亲的故事了,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后园里慢慢看书。有几年的时间,从十岁到十四岁,……这一时期我几乎把我舅舅家里的那些草本旧小说看完;而且还看了商务印书馆的《说部丛书》,就是那些林译的外国小说也看了不少;《小说月报》(美人封面的)和包笑天编的《小说大观》也常常读到。”[6]可见她对文学的浓厚兴趣。
也是在常德,丁玲最早认识了“九姨”向警予。那时,余曼贞在常德女子师范与最好的同班同学结拜为姐妹,七姐妹中比丁母岁数几乎小一半、年仅17岁的向警予,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九,所以丁玲叫她“九姨”。向警予虽然年龄小,但思想早熟,常给姐妹们讲国家大事,宣传《共产党宣言》,讲巴黎公社,小小丁玲也挤在她们中间静静地听。丁母非常敬重这个小妹妹,常常对丁玲说,要“多向九姨学习”。九姨对丁玲也关怀备至。当常德女师停办,丁母曾和六姐妹到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学习一年,后因无钱托人到桃源任职,而把幼小的丁玲寄宿在第一女师的幼稚园里,九姨常去看她,带去糕点零食,也带去一两个故事,温暖幼稚的丁玲的寂寞心灵。后来向警予参加革命并英勇就义,这给了丁玲以极大的震撼。丁玲在回顾这段难以忘却的往事时,曾满怀深情地说:“除了我母亲以外,那时我最信奉的便是九姨了。”[7]196“对她我是只有无限敬佩的,认为她是一个真正革命的女性,是女性的楷模。”[7]197“虽然我对她的活动没有很多的了解,但她的坚韧不倦的革命精神总是在感召着我。有的人在你面前,可能发过一点光,也会引起你的景仰,但容易一闪而逝。另外一种人却扎根在你的心中,时间越久,越感到他的伟大,他的一言一行都永远令人深思。向警予同志在我的心里就是这样的。”“她对我一生的作人,对我的人生观,总是从心底里产生作用。我常常要想到她,愿意以这样一位伟大的革命女性为榜样而坚定自己的意志。我是崇敬她的,永远永远。”[7]198
丁母和九姨的一言一行,都深刻地影响着丁玲的思想,有助于她坚强果敢性格的形成。这就不难看出,她何以能够在“五四”运动和争取妇女解放浪潮的推动下,在常德《民国日报》著文揭露舅父假道学家的面孔,毅然解除与表兄的包办婚约;她何以能够在以后的人生中屡遭磨难,却仍然意志坚强,信念坚定,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成为一名国内外颇有影响的著名作家、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文艺战士。
作为丁玲家乡的常德学者多角度、全方位从事丁玲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做出了杰出贡献。我们仅就所掌握的资料、拜读过的作品加以简要论述。
涂绍钧先生不仅是丁玲的同乡,也是对丁玲了解最多的当代学者之一。他喜欢读丁玲的作品,早在20世纪70年代丁玲刚从山西回到北京时,涂绍钧就急切地拜访过丁玲。80年代初,丁玲回到故乡临澧,他亲自陪同丁玲走访,亲耳聆听丁玲的教诲。随后他又一次去北京访问丁玲。1986年2月丁玲病危之际,涂绍钧与临澧县副县长蒋祖建一起,作为家乡的代表赶到北京协和医院探望。他先后写出《访老作家丁玲》《一代宗师革命人——记丁玲同志故乡行》《老作家的忧郁》和《死别生离未许愁——丁玲与陈明》等文,在海内外产生一定影响。丁玲逝世后,涂绍钧又应邀去北京协助陈明整理丁玲的两部回忆录《魍魉世界》《风雪人生》和其他作品,出版《丁玲文集》第七、八卷,一干就是4个多月,把数以千计的作家书简、友人书信、国际函件及丁玲手稿逐一编目,整理得井井有条。陈明深感他“对我帮助很大,我至今不忘他的热心、耐心和细心。”[8]2这说明涂绍钧与无论是生前还是逝后的丁玲都结下深深的情缘。他对丁玲的思想、创作比一般人了解得更为全面、深刻、透彻,对丁玲的仰慕之情也比之一般人更为浓郁。这就为他所从事的工作和丁玲研究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首先,涂绍钧无比热爱围绕丁玲研究所做的工作。为了更好地开展丁玲研究,就要有相应的组织。1986年6月,经上级批准,中国丁玲研究会在长沙成立,秘书处就设在丁玲的家乡常德。1989年,涂绍钧正式调入该会任专职干部,先被选为中国丁玲研究会秘书长,后来担任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上下沟通,左右联系,以及资金筹集等,全由他一个人开动脑筋,奋力打拼。他组织创办会刊《丁玲研究通讯》及后来的《丁玲研究》,报道丁玲研究动态,发表丁玲研究学术论文。在他的协调和努力下,先后在厦门、大连、长沙、西安、佳木斯、常德、长治、延安、上海等地召开了12次全国或国际丁玲学术研讨会,会后出版论文集。像这样有序的工作在文学社团中是少有的,所以陈明说他是位“默默无闻的奉献者”[8]5,并认为“在当今物欲横流,人们的价值观念也发生巨大变化的今天,一个社会团体,有他这样一个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同志主持会务工作,真是难得”[8]4。涂绍钧的勤奋工作,不仅在广大会员中口碑甚佳,而且获得地方领导的肯定。湖南省原副省长庞道沐就赞扬他:“对丁玲研究会的工作是有贡献的,一是有敬业精神,二是有奉献精神。”[8]6此外,涂绍钧还兼任丁玲文学创作促进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已成功参与组织9届丁玲文学奖评奖活动,对激励作家们的创作热情、繁荣文学创作、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发挥了积极作用。
其次,涂绍钧的丁玲研究突出表现在为丁玲辩诬、批驳种种谬说,以一位学者所具有的良知与正义、胆识与守望真理的现代人格魅力来研究、宣传和捍卫丁玲。丁玲不仅在生前屡遭磨难,逝后也从未平静。她时而被称为“老右”,时而又被称为“老左”,甚至被人诬陷为具有“一切坏女人”的毛病,被强加上具有表现欲、风头欲、领袖欲、嫉妒中青年作家等等恶名。90年代末和新世纪初,文化界对丁玲的责难与非议之声四起,以发表在《读书》1997年第2期的王蒙的《我心目中的丁玲》、发表在《百年潮》2000年第7期的徐庆生的《丁玲历史问题结论的一波三折》、发表在《粤海风》2001年第5期的袁良骏的《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为代表,掀起了一个以颠覆为“新潮”的小“高潮”。所以,为丁玲辩诬就不能不是丁玲研究的重要课题。
王蒙的《我心目中的丁玲》不是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论述丁玲作品或丁玲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而是从人格评价的角度对丁玲的言行作“鉴定”,从而得出丁玲有一种“明星意识”“竞争意识”,傲视文坛“后生小子”,“与一些艺术大星大角儿一样,很在乎谁挂头牌”,“动不动打击一大片,只求泄愤,不顾后果,结果搞得腹背受敌”等结论。而这样的“结论”连王蒙本人也承认他的立论不少是来自“难以一一查对”的“传言”[9]。
王文发表后,引起多方面的关注,北京、厦门、长沙、昆明等地不少会员纷纷致电给中国丁玲研究会表达对王文的不同意见。艾农、陈明、周良沛等人还在《中流》《读书》和《文艺理论与批评》杂志上发表争鸣文章,对王文提出质疑、商榷和批驳。作为常德学者、中国丁玲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的涂绍钧,自然是更为关注围绕王文所引起的争鸣。为了让更多的会员了解实情,涂绍钧把王蒙的《我心目中的丁玲》和其他几篇争鸣文章,包括《周良沛同志给〈文艺理论与批评〉编辑部的信》和《关于发表〈重读丁玲〉及作者来信的按语》,一并刊发在中国丁玲研究会秘书处1997年7月编印的《丁玲研究通讯》总第12期上,从而在更大范围内以正视听,消除王文带来的不良影响。
如果说对王文的争鸣,涂绍钧只是尽到了应尽的一份责任的话,那么他对徐庆生的《丁玲历史问题结论的一波三折》和袁良骏的《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则直接参与争鸣,撰文批驳。他以中组部报请中央批复同意、于1984年8月1日颁发的《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即中组发[1984]9号文件所指出的“丁玲同志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应推倒一切不实之词,消除影响”这一最终结论为依据,指出:“徐文未经组织批准,从不正当的渠道弄到并公布丁玲同志的所谓‘档案’材料,是严重违反党的纪律的行为。”“把一个已由中央做出正确历史结论的个人历史问题弄得扑朔迷离,在读者中产生了很坏的影响。”涂绍钧认为,徐文“不是一篇党史人物研究的学术文章,而是一篇存在严重失误的,与中央拨乱反正历史结论相悖,把读者引入历史迷雾的不良作品”[10],充分表现出作者鲜明的立场,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的学者风范。
在为丁玲罗织种种罪名的小小“高潮”中,影响最大的无疑是袁良骏的《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因为作者既是《丁玲著作年表》《丁玲研究资料》《丁玲集外集文选》的编著者,又是《丁玲研究五十年》和《丁玲同志印象记》等著作和文章的作者,应当是对丁玲知之甚深,而且是具有某种“权威性”的。然而,袁良骏的《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在书写丁玲与周扬、沈从文的恩怨中,在评价丁玲晚年的社会活动中却又散布了新的团团迷雾,如暗指五十年前,二三十岁的青年女作家丁玲也有“那么一点点‘变节行为’”,如说晚年丁玲“串连朋友,组织力量”,“创办《中国》杂志,作为自己的舆论阵地”,“积极支持、筹组‘丁玲研究会’,组建一支支持自己的学术力量”,“召集了自己全部的复仇情绪,和周扬展开了一次新的角逐、新的战斗”,从而认为丁玲的许多举措“同样充满了宗派色彩”,并得出丁玲“盛气凌人,惟我独‘革’”等结论[11]。袁文涉及到许多是非问题。对这样一位“权威人士”的文章,涂绍钧当然要花费大气力为丁玲辩诬。他撰写了6万余字的长文《丁玲:“谜团”还是迷雾——与袁良骏先生商榷》,发表于《丁玲研究通讯》2001年第2期。同时将袁文放在该期刊物首篇予以转载,以示尊重。由于涂文篇幅过长,后来拆解并易题为《身后是非谁管得——评袁良骏先生〈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和《吹尽狂沙始到金——再评袁良骏先生〈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两篇文章,分别发表于《文艺理论与批评》2002年第1期和《常德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3期。由于内容深刻,论述得体,受到学界重视,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2002年第4期将其收入,转载时文字略有删节。这两篇文章随后收入作者《走近丁玲》一书。涂绍钧在这篇力作中,首先就指出:“平心而论,这篇棱角分明、笔锋犀利的文章,若出自一位对丁玲没有什么研究,涉世不深的小青年之手,并不足为怪。因为时下对包括鲁迅在内的革命文艺家进行酷评,甚至对他们的思想、作品、人格全面颠覆的文章比比皆是。奇怪的是,袁先生却是‘一名新时期的丁玲研究专家’。这不仅仅是自诩,新时期以来,他从北大教师到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确曾耗费大量心血,编著出版、发表过上百万字的丁玲研究资料和丁玲研究文章。”然而,“有些本来非常清楚的事实,却在袁先生的笔下倏地化作团团迷雾,弄成一片模糊,甚至化作莫须有的污点,实在不能不令人震惊和遗憾”[12]45。作者以大量确凿的事实一一批驳了袁文中的观点。这里仅以袁文指责丁玲“积极支持、筹组‘丁玲研究会’,组建一支支持自己的学术力量”为例,涂文斩钉截铁地认为“这又是作者一番令人难以容忍的捏造”[12]58。笔者完全赞同涂绍钧的观点,并以自己的所知和亲历补叙如下。
丁玲生前,由厦门大学发起,召开了“全国首次丁玲创作讨论会”,时间是1984年6月14至20日。其时丁玲正在鼓浪屿疗养,可她也只是出席了会议开幕式和闭幕式,礼节性地作了简短发言。由庄钟庆等人建议筹组丁玲研究会,丁玲未同意他们的建议。1985年9月20至24日,由中国人民警官大学、辽宁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辽宁省作家协会、辽宁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辽宁社会科学院、大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辽宁师范大学等七单位联合主办,在大连海滨疗养院召开了“丁玲创作研究座谈会”。参加这次会议的有来自北京、福建、湖南、河南和辽宁的现代文学研究方面的专家、学者、教授等近30人。时任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的王建中代表本单位和辽宁省文联、辽宁省作协和辽宁省社科联出席会议并讲了话,是此次会议的知情者。正是在这次会议上成立了“丁玲研究学会筹备组”,组长庄钟庆,副组长陆文采等4人,筹备组成员有王中忱、王建中等17人。可见,筹备组的成立完全是与会者自发组织的,丁玲因健康原因未能与会,也未表态支持。而“中国丁玲研究会”的成立,是在1986年6月丁玲逝世三个多月之后在长沙举行的“丁玲文学创作六十周年研讨会”期间。笔者王建中出席了此次会议,并被选为学会理事。而文化部正式批准成立“中国丁玲研究会”是1990年6月,直到1991年12月民政部才予以注册登记,此时丁玲去世已5年多。所以,袁文所编织的丁玲“积极支持、筹组‘丁玲研究会’,组建一支支持自己的学术力量”之说,完全是主观臆断,捏造事实。
对于袁文指责丁玲的许多举措“同样充满了宗派色彩”之说,涂绍钧更据此“试问,无论是原会长严家炎先生,还是现会长张炯先生,包括那几位副会长,哪一位不是堂堂正正的学者,他们是一群‘宗派’势力的结合吗?况且,中国丁玲研究会自成立以来,召开过数次全国或国际性丁玲学术研讨会,其论文均选编出版,其中,有哪一篇是针对周扬的有宗派主义倾向的文章?因此,笔者以为,袁先生对丁玲研究会所下的定义,不仅是对丁玲在天之灵的污辱,也是对该会三百多名中外会员的亵渎”[12]59。就这样,涂绍钧通过其力作,驱散了袁文所散布的层层迷雾,恢复了历史的本来面目。由于涂绍钧的长文内容充实,说理性强,受到学界广泛认同。西安文理学院冯望岳先生就撰文充分肯定了涂文的价值所在:“我们从涂先生‘辩诬’檄文中发现了极其珍贵的价值:一是继周良沛先生的《丁玲传》出版之后,系统地、全面地、深入地、细致地分析、评述并澄清了丁玲的历史是非、创作是非和思想理论是非;二是在与袁良骏先生为文、为人鲜明对比中,充分体现了一位研究者应该具备的良知与正义、挚爱与守望真理的现代人格魅力;三是涂先生为丁玲‘辩诬’檄文中体现的以人民为本位的立场和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13]我们认为,凡是了解涂绍钧其人和读过“辩诬”其文的人,是会有同感的。
再次,两部丁玲传记《纤笔一枝谁与似——丁玲》(人民日报出版社2009年出版)和《图本丁玲传》(长春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撰写,凸显涂绍钧丁玲研究的不凡成就。《纤笔一枝谁与似——丁玲》是根据作者本人此前创作的电视连续剧《丁玲》的文学剧本改写而成,作者是满怀对丁玲无比崇敬之情完成36集(后浓缩为20集)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的,为此,涂绍钧竭尽全力不仅查阅了几百万字的资料,访问众多人物,而且走遍了丁玲所到之地,翻遍了丁玲这部“厚重的大书”,而《纤笔一枝谁与似——丁玲》正是在此基础上经过加工、整理而成。这部36万字的厚重之作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尤为注重人物的塑造,做到了形象生动,可读性强,使读者真正“了解一个立体的丁玲”。无疑,这部书本身也是对丁玲研究中某些歪曲事实、曲解丁玲的种种谬说的一次辨正。《图本丁玲传》按照“《图本中国现当代作家传》丛书”编辑出版体例上的总体要求,涂绍钧在写作过程中很好地把握了“图文互动”“回归日常”“史家笔法”“优美可读”这四大特色。书中收入234幅丁玲各个时期的珍贵照片,不仅给人以历史现场感,而且留有不同时代感。“图文互动”自不必说,而“史家笔法”则更能体现作者驾驭史实、阐发观点的鲜明立场和文字功力。如对晚年丁玲呕心沥血创办《中国》杂志前前后后的记述,因翔实可靠而真实可信。这里,读者看到晚年丁玲为中国文学事业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人们为之唏嘘不已,更被其感动落泪。
在常德,在丁玲研究方面取得较大成绩的还有李达轩教授。李达轩很早就关注丁玲的思想与创作,早在20世纪80年代,他就在《武陵学刊》发表过《丁玲创作论稿》,专著《丁玲与莎菲系列形象》(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出版)是其丁玲研究成果的集中展现。《丁玲与莎菲系列形象》在早期的丁玲研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具有鲜明的特点:首先,作者掌握的资料齐全,可信度高,观点有较强的说服力,具有一定的权威性。作者从《蒋氏宗谱》《常德市教育志》《常德地区教育志》《常德府志》以及《桃源县教育志》《桃源师范校史》,乃至《刘氏族谱》卷首四《临澧蒋氏巨富借镜》有关蒋氏家世的记载中挖掘出大量资料,对丁玲早期生活作了大量调查,为丁玲童年、少年时期性格的形成提供了多方面的依据。其次,作者多角度、全方位论证了丁玲“莎菲系列形象”孕育和诞生、嬗变与消亡以及丁玲艺术创作的得与失,横向的比较研究和纵向的辩证分析论证,使作品具有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成为后来莎菲形象研究的基础之作。
此外,湖南文理学院邹永常教授发表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与〈暴风骤雨〉之比较》一文。该文从“创作意图”“人物形象”“心理描写”“叙述交代”“语言艺术”“情节结构”“场面描写”等七个方面作了论述。从总体上看,作者认为“周立波粗放,丁玲细腻,所以《暴风骤雨》长于行动的描写,而《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长于心理刻画。”[14]此文是对这两部作品比较研究较为全面的佳作。“丁玲文学创作促进会”副秘书长章晓虹女士发表《丁玲早期作品的湖湘民俗文化特色》一文。该文从地域文化对丁玲的濡染,论述其如何形成丁玲早期作品特色的。作者从“丰富多彩的湖湘生活习俗”“生动活泼的故事与歌谣”“湖湘特有的地域语言”等几个方面加以分析之后得出结论:“丁玲在经历了梦珂的自怨自艾、莎菲的孤芳自赏、阿毛的绝望无助以及韦护的梦想破灭之后,终于穿越其创作的瓶颈,寻找到一条走向人民、走向大众,为广大无产阶级写作的道路。”认为丁玲“1931~1932年创作的《田家冲》《水》《母亲》等作品,便是她自觉地运用民间文学、民间用语写作的开始。而丁玲最熟悉的莫过于自己的家乡,因此在这些作品中,融入作家儿童时期耳濡目染的民俗知识及常德地区鲜活的方言俗语是极为自然的,这也是丁玲早期作品中湖湘文化的源泉”[15]。
众所周知,学术研究要有发表园地。作为丁玲家乡的高等学府,从常德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常德师范学院到如今的湖南文理学院,一贯重视丁玲研究,在其学报《武陵学刊》创刊后,就在“武陵文苑”栏目中发表丁玲研究论文。从1991年起,正式开设“丁玲研究”专栏,集中展示丁玲研究成果。就常德学者而言,涂绍钧的《拨乱反正的历史结论必须坚持——丁玲研究会针对〈百年潮〉杂志发表〈丁玲历史问题结论的一波三折〉一文召开的专题座谈会纪要》《研究丁玲杂文,学习丁玲精神——丁玲杂文研讨会纪要》和《吹尽狂沙始到金——再评袁良骏先生〈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等文都发表于该刊。李达轩除《丁玲与莎菲系列形象》专著外,另有《丁玲创作论稿(三)——丁玲与故乡》《时代思潮与丁玲风格的转变》《论丁玲前期小说的“为人生”倾向》《读〈丁玲文集〉第九卷》等文在此发表。邹永常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与〈暴风骤雨〉之比较》、章晓虹的《丁玲早期作品的湖湘民俗文化特色》、林于一的《试论丁玲〈母亲〉中母亲形象的塑造》也发表于此刊。
《武陵学刊》作为国内外公开发行的省级期刊,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丁玲研究学者纷纷投稿于该刊。从北京黎辛的《丁玲同志是一个忠实的共产党员——在中国丁玲研究会上关于丁玲历史问题的发言与补充》、涂途的《丁玲精神,世纪长存——迎接丁玲百年诞辰》《新女性的巾帼精神——再论“丁玲精神”》《“思来又想去,还是延水甜”——三论“丁玲精神”》《延河的爱,流淌近半个世纪——敬读〈书语:丁玲陈明爱情书简〉》,到上海黄昌勇的《论〈韦护〉的修改》《论雪峰的丁玲论》、陈惠芬的《体制建构与性别政治——丁玲研究的“盲点”和新视角》;从湖南彭漱芬的《丁玲女士早期小说与西方现代派》《论丁玲的文化人格及意志》、石潇纯的《论编辑家丁玲》,到安徽万直纯的《丁玲在左翼文学运动中的贡献及意义》《丁玲的杂文意识和杂文创作》;从福建庄钟庆的《丁玲创作在中国当代文学中价值的评估问题》、苏永延的《传统是文学创新的源泉与动力——丁玲文学创作对古代文学的借鉴》,到陕西冯望岳的《良知·正义·酷爱·守望——读涂绍钧新著〈走近丁玲〉》;从浙江毕玲蔷的《〈莎菲女士的日记〉中的文学语言的变异现象》、黄健的《夹缝中的诉求——论建国初期丁玲的大众文艺观》,到江苏陈娇华的《试论丁玲的文学批评》;从辽宁陆文采和王建中的《论丁玲与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纪念丁玲诞辰一百周年》、王建中的《爱国情怀与小草精神——喜读赠书忆丁玲》《承前启后,继往开来——论丁玲在上海时期的思想与创作》《厦门学者与丁玲研究》,到河北阎浩岗的《看丁玲的不同距离与角度——评2012年出版的两部丁玲传记》、蒋素珍的《政治话语下的启蒙——论丁玲延安时期的小说创作》;从河南颜璐的《书写编辑人生,凸现编辑业绩——评〈缘定今生辙——丁玲与她的编辑生涯〉》,直到台湾成功大学苏敏逸女士的《“启蒙”与“革命”思想的多重变奏——丁玲后期作品论析》,等等,都发表在丁玲家乡《武陵学刊》这本学术刊物上。仅从这不完全的罗列中,便可以看出来自不同省份的作者地域之广和丁玲研究题材之宽,方方面面几乎都有所涉猎,甚至深入探讨。正是这本刊物,有力地推动了丁玲研究的开展,为丁玲研究做出了突出贡献。
[1]高尔基.论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12.
[2]彭漱芬.丁玲与湖湘文化[M].海口:南方出版社,2000.
[3]丁玲母亲自述·繁华梦[M]//中国丁玲研究会,编.丁玲研究.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29-31.
[4]丁玲.我母亲的生平[M]//丁玲.丁玲文集:第5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199.
[5]丁玲.我的中学生活的片断——给孙女的信[M]//丁玲.丁玲文集:第5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318.
[6]丁玲.我的创作生活[M]//丁玲.丁玲文集:第5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380.
[7]丁玲.向警予同志留给我的影响[M]//丁玲.丁玲文集:第5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
[8]陈明.默默无闻的奉献者——序《走近丁玲》[M]//涂绍钧.走近丁玲.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3.
[9]王蒙.我心目中的丁玲[M]//汪洪,编.左右说丁玲.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2.
[10]涂绍钧.拨乱反正的历史结论必须坚持——《百年潮》杂志发表有关“丁玲历史问题结论”文章读后[M]//涂绍钧.走近丁玲.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3:42-43.
[11]袁良骏.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J].粤海风,2001(5).
[12]涂绍钧.身后是非谁管得——评袁良骏先生《丁玲:不解的恩怨与谜团》[M]//涂绍钧.走近丁玲.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3.
[13]冯望岳.良知·正义·酷爱·守望——读涂绍钧新著《走近丁玲》[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111-112.
[14]邹永常.《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与《暴风骤雨》之比较[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7(4):92-94.
[15]章晓虹.丁玲早期作品的湖湘民俗文化特色[J].武陵学刊,2013(4):83-86.
(责任编辑:田皓)
Ding Ling and Her Hometown Changde
WANG Jianzhong1,WANG Wei2
(1.Institute of Literature Shenyang,Liaoni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Shenyang 110031 China;
2.Liaoning Youth Magazine,Shenyang 110003,China)
Ding Ling was born and grown up in Changde and was deeply influenced by Hunan culture.Her mother and Xiang Jingyu gave her good education and influenced deeply her.Many Changde scholars studied Ding Ling’s thoughts and creation from different angles and provided many good research results.The Wuling Journal establishes a special column for the studies of Ding Ling which provides a platform for the scholars to publish the articles of the studies of Ding Ling and is a great contribution for the studies of Ding Ling.
Ding Ling;Changde;studies of Ding Ling
I206.7
A
1674-9014(2014)06-0097-07
2014-08-26
王建中,男,辽宁沈阳人,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王玮,男,辽宁沈阳人,辽宁青年杂志社主编,编审,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精神与民族主义精神;留心经邦治国、济世安民之道和心忧天下的志向与抱负;经世致用的实学思想与力行践履的道德原则;有自强不息、敢为天下先的首创精神,开拓意识;勇于任事、百折不挠、不信鬼、不信邪、勇往直前的作风”[2]17,正是湖湘文化的重要精神内涵。这种社会文化“基因”不能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丁玲的成长。丁玲之所以成为杰出人物,确有其丰厚的文化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