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之困非“红楼”之困

陈云发

在纪念曹雪芹逝世250周年活动之际，有媒体因“红学”研究之困，担忧殃及曹雪芹、高鹗的《红楼梦》小说之困，这未免在当一回“杞国人”。

作为一门学问的“红学”，从《红楼梦》手抄本时代就开始了，经多代学人参与、提倡，从20世纪50年代起，终于成为显学之一，后来还专门成立了半官办的研究机构：红楼梦学会。这些年，由于《红楼梦》小说、影视的普及，各家学术繁盛，“红学”研究降温和失去大众的拥趸，亦是正常的事，谈不上“困境”。

其实，曹、高版的小说《红楼梦》是无所谓困境的，不论某些人如何否定其后四十回，或腰斩它、狗尾续貂它，它仍将自立于中国优秀古典小说之林，其价值是永存的，今天《红楼梦》作为中国优秀古典小说之冠，仍有广泛的读者群。当然不同时代、不同时期的《红楼梦》读者会有数量多少之分，但这并不等于小说之困，只要文学史对它的评价不变，读者的口碑不变，它仍将屹立于世界文学史之林。

“红学”研究的降温，其根子在一些专家那里，上世纪80年代起，因《红楼梦》的“阶级斗争说”被否定，过去被批判过的一批索隐派专家泛起，将《红楼梦》研究逐渐引向歧途：大搞索隐、猜谜，又衍生了“曹学”、“秦学”等离开《红楼梦》原著的“题外研究”，热闹是热闹了，但对一般读者而言，扑朔迷离的曹雪芹、秦氏家世之类的深奥学术，又能引起多少兴趣？另一方面，由于专家们否定后四十回，以致最后干脆把高鹗续作“逐出”了《红楼梦》影视剧，强行“改良”名著，这也伤害了许多喜爱原著读者的心，对“红学”逐渐失去兴趣，这可能是一些掌握“红学”话语权的专家始料未及的。

当前要重燃“红楼”热与“红学”热，最重要的是要维护高鹗的后四十回。当年，曹雪芹未完成大著，很难让书商有兴趣刻印销售，遂只能在文人之间以手抄方式流传。待到高鹗补写了后四十回后，《红楼梦》才成为一部完整小说，因而书商就会热心刻印，所以，我们现在能读到这部书，是拜高鹗续书所赐；且在文学史上，一般所指的古典小说《红楼梦》，就是指曹、高的完整本，并不是单指《红楼梦》前八十回，割裂掉后四十回的《红楼梦》，并非文学史上所指的《红楼梦》了，所以人们虽可以批评高鹗才气不够，后四十回未达到前八十回的水平，但却不能把完整版的《红楼梦》的小说割裂，且读者更不会赞同今人所续之“狗尾”去顶替高鹗的后四十回，世界文学史上也没这样的先例。迄今为止，高鹗的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前八十回的最佳补写本。《红楼梦》问世以来，后四十回及续作何止数十百部？试问除高鹗所续补文字之外，有哪一部获得社会承认？当代作者可能有才气改写《红楼梦》后四十回，但他们的思想理念是当代人的，对清代真实的社会生活并不了解，血管里流着的是当代之“血”，他笔端流淌的自然也不脱“当代味”，达不到曹雪芹的思想境界，正如今人再有才气，也无能力重写《史记》一般。还有，众所周知，曹雪芹并未写完《红楼梦》，他的创作正在进行中，其故事情节发展不断在写作中改变，一直写了改、改了写（如秦可卿），高鹗这么写后四十回有什么不可以？

“红学”之令人渐渐失望，也与某些专家的治学不严谨有关，早先，坊间就传某“红学名宿”伪造有关曹雪芹文物之事，而一个曹雪芹的祖籍，就有丰润说、辽阳说、廊坊说、山东什么说等许多个说法，还都“证据确凿”，这种乱象是严肃的学术吗？而某些索隐派的考据，更是随意发挥，不讲究公信力，若按他们“对号入座”式的考据，那荒诞便可越加发挥，我这里不妨也“荒诞”一把：冷子兴说荣国府始祖宗长子为贾代善，查《清史稿》216卷，有个叫代善的勋贵封为礼烈亲王，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二子，后代命运亦似贾数、贾政：代善第七子满达海孙子星尼袭封辅国公，星尼之子袭封镇国公后失爵，犹如贾府被查抄、夺爵；乾隆四十三年追思满达海军功，让星海孙子福色铿额袭爵辅国将军，倒与《红楼梦》119回贾家沐皇恩延世泽相似。曹雪芹《红楼梦》当然不是写爱新觉罗·代善家族史，但若“索隐”倒也可胡诌一番，索隐派至今未考证过代善家族，看来他们是不读《清史稿》的。

“红学”研究若要脱困，应赶快回归曹、高本小说上来，别随意“改造”小说。至于“红楼”之困，那就根本是个伪命题，曹、高版小说《红楼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十分牢固。

（作者为作家、剧评家）

本栏目责任编辑 殷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