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继承传统文学的历史必然性

2014-03-18 12:54刘玉宝
外语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俄罗斯文学

刘玉宝 姜 磊

(东北师范大学,长春 130024)

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继承传统文学的历史必然性

刘玉宝 姜 磊

(东北师范大学,长春 130024)

苏联解体之后凸显出来的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绝非空穴来风。除了受西方后现代主义理论和思潮的影响,它与之前的俄罗斯传统文学更有着必然联系。本文尝试在文学的发生语境、主体精神、本质特征及主题关怀等层面发现和认识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对俄罗斯传统文学继承的历史必然性。

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传统继承;历史必然性

1 引言

1989年,俄罗斯文学批评家丘普里宁首次用“异样小说”概念称谓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Чупринин 1989: 4)。90年代初,俄罗斯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召开以“后现代主义与我们”为主题的研讨会。从此,后现代主义文学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和热门话题。

不可否认,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缘起与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是受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想理论和后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影响的结果,因而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自然具有一种普遍性。然而,不难发现,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更具有一种独特性,而这种独特性正在于它对俄罗斯传统文学继承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既表现在文学的发生语境,也表现在文学的主体精神、本质特征以及主题关怀上。

2 发生语境

戈尔巴乔夫上台伊始便对苏联社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以思想上的多元化、政治上的民主化、经济上的私有化为核心内容的“新思维”改变了苏联社会的发展方向。1991年苏联的消亡和俄罗斯联邦的出世更是完成了一次历史性的嬗变,近一个世纪以来人为构建起来的价值体系轰然崩塌。就在人们惘然若失、不知所措之际,俄罗斯社会意识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操控。一时间,学说林立、思潮泛滥,有从“地下”走到“地上”的,也有从国外侵入国内的。

社会剧变给俄罗斯文学带来了全新的生存环境,一元化的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转型为多元化的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后现代主义文学之所以发生,一方面是由于对苏联时期专制化的审美意识的鄙弃和解构,另一方面是由于对民主化的审美标准的追求和建构。经历过精神劫难之后,人们痛定思痛,决意抛弃经典,如同马雅可夫斯基要把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从现代轮船上抛下去一样。

的确,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对苏联经典进行了大肆嘲讽和揶揄,主张通过去政治化和去意识形态化的途径净化文学,从而完成俄罗斯文学史上的又一次颠覆和反叛。然而,尽管如此,俄罗斯后现代主义作家们却并没有忘却和舍弃重建时代神话、重提社会批评、再建民族文化心理批评及宗教批评这种文学追求(张建华 2008:8),后现代主义文学依然试图肩负起“文以载道”的神圣使命。

斯捷帕尼扬等文艺批评家认为,俄罗斯并没有孕育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土壤,原因在于:其一,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来自西方,是一种舶来品;其二,俄罗斯并没有自身的现代主义文学作为基础,而后现代主义文学正是在现代主义文学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黎皓智 1997:74)。不过,还存在着另外一种观点:后现代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并不对立,前者是对后者的延续与继承(Липовецкий 1997:314)。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是现代主义艺术与一些后现代主义元素的组合(Лейдерман,Липовецкий 2001:225)。后现代文艺理论家维·叶罗菲耶夫认为,后现代主义文学构筑在20世纪初的俄罗斯哲学传统、世界艺术的存在主义经验和被苏联遗弃的20世纪的哲学人类学发现的基础上(Ерофеев 1990:4)。吴泽霖认为,“19世纪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白银时代文学和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共同构成的扬弃相沿的俄国文学传统,是俄国后现代主义文学赖以形成的文学基础”(吴泽霖 2003:52)。张建华同样认为,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不仅是借鉴西方,更是继承传统,比如白银时代的现代主义文学、“奥贝利乌”的荒诞派艺术、布尔加科夫的“魔幻现实主义”、普拉东诺夫的存在主义小说以及形式主义理论、巴赫金的文论思想、塔尔图学派的文化符号学理论等(张建华 2008:8)。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俄罗斯文学同西方一样经历现代主义洗礼,这便是以其鲜明的现代主义精神被称为“俄罗斯文艺复兴”的白银时代。令人不无遗憾的是,白银时代的辉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被拦腰折断,现代主义的存在被迫终结,俄罗斯文学改变了它的发展轨迹。白银时代虽然仅有二三十年的历史,却犹如一处蕴藏丰富的宝库,不会因为时间的相对短暂而变得枯竭。白银时代的现代主义文学以其追求个性自由和解放,探索人生命运等命题哺育了它的继承人——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当我们阅读佩列文《昆虫的生活》、《黄箭》、《奥蒙·拉》和《百事一代》,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午夜时分》和《自己人的圈子》,托尔斯泰娅《夜》和《野猫精》等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时,不难看出它们与白银时代现代主义文学之间的必然联系。后现代主义文学创作续写着白银时代作家对个性自由和解放的不懈追求,对人物悲惨命运等命题的积极探索。当我们阅读马卡宁《铺着呢绒,中间放着花瓶的桌子》和托尔斯泰娅《索妮娅》时,不难看出现代主义作家安德烈·别雷那部被誉为“俄罗斯《尤利西斯》”的艰涩之作《彼得堡》在生活流程的荒诞性表现上对后现代主义作家们的深刻影响(杨蕾 董晓 2002:208)。佩列文《夏伯阳与虚空》不仅与富尔曼诺夫《恰巴耶夫》有着互文关系,而且与布尔加科夫《大师与玛格丽特》有着结构上的相似,甚至还可以看到“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延续。当我们阅读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家庭秘密》、托尔斯泰娅《夜》以及佩列文《黄箭》时,感受到的是与安德烈耶夫在其代表作《红笑》中一样深奥、晦涩的象征和怪诞、寓意等现代主义手法。

综上所述,我们有理由相信,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绝非空穴来风,就其发生语境而言有着历史的必然性。

3 主体精神

宗教哲学家别尔嘉耶夫曾经说过,“俄罗斯有着特殊的使命,俄罗斯民族是特殊的民族。如同欧洲的民族一样,弥赛亚也是俄罗斯民族所固有的”(别尔嘉耶夫 1995:33)。就其民族认同性而言,俄罗斯自认为是被上帝选中的民族,是欧洲文明的传承人,肩负着拯救全人类的神圣使命。包括思想家、哲学家、诗人和作家在内的俄罗斯知识分子自认为是民族精英,是盐中之盐。这些文人学者尽管思想倾向不同,但他们身上却都同样有着浓厚的弥赛亚意识。别尔嘉耶夫曾经这样概括:恰达耶夫《疯人的辩护》表达了俄罗斯思想本质中的弥赛亚观念,民粹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有着更为深刻的内容,这便是与俄罗斯的弥赛亚主义相联系的俄罗斯思想;俄罗斯的马克思主义者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西方主义,在共产主义者的马克思主义中呈现出的是俄罗斯弥赛亚主义的某些特征;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也是俄罗斯的弥赛亚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是俄罗斯弥赛亚意识最为鲜明的表达者;普拉东诺夫塑造的主人公都是具有“继承了所有旧约启示录中神启的最光明、和平的方案:拯救各民族,永远消除死亡……”的弥赛亚意识的人(司俊琴 2010:65)。甚至在苏联意识形态垄断时期这种弥赛亚主义仍在延续,艾特玛托夫便是其中的代表。他在小说《断头台》中塑造“当代基督”阿夫季的形象,欲以真、善、美包容一切罪恶,拯救堕落的人们。而在另一部小说《成吉思汗的白云》中,艾特玛托夫运用神话、历史与现实相糅合的手法,表达他对时代和人类深深的忧患意识。

诚然,在人类步入以满足大众消费欲望为目的的后现代主义文化阶段,人们对物质消费的需求远胜于对精神消费的需求,对轻松、游戏的精神消费需求远胜于对沉重的、严肃的精神消费的需求。在此语境中,曾致力于宏大叙事的文学自然失去在经典文化和现代主义文化阶段所有的中心地位而被边缘化。虽然如此,我们却不无惊喜地看到,由于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所传承的独特的民族文化特质,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并未沦为简陋的文化快餐。应当说,在佩列文、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和托尔斯泰娅等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家的创作中,别尔嘉耶夫视为俄国知识分子所特有的、已经成为俄罗斯民族性格一部分的弥塞亚精神依然存在。佩列文在其作品中对传统价值观念进行过彻底颠覆和解构,但在戏仿和嘲弄背后的字里行间,我们读出的却是探求终极真理、直面惨淡人生、正视困苦生活的勇气和真诚。在他的中篇小说《黄箭》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作者对人生意义的苦苦追问和对人类未来的深切关怀,作者在执着探寻存在的价值、人生的使命和生活的真实。被誉为“当代俄罗斯女性小说三剑客”之一的托尔斯泰娅也秉承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弥赛亚精神。她的长篇小说《野猫精》可以视为一部预言俄罗斯未来生活的宏大叙事之作。作者借助戏仿、反讽、象征、隐喻等后现代主义文学叙事策略,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俄罗斯民族或人类生存的末日景象。透过沉重和艰涩的象征和隐喻,我们看到作家对民主、和平和自由的无限向往,对俄罗斯民族历史中不断重复着的动乱与专制的深切忧思,对俄罗斯民族和社会出路的苦苦探索。

俄罗斯民族的心智就其内在本质而言具有浓厚的宗教性,这种宗教性弥散在各个社会层面,既包括精神生活层面也包括生活方式层面。弥赛亚是圣经词语,其含义指被上帝选中救赎世界的人。弥赛亚意识即为救赎意识,是东正教的重要教义之一。作为一种宗教观念,弥赛亚意识已经成为俄罗斯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我们清楚地看到,作为俄罗斯思想的核心价值理念,弥赛亚意识不仅体现在俄罗斯的经典作家和白银时代的现代主义作家们的创作之中,而且也体现在俄罗斯的后现代主义作家们的创作之中,因此我们有理由说,弥赛亚意识也体现了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主体精神诉求,从而决定了它对传统文学继承的历史必然性。

4 本质特征

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以对人的尊严、价值、命运的维护、追求和关切为核心内容的人文精神一直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发展和完善的原动力,也是作为人文精神载体的文学艺术的终极追求。俄罗斯伟大的作家,更是伟大的人文主义者高尔基“文学是人学”的命题阐明文学的本质特征,即人文精神。对此,我们不妨借用俄罗斯“新精神哲学”代表人物之一弗兰克从哲学高度给予的诠释:“最深刻最重要的思想在俄国不是在系统的学术著作中表达出来的,而是在完全另外的形式——文学中表达出来的。”(弗兰克 1999:4)

俄罗斯文学自诞生之日起便以深切的人文关怀为其显著特征。在称为俄罗斯文学源头的英雄史诗《伊戈尔远征记》中,我们便已经借助伊戈尔之妻雅罗斯拉芙娜这一形象看到俄罗斯文学闪现出的人性光辉。普希金在小说《驿站长》中对处于社会底层、丧失做人尊严的驿站长表现出来的无限同情显尽俄罗斯文学之父的人文主义情怀;俄罗斯“自然派”旗手果戈理在以讽刺、幽默手法针贬时弊的同时,也带着“含泪的笑”叙述《外套》中的小公务员命运的悲苦,从而奠定俄罗斯文学的“果戈理传统”——人道主义传统。在创作伊始便关注《穷人》命运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无疑是“果戈理传统”的忠实追随者,他承认:“我们都是从果戈理的《外套》中走出来的”(果戈理 1996:4)。有着“大地的歌手”之称的叶赛宁在《狗之歌》一诗中表达出来的对大自然和大自然中的生命的眷顾深深地感动了高尔基。因《日瓦戈医生》蜚声世界的帕斯捷尔纳克在他这部呕心之作中精心塑造日瓦戈和拉拉这两个“纯洁之美的精灵”形象,充分表达自己对人、对最渺小的个体以及对生活的关爱和热情。1965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肖洛霍夫在小说《一个人的遭遇》中,以独特的悲剧意识审视人与战争的关系,真实描写主人公的家庭悲剧、精神痛苦和心灵创伤,体现出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博大的人文关怀。被誉为“俄罗斯的良心”的索尔仁尼琴在其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中,以白描手法记录劳改集中营中的犯人乏味而漫长的一天,在一个个令人感到窒息的阴郁情节中,作者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对人性的无限深情,强调了道德力量是身处困境的人得以存活的唯一途径。

我们看到,《伊戈尔远征记》以降,彰显人文精神一直是俄罗斯文学的本质特征,于后现代主义文学而言也莫不如此。以彼特鲁舍夫斯卡娅为例,她笔下的主人公大多是社会底层的女性,她们处于生存与死亡的边缘,“活下去”是她们生活的所有目标,亲情、爱情、友情对于她们来说更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于是,“恶棍”、“母狗”、“蠢猪”成了女儿对母亲的称呼(《午夜时分》),亲生孩子成了妻子报复丈夫的工具(《父亲与母亲》),杀死刚刚出生的婴儿成了养活其他孩子的唯一办法(《济娜的选择》),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上演企图杀死孩子的苦肉计成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唤起他人同情并促使他们领养自己孩子的手段(《自己人的圈子》)。为什么慈爱的母亲成了恶毒的象征,亲情不再温暖,爱情不再甜蜜?为什么卑微、龌龊的生活倒成了她们所有的追求?透过这一幕幕生活的悲剧,我们体味到了作家对身处困境中的女性深切的同情和怜爱。被称为俄罗斯当代女性文学“三套马车”之一的乌利茨卡娅的创作一直受到读者和评论界的高度关注,几乎她的每部作品都在图书销售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包括《索涅奇卡》、《美狄娅和她的孩子们》、《库科茨基医生的病案》、《您忠实的舒里克》、《丹尼尔·施泰因,译员》等,也包括长、短篇小说集《苏-黎世》。收录在这部小说集中的《宝贝儿》虽然篇幅不长,却以其大胆的笔触、新颖的手法、丰富的内容及深刻的主题毫不避讳地讲述了苏联社会的一个边缘人——男同性恋者斯拉瓦令人唏嘘感叹的悲剧故事。乌利茨卡娅在继续她的家庭纪事写作的同时,从更加广阔的视角和更为哲理的高度,透过一个普通得如同一堆破布和烂泥的小人物的悲剧命运,思考着严肃的人伦道德和社会家庭问题,呼唤着当今社会所缺失的宽容和人性的复归,显示出她一贯孜孜以求的人文主义本色。

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一方面追求形式上的创新和手法上的怪异,一方面更坚守人文精神不变,不舍对自由、平等和做人尊严的渴望,对理想、信仰和自我实现的执着,对生命、死亡和生存意义的探索,如此,人文精神便自然成为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对传统文学继承的必然性理由之一。

5 主题关怀

由包括作家在内的知识分子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所决定,现实、社会和人生一直以来都是俄罗斯文学的主题关怀,不仅传统文学是这样,后现代主义文学也是这样。

俄罗斯传统文学的经典作家们始终贴近生活,通过塑造一个个艺术典型——“当代英雄”来再现客观现实,反映时代主题。这些艺术典型不仅包括以奥涅金、毕巧林、罗亭、别尔托夫、奥勃洛摩夫等为代表的“多余人”——他们是贵族中的精英,因为具有了朦胧的民主意识,既不愿与上流社会同流合污,又不能与下层民众打成一片,最终成为社会上“多余的人”,也包括以英沙罗夫、巴扎洛夫、拉赫美托夫等为代表的“新人”——他们是平民知识分子,心中怀有理想,还能付诸行动,因此取“多余人”而代之成为时代的主人公,而且还包括以维林、巴施马奇金、杰沃什金等为代表的“小人物”——他们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小职员,地位卑微,生活困苦,尝尽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

如果说俄罗斯传统文学的经典作家们所塑造的“多余人”是专制制度与集权社会的产物,那么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们笔下的“多余人”在某种程度上则是信息时代与商业社会的“副产品”。佩列文的小说《百事一代》中的主人公瓦维连·塔塔尔斯基代表了70年代出生,喝百事可乐长大的一代人。他原为高尔基文学院的毕业生,苏联解体之后,最终成为广告业的大老板。小说显然不是一部简单的“成功史”,在主人公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却隐藏着商业社会中当代“多余人”精神上的痛苦。与19世纪的经典“多余人”在专制制度和集权社会不甘屈服、忠于理想、始终保持独立人格不同,当代“多余人”在本质上发生了嬗变——他们被电视、广告和金钱淹没了自我,在丧失独立人格后沦为了大众传媒的奴隶。佩列文的另一部作品《黄箭》中的主人公安德烈也是一个当代“多余人”,却又不同于瓦维连·塔塔尔斯基。如果说冈察洛夫笔下的奥勃洛摩夫是所有“多余人”蜕化的极端,是消极懒散、不思进取的代名词,那么托尔斯泰娅笔下的彼得斯——一个在老式、刻板的环境中长大的“不男不女的东西,内分泌不正常、有毛病的家伙”则是当代的奥勃洛摩夫。他也曾试图跳出摧残了他全部个性、使他无法自由行事的环境,但他却发现“谁也不愿和他玩”,他现有的生活并没有因外婆的去世而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于是,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怒骂道:“叫生活见鬼去吧!我要睡觉,睡觉,睡过去不再醒来。”他真的开始呼呼大睡,对生活完全失去了兴趣(Толстая 2001:284)。

从普希金的《驿站长》开始,经由果戈理的《外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穷人》以及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和《苦恼》等,再到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和《基坑》、肖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遇》以及索尔仁尼琴的《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直到托尔斯泰娅的《夜》、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的《午夜时分》、乌利茨卡娅的《索涅奇卡》和《美狄娅和她的孩子们》等,俄罗斯文学中的“小人物”主题便始终兴而不衰。与传统文学不同,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的“小人物”既不是卫国战争的英雄,也不是和平建设的劳模,更不是锐意改革的“外来人”和祈盼伸张正义的冤案受害者,是一些遵循存在主义原则生活着的小人物和边缘人(赵丹 2005:118)。托尔斯泰娅的《夜》里的白痴儿阿列克赛·彼得洛维奇是个被社会所抛弃的人。托尔斯泰娅试图通过阿列克赛·彼得洛维奇的形象来表达自己对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们的深切同情,同时也严厉控诉挤压了小人物们生存空间的现实世界。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笔下的安娜·安德里阿诺芙娜、济娜等一系列女性形象是俄罗斯千百万普通妇女困苦人生的真实写照,她们生活在物质匮乏与精神痛苦的“炼狱式社会”。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战胜环境、改造环境的保尔迥然不同,与《不是单靠面包》中穷尽毕生心力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与提高自己的地位并与生存环境作坚持不懈的斗争的洛巴特金也相去甚远,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当代“小人物”们对社会和环境采取的是妥协和屈从的态度。这不仅是他们的悲哀,恐怕更是时代和社会的悲哀。

虽然时过境迁、今非昔比,然而,文学的主人公却依然没变,还是苦苦地追寻归宿的“多余人”,还是为生存挣扎的“小人物”。于是,对现实、社会和人生主题的关怀便决定了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对文学传统继承的历史必然性。

6 结束语

对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称谓,是“异样文学”也好,是“新现实主义”也罢;对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认识,是视其为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罢,抑或暂时存在却即将衰亡,它无疑都是一种客观现实,对此无人能够否定。由于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发生语境、主体精神、本质特征以及人文关怀与传统文学有着必然的联系,从而决定了它不是别的,正是对传统文学的继承,因而,它也将历史必然地是俄罗斯文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一个阶段,一种表现形态,一种存在形式。正如俄罗斯自然科学院院士阿格诺索夫所言:“我不想当预言家,但我认为,传统形式的社会小说还将长期无人问津,而将哲学问题与社会问题相结合、同时运用了后现代诗学因素的新现实主义作品将成为至少最近十年的主导趋势”(阿格诺索夫 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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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洪儒】

TheHistoricalInevitabilityofPost-modernLiterature’sInheritancefromTraditionalLiterature

Liu Yu-bao Jiang Lei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China)

Since the disintegration of the Soviet Union, influenced by Western post-modern theories and thoughts as well as Russian traditional literature, Russian post-modern literature has flourished.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iscover the historical inevitability of post-modern literature’s inheritance from traditional literature in Russi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text, subject spirit, distinctive features and themes.

Russia; Post-modern literature; Traditional inheritance; Historical inevitability

I106.4

A

1000-0100(2014)05-0132-5

2013-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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