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紫娟[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海口 571158]
在现实与传统之间撞击
——论亦舒笔下女性的情爱
⊙江紫娟[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海口 571158]
亦舒笔下女性的情爱诉求常常在现实社会中得不到满足,结局也很难圆满,这根源于她们的现实情感需要与传统婚恋观念之间的矛盾,她们的感情与婚姻往往要经受现实与传统的撞击。
亦舒 女性 情爱 现实与传统 撞击
在亦舒的笔下,女性是绝对的主角,这些女性所构建起来的故事,大多与社会潮流、时代步伐紧密结合,作品往往通过对这些女性人物的书写,来表现她们的爱及其生存形态这一主题。
如果说传统的女性多依附于婚姻和家庭,亦舒笔下的女性则展现了另外一种形态,她们更多地专注于事业,是一种“女强人”的形象。这些女性一般在报社、洋行、律师楼、跨国公司工作,她们通常身居高位或要职,能力出众,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为香港经济的高速发展做出贡献。
《她比烟花寂寞》中的女记者徐佐子,由于对当红女星姚晶遗产继承的困惑和好奇,展开了对姚晶人生的一次次刨根问底。她发现,姚晶生前犹如烟花一样绚烂地开在世人面前,身后却伴随着无边无尽的寂寞。佐子对姚晶兴趣愈浓就愈想往下探究,但作为佐子男朋友的杨寿林却百般阻挠佐子将姚晶遗产问题当作事业查下去。杨寿林希望佐子可以嫁给自己,相夫教子,不羁的佐子却一直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佐子是一位典型的新时代女性,她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思想,工作不愿被束缚,爱起来也大胆无畏。佐子和杨寿林这两个追求新潮的青年,经过多次心灵和思想的猛烈碰撞后才终成眷属。
杨寿林想获取怎样的生活,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佐子的生活态度和生活目标。同样作为女性,亦舒写到,女强人徐佐子最后终于肯在寿林面前流下委屈的眼泪,她终于肯对寿林表达她的思恋。寿林说:“我们都太刚强,现代人以强为荣,宁死不屈,佐子,我很高兴你说出心中的话,我明白了。”佐子更愿意追求事业上的成就,不愿过多地流连于儿女情长,可是她又不得不面对传统婚姻理念对她相夫教子的要求,现实的感情与传统的婚姻理念令原本不羁的佐子矛盾挣扎,最终她选择情愿做个十恶不赦的活人,也不要做一个人见人爱的死人。她说好死不如赖活,那样才是真性情的人生。
“女强人”佐子经历了现实与传统之间的撞击,《绝对是个梦》中的程真亦是如此。程真与佐子一样,也是名记,颇得上司器重。故事一开始她已经结婚,原本与丈夫董昕要移民国外,可因为不能舍弃事业,与丈夫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矛盾,最终导致婚姻解体。程真工作上干练果敢,富有同情心和包容力,与丈夫之间却讲求男女平等,不愿过多牺牲,对于家庭她并非不依赖,只是在事业上亦很有追求。程真的选择昭示了她对传统的不妥协,这与香港的商业环境有极大的关系。
香港作为资本主义文化的发生地,生活节奏快,压力大,金钱对人具有无与伦比的推动力。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女性,很多拥有高学历、好工作和美貌,亦舒笔下的这些“女强人”形象更是如此。她们要立足社会,唯有获取谋生能力,在经济上独立。无论是《我的前半生》中唐晶的勤奋自主,还是《吃南瓜的人》中林结球的自信上进,亦或《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中吴乃娟的镇定聪慧,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无不是独立自主的个体。她们在社会中打拼,同时也期待与理想中的那个人过幸福的生活,爱情会让她们动心,但她们不会像传统女性一样全身心地依附于男性,不相信所谓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面对爱情她们小心翼翼,一定程度上“爱的能力”有些弱化。在婚姻爱情中受伤,她们会自己舔舐伤口另找寄托,回到工作、事业中抚平伤痛,独立的人格始终是她们坚强的后盾,可以说是她们就是现代女性的典范。
徐佐子追求的是平等自由的互爱,而令佐子深感好奇的姚晶,却有着老派的品德和风味。她在娱乐圈被前呼后拥,是万千少女的偶像,但却找不到任何知己。她把所有的情感寄托在婚姻上,始终向往家庭生活。她为了结婚而结婚,又不愿轻易分手,宁愿同床异梦也要维持名存实亡的婚姻。可以说姚晶是一个有着非常传统的家庭婚姻观念的女性。
姚晶是女人中的女人,一生都逃不过男人,她本来想托付终身最终却只能唱独角戏。作为传统女性,姚晶内心深处的家庭婚姻观念是坚实的,然而她却并没有一个好的归宿,亦舒似乎借此揭示出生活的真相以及女人的真相:婚姻并不能作为传统女性的归宿。就婚姻而言,传统女性始终抱有很大幻想,会乐天地认为有了婚姻就有了一切。亦舒将姚晶塑造成一个衣食无忧、过着令人向往的明星生活的女性,却并未赋予她完美的婚姻。
《喜宝》中的姜喜宝身为剑桥圣三一学院的高材生,她想通过获取最好学校的最好文凭,开律师行,成为有名律师,从而出人头地。喜宝从不掩饰自己在物质上的欲望和对金钱的渴求,为此,她甚至不惜委身勖存姿,成为勖的情妇,以换取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然而,尽管是这样一个清醒而又世故的女生,喜宝放在首位的仍然是爱,她几次都表露自己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就要很多的钱,如果这两样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对于喜宝而言,追求物欲来源于生存的需要和自小安全感的匮乏,母亲费劲千辛万苦将她送入英国,为的就是给她镀上一层留学的金,喜宝太想成功,拼尽全力地念书,她不讳言男人有的时候会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喜宝再物欲、再拜金,在过程中付出的亦是真心,对爱的渴望也是真诚的,一直以来她所追寻的位于首位的始终是爱,只是因为身为一个无法安身立命的女子,她对感情存有幻想的同时却又再现实不过,她无法确定自己得到的是不是爱,更害怕爱会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中被消磨掉,她害怕男人所谓的为她牺牲,她拒绝宋家明即缘于此。
表面上看,喜宝受过很好的教育,似乎是新时代女性,但骨子里,喜宝是非常传统的,她从小父爱缺失,使她对爱的渴求有异于常人,她以为自己和勖存姿在一起是为了勖的钱,为了勖的遗嘱里出现她的名字,但到头来才发现,她需要勖存姿,是需要爱。勖存姿对她的宠爱是无以复加的,最终她得到了勖存姿留给她的万贯家财,但她却早已不在乎,喜宝感慨地说:“多么压抑的生活,时时计算着钱的好,然而我忘了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感情。”
对于扭曲了人生的姜喜宝,亦舒是理解的,她借喜宝之口说道:“每次当我转头,谁在灯火阑珊处?我的头已转得酸软,为值得的人也回过首,为不值得的人亦回过首。我只是疲倦,二十一岁的人比人家四十二岁还倦,我需要一个可供休息的地方,现在勖存姿提供给我,我觉得很高兴。这里面的因素并不止金钱,不管别人相信与不相信,我自己知道不止是金钱。”在亦舒看来,喜宝出卖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安全感。无论是喜宝还是姚晶,亦舒同情她们,甚至在情感上融入她们,对她们的选择给予充分理解。与此同时,她也没有掩饰对女性命运的感慨和无奈,在这个男性占主导地位的都市中,女性依旧属于从属地位,尤其对于姚晶和喜宝这样执着于坚守婚姻和爱的传统女性。
亦舒对人生采取的是客观而冷峻的态度。她的小说,离不开爱情的主题,却又颇具现实意义。她笔下很难有圆满的爱情,大多是遭受磨难的女性,这些女性常有一种惊人的应变能力,在感情与生活的重创下能清醒地审视自己,重新寻找在碌碌生活中所消磨掉的人格和尊严。《人淡如菊》中的乔是如此,《我的前半生》中的子君则更为典型。
对子君而言,一切都太过顺利,恋爱结婚生子,日子波澜不惊。直到某天,老公提出离婚,她才惊觉涓生早已在外面有了女人。然而她的遭遇却没有获得应有的同情和理解,闺蜜唐晶没有站在她的一边,连亲生女儿都批评她只是喝茶逛街,并没有为家庭做出贡献。女儿甚至说可怜爸爸抛弃她,但也可恨她不长进。这时她才知道,曾经过得高枕无忧,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福气。主妇并不好当,子君用前半生的时间和精力去营造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但这个家庭对她并非是牢不可破的。
传统家庭理念中,男主外女主内,男性是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而女性则负责料理家庭、操持家务,被弃前的子君即是典型。所幸的是,子君被弃后,自寻职业,自食其力。尽管遭遇很多困难,但她终于排除万难、一往无前,重获新生,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她没有给恨她的人机会,因为她过得那么好。同是子君,亦舒却改写了鲁迅在《伤逝》中给子君设定的命运,谱写了“娜拉”走后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在这里,子君完成了由依附家庭的传统女性向现代独立新女性的转变。
纵观亦舒的小说,她笔下的“女强人”是个性解放、身心独立的现代女性的典范。在她对佐子、程真等一类女性的描写中,反映出一种有悖于旧传统的,追求自由幸福的新情感观,这也许与亦舒留学欧美所受到的文化洗礼有关。然而亦舒毕竟是接受中国传统家庭教育和传统道德的熏陶长大的,这也就使得她在塑造热烈追求个性解放的人物形象时,又无法摆脱传统伦理道德的影响。她笔下的女性无论是佐子还是程真,是姚晶还是喜宝,是乔还是子君,是都市新女性还是渴望爱情婚姻家庭的传统女性,亦舒赋予她们共同的特点是聪明、能干、人格独立。外表上潇洒坚强的她们并没有丢失女性独有的柔情,她们甚至可以为爱、为理想奋不顾身,但她们的情爱之路大多却是历经坎坷的,现实的情感需要与传统婚恋对她们的要求往往会产生矛盾,幸福对她们而言是来之不易甚至是饱经沧桑的。
亦舒创造出了一系列鲜活的人物。透过这些人物,我们能够看到亦舒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亦舒认为在香港这个大都会里,爱情是虚幻的,经不起生活的考验,婚姻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避风港,自己的命运只有信自己。离婚不可怕,独身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能勇敢地面对生活。因而女性需要自爱、自强、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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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亦舒.人淡如菊[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2.
作 者:江紫娟,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