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阳
(云南师范大学 哲学与政法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2)
现代性的自反性和反思性是一对充满争议和歧义的概念:贝克提出自反性现代性,吉登斯提出反思性现代性。由于自反性和反思性是同一个英文单词,加之翻译时不同译者有不同的翻译,缺乏对吉登斯和贝克这两个概念的分辨,导致了两个概念的含糊和混用。然而,英文单词虽相同但其深层次的涵义却是相异的,因此如果将其混用,其各自丰富的理论意涵就会被消减。
“reflexive”在翻译上就存在不少歧义。张钰和张襄誉在《吉登斯“反思性现代性”理论述评》一文中的注释2提到“对于reflexive 一词的翻译,目前国内学术界尚不统一,在《社会的构成》 《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现代性的后果》等书中译成“反思性”, 而在《自反性现代化》中译成“自反性”,而把reflection 译成“反思”。
虽然贝克、吉登斯、拉什等社会学家著作中使用的是同一个词“reflexive”及其名词形式“reflexivity”,但他们各自所表达的理论意涵是不同的,对于概念的翻译应该根据社会学家的本意进行有区别的翻译,而不应均采取统一的译法,因为无论是统一翻译成自反性还是反思性都会造成丰富意涵的丢失。
“Reflexive”在《韦式英汉双解词典》中的解释是:“1.反身的动词或代词;2.反射的,本能反映的。”但这个词在翻译中却存在着问题。比如在《风险社会》一书中,译者将“reflexive”全部译为“反思性”,这是值得商榷的。该书中有这样一句话:“现代化正变得具有反思性;现代化正在成为它自身的主题和问题”。[1]16显然,贝克这里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现代性有自我反抗、自我指涉的性质,这里应译为“自反性”。贝克本人也明确指出“‘自反性现代化’这个概念可以与一种根本的误解区分开来:这个概念并不是指反思(reflection),而是指自我对抗(self-confrontation)”[2]。翻译为反思性可能造成读者对贝克思想的误解,容易与吉登斯所谓反思性思想混同起来。
在《自反性现代化》一书中,有一处明显的翻译错误,“自反性现代化的认识理论的核心是乐观主义的……现代性的自反性理论并没有这乐观主义,也没有与此相反的观点……”[2]贝克这句话的意图在于将反思性现代化与自反性现代化相对比,因此第一个“自反性现代化”应是“反思性现代化”。
由于这两个概念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因此使用的频率较高。但是不能忽视和回避的状况是:这两个词的使用较为混乱,不同的学者存在看法不一致的情况。
李庆霞总结“reflectivity”(与吉登斯和贝克使用的reflexivity不同)有三层涵义,即行动中的反思性、双向互动和自反性。[3]显然,在这里反思性和自反性是涵义不同的两个概念,持此观点的还有谢立中、张钰、张襄誉等。[4-5]而王明科在《西方现代性的自反性》一文中提到“在吉登斯看来, 现代性有四个纬度六个特征: 资本主义、工业主义、军事力量、监控体系与不连续性、多变性、复杂性、外延性与意向性的不断交互、抽象性、反思性(又译为自反性、反射性) ”[6]。可以看出,王明科将“自反性”与“反思性”视为涵义相同的概念。
很多学者对“自反性”与“反思性”也不进行区别。Luigi Pellizzoni在分析环境与知识政策时运用了“Reflexive modernization”作为解释框架,但从整篇来看,作者将重点放在不确定性(uncertainty)上,没有对“Reflexive modernization”进行细致的区分;[7]Alain Touraine和David Macey将“Reflexive modernization”定义为个人和群体的自我认知能力不断加强,并为他们和社会批判性地提供关于自身的知识。[8]虽然之后他们分别论述了贝克、吉登斯和拉什的思想,但未对其作出比较也未提出三者的区别与联系。
“自反性”和“反思性”作为分析现代性十分重要的两个概念,应给予细致的分析,指出其被误解和混用的情况,梳理其涵义并探讨二者之间深层次的关系,含糊地使用这两个概念不仅会造成理论本身的交错混乱,更会导致其解释力的削弱。追根溯源,回归安东尼·吉登斯和乌尔里希·贝克两位西方社会学家的原著,考察其各自较为准确的涵义,对“自反性”和“反思性”进行较为细致的阐述,进一步探讨二者之间的关联,可以厘清这两个概念。
现代性的自反性是贝克搭建理论大厦的重要的分析工具。自反性在贝克笔下得到了较为清晰和全面的论述。
贝克这一概念的提出受到孟德斯鸠“制度毁于其自身的成功”这一论点的启发。他认为自反性是指自我对抗(self-confrontation),“我们把自主的、不受欢迎的、看不见的从工业社会向风险社会转化的过程称为自反性(reflexivity)”[2]9-10。贝克还将这一过程形象地比喻为“工业社会经由其副作用的后楼梯退出”。
虽然自反性与卡尔·马克思的“掘墓人”思想和马克斯·韦伯的“理性的樊笼”思想有共同点,但贝克所谓自反性强调的是新的社会形态来源于资本主义胜利成果,是正常的现代化过程[2]147是在无意中、看不见的情况下发生的,绕过工业社会中的主导范畴和理论。[2]224-225而非马克思认为的资本主义的危机和阶级斗争。贝克认为自反性现代化的后果即风险社会,是后传统的、后理性的,至少不再具有工具理性,这一点与马克斯·韦伯的观点也是有出入的。
总的来说,贝克并不是悲观地为现代性的发展前景而担忧,正如贝克自己所言“现代性的自反性理论并没有这样的乐观主义,也没有与此相反的观点—如阿多诺和霍克海默的《启蒙辩证法》—所持有的悲观主义。在这个方面,我提出的理论是中性的,也更加复杂”。[2]在贝克看来,自反性现代化是社会变迁必经的阵痛,虽然工业社会的副作用渐成风险社会的主体,但贝克对未来社会的预期是工业社会的自我改变,而非整个社会的崩溃与坍塌。
自反性现代性是贯穿于贝克学术研究始终的极为重要的概念。他的《风险社会》一书基本的研究逻辑可以说就是围绕工业社会的自反性现代化这一主题展开的,更不用说贝克与吉登斯、拉什合著的《自反性现代化》一书了。
自反性作为另一种现代性,是贝克的社会变迁理论的逻辑起点。贝克和吉登斯在关于社会阶段上的观点是一致的,二人都认同当今社会仍未步入后现代社会,而是处于激进的现代化(radicalized modernity)阶段,贝克说道“自反性现代性意味着由另一种现代性对工业社会形态首先进行抽离,接着进行重新嵌合。”[2]自反性使得从其内部发生断裂,从而迈向另一种现代性,即贝克著名的“风险社会”和激进的现代化阶段。在贝克的理论逻辑中现代性的自反性、风险社会和激进的现代性是一脉相承的。
虽然贝克曾说“把反思和自反性之间的这种粗略的对照等同于我与吉登斯和拉什之间的区别是错误的”[2],但吉登斯还是多数情况下将“reflexive modernization”理解为“反思性现代化”。以吉登斯和贝克两位社会学家为标志来区分“反思性”与“自反性”也未尝不可。由于反思性贯穿吉登斯理论,所以将从几个方面探讨吉登斯现代性的反思性,试图发掘概念的丰富内涵,而非仅仅试图为反思性下定义。
反思性概念不是偶然提出的,其背后有着理论的逻辑。吉登斯的理论之间往往存在着逻辑关系,反思性理论与结构化理论即是如此。正如尼格尔·多德所说“吉登斯将结构化理论描述成他关于反思性现代化思想的方法论先驱。”[9]吉登斯提出结构化理论意在超越传统上结构与行动的二元对立,他认为结构与行动是存在内在关联的,即结构与行动是相互建构的——行动在结构的制约下建构起来,而反过来行动又形塑了结构。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是否真正超越了二元对立暂且不论,但现代性的反思性却的确是吉登斯互构论思想的反映。论述反思性的逻辑起点是对确定性知识的理性反思,是行动的反思性检测。
吉登斯曾指出“对于行动条件信息的使用,这些信息是对于那个行动是什么进行有规则的记录和再定义的手段”①,但他并非仅仅在主观单向的反思检测的意义上论述反思性现代性。基于其结构化理论的方法论先驱的指导,反思性因此具有思想和行动的双重互构意涵。正如吉登斯所说“它(反思性)被引入系统的再生产的每一基础之内,致使思想和行动总是处于在连续不断地彼此相互反映的过程之中”。[10]更有“在这个完全通过反思性地运用知识而建构起来的世界中”[11]等十分明显的相关表述。因此,吉登斯的反思性理论的背后是其互构论的理论逻辑,其不同于贝克“自反性”的背后理论逻辑原因就在这里。反思性具有两个层次:自我认同和社会结构。
吉登斯在论述现代性与自我认同时,反思性担当了关键的角色。一方面,现代性反思性在一定程度上消解着传统的信任条件,如传统社会中宗教、地域、亲缘关系、传统等对焦虑具有一定的缓解作用的因素。现代性反思性和时空分离机制使得这种缓解作用变得越来越弱,个人自我认同出现了危机,各种“未预期后果”更是加重了这种危机。正如吉登斯所说“现代社会中的自我是脆弱的,是易损的,是有裂痕的,是呈碎片状的,这样一种观念恐怕就是时下讨论自我与现代性时最具代表性的观点。”[11]另一方面,在与传统社会形成“断裂”的激进的现代性社会中又需要反思性地塑造自我认同。《现代性与自我认同》一书论述了个体通过反思性自我叙述、固化了的制度性反思、自我的反思性投射等来形塑新的社会情境下的自我认同,从而获得本体性的安全感。
然而吉登斯并没有将反思性止步于对个体的分析,反思性也同样覆盖到了社会结构的层面。以反思性现代性作为社会转型的依据,吉登斯探讨了传统与现代的划分。吉登斯不赞成“目的论”和历史进化论,他认为现代的社会制度在某些方面是独一无二的,其在形式上异于所有类型的传统秩序[10],即吉登斯所谓“断裂论”。而反思性则扮演着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标志”的角色。正如吉登斯指出的“现代性的特征并不是为新事物而接受新事物,而是对整个反思性的认定”[10]。再比如吉登斯论述前现代与现代不同的风险环境时,认为现代风险环境主要来自现代性的反思性的威胁和危险,而前现代的风险环境主要来自自然、人类暴力、宗教等方面。他把现代性区分为两种模式:“简单现代性”和“反思现代性”,“反思现代性”或“第二种现代性”也因此成为与“简单现代性”迥然不同的模式。[12]可以说反思性参与了现代性的脱域与再嵌入的全过程。
反思性还具有循环与叠加的性质。导致现代性不确定性的最重要因素是未预期的后果和社会知识的反思性或循环性。所以,反思性除了具有互构论逻辑和微观宏观两个作用层次之外,还具有循环性,即反思性不是一次完结的过程,而是有种反思性的叠加无穷尽的涵义。如吉登斯所说“现代性的特征并不是为新事物而接受新事物,而是对整个反思性的认定,这当然也包括对反思性自身的反思。”[10]对反思性自身的反思是一层叠加,那么按照这个思路下去,反思性是无限叠加与循环的。
总之,无论在吉登斯微观个体还是宏观社会结构的转型分析中,都将反思性贯穿始终。反思性参与现代性的“破”与“立”,它对个体及社会进行反思性监控,破坏着确定性的宗教和知识理性,又通过反思建构着新的自我认同和社会结构。随着时空伸延、专家系统等机制的作用,现代性反思性得以制度化。
贝克、吉登斯、拉什等理论家在分析现代性时均用了reflexive和reflexivity这个词,尼格尔·多德认为“反思性来自吉登斯……贝克对反思性提出了稍微不同的解释。”[9]但他们所想要传达的理论意涵却是存在明显不同,而非“稍微不同”。
斯科特·拉什区分了结构性自反性(structural reflexivity)和自我自反性(self-reflexivity),他认为贝克的《风险社会》和吉登斯的《现代性的后果》是关于结构上的自反性,而贝克的《爱之常态混沌》和吉登斯的《现代性与自我认同》及《私密的转变》主要是关于自我自反性的。显然这是对自反性的一种重要分析,但拉什并没有揭示出贝克和吉登斯关于“reflexive”的最基本的涵义和在使用上的差别。
第一,在有没有反思这一问题上二者就存在差异。贝克在回应反思性与自反性的区别时将反思性理论简化为:社会越是现代化,能动者(主体)越是能够获得对其生存的社会状况的反思能力并据此改变社会状况;将自反性简化为现代社会的现代化进程越是深入,工业社会的基础便越是受到消解、消费、改变和威胁。[2]从这样简化的命题中可以发现,反思性是以“意识到”“反思”为前提的,而自反性是“挖了现代化的墙角”,是“预料之外”。所以自反性是社会的客观过程,不以反思的存在为前提;而反思性则恰恰相反,反思性是对社会转型的主观反映,以现代性的自反性的存在为前提。通过对二者各自涵义的理解,这种区分较为容易被洞悉到。
第二,在自反性与反思性涵义不同的背后,其实是理论家的逻辑起点或者说理论范式的不同。贝克的自反性现代性理论是继承了迪尔凯姆以降的实证主义的社会学分析范式,用社会事实解释社会事实。用现代性的自反性解释风险社会的到来。而吉登斯则继承了韦伯以降的解释社会学的传统。正如拉什也提及“吉登斯以解释学为中介的自反性(反思性,翻译上存在问题)思想”。[2]此外,布莱恩特纳也认为吉登斯的理论是一种关于行动着的主体的理论。[13]
第三,自反性与反思性在对现代社会未来认知和预期态度上也是存在差别的。贝克认为反思性现代化的认识理论是乐观主义的,而自反性现代化是中性的(而非悲观主义的),是更加复杂的。反思性隐含着对人类反思监控能力的信心。而自反性包含着知识的无能为力,尼格尔·多德将其称为“无知觉”。“无知觉不只是我们现在不做什么的问题,而是我们没有认识能力,在这一意义上,无知觉是现代性第一波的无意图性后果”。[9]因此,从对未来社会走向的预期态度上自反性与反思性理论也是存在区别的。
自反性与反思性虽然是涵义不同的两个概念,但是吉登斯和贝克是学术合作伙伴,况且自反性与反思性同样都是对现代性进行分析时使用的理论工具,因此二者间也不乏相互继承性和亲和性。
第一,吉登斯和贝克在“自反性”或“反思性”现代性所导致的后果方面有较为一致的看法。作为对其理论的回应,贝克谈到“自反性与反思性都有一个主要的后果,两种理论都认为,自反性现代化中,个人变得越来越独立于结构;实际上人们不得不重新界定结构(或者是吉登斯所说的传统),或者还要激进些,人们必须重新创造社会和政治。”[2]贝克在《风险社会》一书中提到进入风险社会,生活形式和传统有消亡的趋势与科学和政治的普遍化。吉登斯认为现代性的后果是断裂性、全球化、通过社会运动来“驾驭猛兽”。无论是反思性还是自反性都导致现代性的断裂,走向另一种现代性,只不过贝克称之为“风险社会”,吉登斯称之为“激进的现代性”。
第二,反思性和自反性是工业社会向风险社会或者激进的现代社会转型中的互补过程,而并非毫无关联。在贝克看来自反性理论包含着现代化的反思理论,反之则不然。认知理论意义上的自反性现代化(此处贝克的意思是指吉登斯所谓反思性现代化)忽视了这样的可能性,即向现代的另一个时代的过渡可以在无意中、看不见的情况下发生,绕过工业社会中的主导范畴和理论。[2]
然而,自反性和反思性是现代性的两个方面,是贝克和吉登斯从不同角度对现代性进行的考察。虽然二者有密切联系,但却非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自反性现代化是客观的社会过程,而反思性是对自反性现代化的反应,既可以是认知意义上的,也可以与结构形成互构的过程。现代性的反思性所反思的内容正是现代性的自反性。即现代性的自反性使得工业社会从其高度发展的“副作用”日益凸显,人类反思性监控的系统对此作出反应,逐渐制度化,并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建构着我们生存于其中的社会空间。自反性与反思性在吉登斯所谓“激进的现代性社会”或贝克所谓“风险社会”中彼此拉扯着共存,二者之间存在亲和性的同时也存在张力。对现代社会的副作用进行反思试图扭转局面,但却会有力不从心的情况发生,正如吉登斯所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没有一个稳定的社会世界让我们去认识,而在于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本身,就存在着不稳定性和多变性”[10],因此,反思性也可能成为推动自反性过程的因素。于是,在自反性与反思性的碰撞之中,新的现代性步履蹒跚地前进。
注释:
①转引自金小红所著《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逻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原载于Beck Ulrich,Anthony Giddens和Scott Lash所著Reflexivemodernization:Politics,TraditionandAestheticsintheModernSocialOrder,由斯坦福大学于199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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