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孙婧

今天的中国钢铁业既需要对技术矢志不渝的追求，系统的科技研发体系，以及强大的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同时还要兼顾资源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把高污染、高能耗的钢铁工业区变成“绿色钢城”。

从远古时代开始，人类对于硬度的追求就已经衍变成一种崇拜，这种崇拜一直持续到今天。但无论玉石、宝石，还是青铜、黄金，铁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原料，才是人类社会进化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也正因为如此，恩格斯才将铁器的时代称为“英雄时代”。

人类最早拥有的铁都来自“上天”，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从天而降、含铁量极高的陨石，初次带给人对这种硬金属的神奇体验。只有文明程度极高的一两个国家掌握了炼铁术，丝毫不亚于今天掌握了航天科技或生物基因一般的国家机密。在著名的荷马史诗中，铁与黄金同价。无独有偶，《尚书·禹贡》中，铁是仅次于金的贡品，最初仅被用于小件的珠宝上。

如果铁的作用仅局限于贡品，那么被人类冶炼数量最多的金属元素，就不会伟大到足以决定人类命运了。追溯铁的冶炼史，可能是公元3000年前一次炼铜或炼铅的副产品，但铁的柔韧性与耐用性均大大超过铜，熟铁放入炭火中加热，然后淬火，再加热、锤打，经过轮番加工处理，使铁质变得十分坚硬。

但如果要评选凝结人类智慧最多的金属，铁一定会荣登榜首。尽管铁的熔点比铜高得多，冶炼难度大得多，但铁矿在地球上广泛分布，公元前5世纪的凯尔特人用木炭将铁矿石融化成海绵状的碳化铁，经过反复“锤打”，把石头变成了闪着寒光的坚硬铁器。碳微粒的加入化铁为刚，铁的硬度进一步飞跃。

铁器的出现迅速改变了社会从生产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木犁装上铁铧后，耕地效率大幅提高。铁制农具使大量林地被开垦为耕地，粮食产出大增。铁制工具使木匠如虎添翼，改变了建筑和舰船的面貌。

贾德·戴蒙的著作《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获得了普利策奖及英国科普书奖。作者试图在一本科普书里提供“最近13000年来所有人的简短历史”。对于不同文明的不同命运，采矿、冶炼技术的使用，工业化的端倪至关重要：使用钢铁武器的帝国能轻易消灭或征服使用石质或木质武器的部落，作者认为，从公元1500年开始的技术与政治的差异，是导致现代社会不平等的直接原因，而文明本身并无优劣。

贾德·戴蒙的观点并非因仅仅无情驳斥了欧亚霸权或欧亚知识分子的道德优越感而受到推崇，他确实找到了人类社会的进步密码。

是钢铁构筑起了现代工业国家的骨架。现代钢铁业始于19世纪初，但直到二次世界大战以前，钢铁产量仍然有限，生产国也不多，且十分集中。1937年世界钢铁总产量1.1亿吨，美国、西欧占总产量四分之三，加上苏联，三个区域垄断了世界87.5%份额。钢铁工业是现代工业的基础，它直接关系到一国经济的发展，地区经济部门与地域结构的变动。

自二战后的50年代起，工业地域自西向东扩展明显，钢铁生产的高度垄断被打破。从50年代中期起，日本钢铁工业发展极为迅速，1980年产量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二，中国则在1982年超过原联邦德国成为世界第朔铁生产大国。

铁一经出现，人类历史马上发生转折。骄傲的是，中国人是历史上最早拥有铁的民族之一，铸铁技术领先欧洲千年；可惜的是，古代中国一直没能拥有超越手工生产阶段的“钉子”。“钉子”是一种隐喻，暗示着最早实现专业化大批量生产的商品。而现在的中国早已掌握了这些复杂的生产体系，成为钢铁大国。这样的跨越放在历史长河中，可称得上是“人类一大步”。

只是钢铁时代需要钢铁般的信念去追赶，一不小心又会落后。去年底国家提出5年内压缩8000万吨钢铁产能的目标，反观困扰中国钢铁业多年的产能过剩，“过剩”的仍是落后产能，真正的好企业、好产品，仍然是市场所渴求的。现代钢铁业以较高的产业集中度、良好的战略布局、重大的前沿工业技术、高档次的产品为核心竞争力，防弹钢板、高张力钢板，铸锻钢、磁石钢等高端产品，是拯救产能过剩的灵药。今天的中国钢铁业既需要对技术矢志不渝的追求，系统的科技研发体系，以及强大的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同时还要兼顾资源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把高污染、高能耗的钢铁工业区变成“绿色钢城”。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似乎回答了另外一个更加宏大的话题：现代工业社会是怎样炼成的。这不仅是现代化的标志，也是时代的图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