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红
(盐城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盐城 224051)
在环境污染严重威胁人类生存之际,中国正在探索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发展道路,其标志是党的十七大、十八大和十八届三中全会对生态文明理念的倡导及践行。然而,对中国生态发展道路能否实现,学界并不都持乐观态度。有人说,如果发达国家和地区环境保护走的是“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那么,中国面临的环境现实是“已经污染尚未治理”。在这一情形下,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实现如何可能?笔者认为,尽管环境问题依然严峻,但中国若能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政府、民众和科技精英的责任意识,借鉴和超越发达国家和地区生态治理的经验教训,传承中国哲学的天人合一精神,也许能为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实现找到合适的路径。
中国共产党提出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目标以来,中国正在努力走一条生态发展道路。中国生态发展道路,是建立在生态劳动基础上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发展道路,其制度基础是社会主义[1]。实现中国生态发展道路,首先需要对当代资本主义制度进行反思和批判,确认社会主义制度的合理性。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是一对范畴。“资本主义”,英语为Capitalism,亦称自由市场经济或者自由企业经济,其特色是私人拥有资本财产(生产资料),且投资活动是由个人决策左右,而非由国家所控制,经济行为则以寻求利润为目标。“社会主义”,英语为Socialism,其特色是生产资料为集体所有。社会主义是一套经济体系和政治理论,解释颇多。一种解释是主张或提倡公共或是整个社会作为整体,来拥有和控制生产资料(产品、资本、土地、资产等),其管理和分配基于公众利益。其提倡由集体或政府拥有与管理生产工具,以及分配物资。根据这一界定,资本主义的最大特色是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私人占有生产资料就决定了生产什么、怎么生产、生产多少都是由资本家所决定的,而决定这一切的根源在于资本家对私利的追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对资产阶级追逐金钱的本性进行了深刻的批判,“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与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厉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2]274-275。资产阶级的本性就是在一切领域追逐金钱、追逐私利,“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坏。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2]275。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外侵略扩张的本性、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和破坏,都植根于资本主义私有制,植根于资本家对利润的无止境追求。社会主义的最大特色是生产资料归国家所有,生产什么、如何生产、生产多少均由国家决定,而决定这一切都是出于对公共利益的考虑。“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283资产阶级受资本逻辑的制导,视赚钱为人生最高目的,无产阶级遵循的是生活逻辑,把实现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作为最高目的。资本主义制度是世界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和”的理念深入人心,中国对内讲“和谐”,以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和谐为目标指向,对外讲“和平”,走的是一条和平主义发展道路。在对外交往上,中国一向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和平外交政策。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资本逻辑的驱动下,“争”的思想由来已久,对内,资本家之间“争斗”不断,对外,“争霸”世界的念头从未放弃,从近现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亚非拉落后国家的殖民掠夺来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为了争霸称雄,发动了多起惨绝人寰的战争,给亚非拉国家的人们带来莫大的伤害。今天,出于利益的考虑,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仍在世界范围内不断挑起事端,造成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令世界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战争的危险境地。资本主义制度也是地球生态破坏的根本原因。生态破坏,至少有两个方面的表现:资源短缺甚至是枯竭、环境遭污染和破坏。其中,资源匮乏问题主要根源于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掠夺过多,环境恶化问题主要根源于人类对大自然的排放过多。掠夺资源是为了生产,大量废弃仍是为了生产。资本主义经济是求利的经济,遵循的是资本的逻辑,赚钱是最高的目的。为了赚钱,资本家需要生产出大量的物质产品,刺激社会公众大量消费,鼓励人们在物品还没有用坏之前就弃之不用,以维系生产的持续运行,保障资本家源源不断赚取更多的利润。资本主义制度鼓励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的生产生活模式,正是通过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资本家的逐利目的才能够得到实现。大量生产必然会消耗大量的自然资源,造成资源的短缺和枯竭,大量废弃会给地球增加更多的负担,导致环境的污染和恶化。地球的资源有限,环境承载力有限,无法满足人类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和大量废弃的需要,生态危机的爆发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了。把生态破坏归结为资本主义制度,这是当今国内外很多学者的共识,“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许多生态问题的研究者只是把问题的根源漂移躲闪地归咎于‘人类中心主义’,而生态马克思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则撩开面纱,直指本质,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造成全球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并且危机不可能通过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化解。这说明面对资本主义的痼疾,真正的有识之士都会选择社会主义”[3]。资本主义制度面临着诸多非常严重的问题,需要在生产关系和生产工具层面不断进行变革,才能适应世界发展的大势和生态发展的要求。但由于资本主义逐利的本性,导致资本主义制度无法实现自身的变革,从某种意义上说,资本主义已经不适合当代世界,社会主义才是人类的未来。坚持社会主义是中国生态发展道路实现的根本,中国走生态发展道路,不能背离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加强生态文明建设,无论是从物质、制度还是精神层面,都必须以社会主义为基本原则。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是私有制,遵循着资本的逻辑,以追求资本的增值为导向,最终导致人的异化和片面发展。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以最终消灭私有制为己任,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是公有制,“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2]288。社会主义遵循的是生活逻辑,以追求人生的幸福为导向,最终目的是实现每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预示的那样,“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294。
“借鉴”,是指中国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基础上,借鉴和超越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生态治理经验,为我所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更早地进入了工业化,环境问题的出现和治理都比中国要早,今天,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生态治理在全球遥遥领先,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说,坚持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内在根据,那么以一种全球性的视野、包容互鉴的心态对待发达国家和地区所走过的环保之路,以避免其他国家的“环保旧痛”成为中国的“新伤”,则是中国畅达生态发展道路的外在条件。下面从政府、民众、科技精英三个层面,讨论发达国家和地区生态治理方面的特点,以及我们该如何超越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模式并形成自己的特色。
第一,全民参与,形成合力。民间重视、自下而上为发达国家和地区成功治理环境污染奠定主体基础。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环保运动最早是由民间环保人士发起的。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普通民众对环境问题非常关注,他们很早就具有了强烈的环境维权意识,因此,发达国家和地区有很多的环境NGO(非政府组织),他们在发动民众、向政府抗议反抗环境侵害问题上作出了很大的贡献。社会公众的积极参与,一方面能够倒逼政府采取切实有效的环境政策、制度来推进生态治理工作,更为重要的是,环保实践能够得到民众的普遍支持,毕竟,环境保护不仅仅是政府的事,更需要每个人的自觉行动。基于这样的现实需要,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学界对环境公民权展开了深有影响的学术讨论,环境公民权或责任,是指“与保护和改善生态环境相关联的公民政治权利、授权或义务”,对这一问题,郇庆治教授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梳理,着重评述了安德鲁·多布森(Andrew Dobson)、马克·史密斯(Mark Smith)和皮亚·庞萨帕(Piya Pangsapa)、约翰·巴里、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以及哈贝马斯的环境/生态公民权理论,区分了三种视角的环境/生态公民权:全球公民个体的责任和义务、国家/共同体公民个体的责任和义务、公民个体的参与/话语权利,提出“只有各种形式的环境公民权共同发展和相互促进,才能切实推进现代工业文明社会的绿色转型。”[4]学界对环境公民权的广泛讨论,是发达国家和地区理论界对普通民众自下而上参加环境保护现实活动的一种理论引领和回应。发达国家和地区参与环境保护运动的民间人士,除了普通民众外,还有很多学者,他们对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进行了反思,扩展了伦理学的关怀对象,创立了生态/环境伦理学,把人类道德关怀的视野从人类扩张到动物、植物、生物、大地、岩石圈,乃至整个大自然。他们创立了动物权利论、动物解放论、生物中心论、生态中心论等种种理论流派,他们所创立的环境伦理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中国生态伦理学的发展就是在译介发达国家和地区环境伦理学理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环境保护实践证明,对环境问题的治理,不能仅仅依靠政府自上而下的组织和发动,更需要全民的参与和实践,所有环保单位、组织、个人,所有的社会成员,从国家领导人到贩夫走卒,都对国家的生态治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我国当前的生态文明建设现状来看,我们的特色是政府重视,自上而下。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政府的努力,无论是中央政府还是地方各级政府都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政府重拳出击,全面打造生态省、生态市、生态县。政府凝聚力量,全面推进生态文明制度建设,这无疑非常令人鼓舞、让人欣喜,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我国普通社会民众参加环境保护的积极性还远远不够,很多人抱着一种隔岸观火的心态,似乎环境保护仅仅是国家、政府的职责,跟个人没有什么关系,所奉行的依然是物质主义、消费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他们每天期盼着政府能给他们治理出蓝色的天、清洁的水和洁净的空气,却很少想过自己能为生态文明建设作出什么样的贡献。因此,当下我们既要充分发挥政府在生态治理方面的主导作用,也要高度重视普通民众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的绿色转型,摈弃人们的“等、靠、要”思想,实现政府重视和全民参与相结合,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统一,群策群力,形成合力,让全体人民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参与生态文明建设的全过程,形成中国特色的生态治理模式。
第二,发展科技,仁民爱物。注重科学研究,致力于攻克生态治理领域中的重大课题,为发达国家和地区成功治理环境污染提供了科技保障。治理环境污染,不仅是民众具有相应的生态保护观念、政府制定严格的生态治理政策和制度,还有科学技术问题需要解决。对于先污染后治理的国家和地区而言,尤其需要加强科学研究,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攻坚克难。洛杉矶曾为“美国空气污染之都”,深受空气污染之害。洛杉矶能够告别雾霾,重见蓝天白云,有很多原因,其中,“高度重视科学研究”是特别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中国科学院地理环境研究所研究员曹军骥长期从事空气污染研究,在他翻译的《洛杉矶雾霾启示录》中,他谈到了三点启示:一是高度重视科学研究;二是对污染治理的长期性要有足够的认识,不能希望是“毕其功于一役”;第三,污染需要多种方式、多种手段、多个部门来共同治理[7]。如果说科学研究是技术因素,那么对污染治理期限的认识就是思想因素,共同治理则是组织因素,三者不可或缺。其中,科学研究是前提和基础,没有最新的科研成果的发现,治理污染的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背道而驰。洛杉矶成功治理雾霾的一个核心研究成果,是由加州理工学院斯密特教授率先发现的,斯密特的一个重大发现就是机动车与空气尾气的光化学反应产物是污染的肇因,之后的控制都是围绕这个科学结论展开。“没有高水平科研成果做支撑,如盲人摸象,不仅污染控制的效果差,甚至污染控制的基本方向都是错的,出现越治理越污染的局面”[5]。
发达国家和地区重视生态治理科学研究,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但发达国家和地区受资本逻辑的影响和制约,缺乏一种仁民爱物的伦理责任意识。中国生态发展道路能够实现,需要中国的科技精英以仁民爱物的精神开展生态治理研究,从普通民众最关心的问题切入,努力解决与人们切身利益相关的环境保护难题。中国的生态治理研究,有很多领域需要我们去开拓,但最为核心的领域仍然是大气、土壤和水污染治理方面的研究。众所周知,当前我国大部分城市深受有毒雾霾的困扰,约有5000万亩污染土地无法耕种[6],地下水遭受过度开采及严重污染。作为社会的科技精英,要从社会公众和自然万物的利益出发,培育一种仁民爱物的伦理责任意识。学习、借鉴和超越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生态治理经验,我们既要高度重视科研工作,又要强化科技工作者的伦理责任,让他们眼中有自然万物,心中有芸芸众生,立足现实、不断创新,实现仁民与爱物的统一。
发展科学技术的关键在于立足现实,培养科技精英的创新意识和创新精神。立足现实,是指从现实出发来研究问题,目前我国最大的现实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环境污染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必须解决的难题,不解决这一难题,人类的生存都将受到威胁,更不要奢谈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新意识和创新精神,是科学研究的本质,没有创新意识和创新精神,就不可能在科学领域有新的发现。美国硅谷就是一个崇尚创新、不断创新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充满了创新精神,创新性人才辈出,创造性成果不断涌现。科技精英要有新的发现,必须不断创新,在按照人类的需要进行创新的同时,遵循自然万物的规律,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世界。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2]47所谓“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是了解事物的状况、属性、本质、结构,遵循事物的内在规律,按照事物的“外在尺度”来认识和改造世界,这是科学家的首要责任。所谓“内在的尺度”,是指按照人们的内在愿望和需要来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人们进行科学研究,总是带着人类自身特定的目的,为了满足某种现实的需求而进行,这就是“内在尺度”。“外在尺度”和“内在尺度”相统一,意味着科学家既要关注现实,努力研究事物的客观规律,以便人类能够遵循事物的“外在尺度”而行动,同时,还要有仁民爱物的精神,能够从善良的愿望出发,承担起自己对大自然的伦理责任,遵循人类的“内在尺度”而行动,最后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世界,实现“真、善、美”的统一。
第三,完善制度,提供保障。严明的生态治理政策、法律和制度,为发达国家和地区成功治理环境污染提供了制度保证。生态治理是一个全民参与的过程,除了普通民众、社会精英以外,政府必须担负起自己的生态治理责任。政府作为生态治理的重要角色,主要是从政策、法律、制度等层面来推进生态治理和环境保护进程。日本有着严格的谁污染谁付费的制度,按照日本前环境大臣、外务大臣川口顺子的介绍,日本的土壤污染问题有专项资金,这些专项资金主要来自“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财政支持)”,他们首先要查出污染土地具体属于哪个部门或地区的管辖,她说,“如果我们查出当地的土壤问题是由某个公司的经营活动引起的,我们会向这个具体的公司问责,并让它来负责(解决问题)。基本上,污染的个体要负全责,要付污染的补偿金”[7]。当政府制定了严格的政策、法律、制度来保障,企业和个人将会履行自己的生态责任。台湾的垃圾分类处理是这一方面的表率。台湾与内地,同是中国人,有着同样的思维模式和文化传承,但台湾的垃圾分类处理工作做的很好,这是台湾人的骄傲,究其根源,在于台湾对垃圾分类处理有一套严格的政策、法律和制度。早在1997年,台北市开始实施“垃圾不落地”及“三合一资源回收计划”,规定市民必须将垃圾直接交给垃圾车收运,采取定时、定点、定线垃圾清运方式,便于市民将“垃圾分类”、“资源回收”和“垃圾清运”一次完成。2000年台北市又实行垃圾费随袋征收制度,对于未按规定进行垃圾分类的,市政府会开出1200—6000元新台币的罚单。对于伪造专用垃圾袋的,除罚款1000万新台币以外,还要判处2—7年有期徒刑。对于贩卖伪造专用垃圾袋者也一律获刑。在严明的赏罚制度下,台北市生活垃圾量减少了65%,资源回收率增加了44%,市民的垃圾费负担也大大减少[8]。从台湾的垃圾分类处理实践来看,政府所制定的法律和制度,对规范民众的行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中国有着较为浓厚的人治传统,发达地区在生态治理方面有较为严明的赏罚制度。中国虽然有相应的环境保护法律、制度和政策,但以往的规定比较粗放,不够系统和完善,更重要的是不能得到很好的落实,常常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既得利益集团和相关职能部门对环境污染问题听之任之,有法不依、执法不严,导致环境污染问题越来越重,造成我国当前环境“已经污染,尚未治理”的尴尬现状。因此,政府制定严明的政策、法律和制度,是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有力保障。中国政府已经意识到生态文明建设中存在的制度不健全问题。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生态文明制度建设的要求,随后,一系列关于水、空气、土壤污染治理的制度建设措施纷纷出台,生态文明制度建设成为政界、学界关注的热点。源头治理机制、污染防治机制、利益导向机制等各种生态文明制度建设举措成为人们讨论的热点。加强制度建设,成为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重要保障。
值得注意的是,环境运动的发展是一个辩证发展的过程。制度的建设和完善总是具有相对的滞后性,环境激进主义者所具有的反思和批判精神,让他们永远走在制度的前面,令地方性的环境运动充满活力。环境激进主义者所具有的前瞻意识,能够反思和批判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制度上的缺陷,从而推动社会的进步。但我们也看到,发达国家和地区在加强生态治理方面的制度建设的同时,激进环境主义者的环境运动由于日益强大的制度化环境主义构架而显得黯然失色。建立完善的制度体系是第一步,但不是生态治理的终结,一些激进的环境主义者是最抗拒制度化的群体,即使是“最完善的环境保护体制也不可能预见、迅速有效地应对每一个新的环境不满源,以阻止地方抱怨和抵制运动的重复出现”[9]10。因此,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实现,既要我们学习、借鉴和超越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生态文明制度建设经验,又要为环境激进主义者反思和批判现实留下空间,环境激进主义者发起的地方环境运动,也许对政府现有的制度带来挑战,但从长远来看能够推动经济、社会、生态的可持续发展。我们需要在制度建设和环境保护运动之间保持一种合理的张力,为环境运动的革新和发展提供可能,为中国社会的生态发展道路提供一种持续的动力。
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实现,既需要实践经验的探索,也需要哲学精神的引领。在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上,中国有着悠久的哲学传统,最富特色的理论就是天人合一学说,它是中国哲学的瑰宝。中国走生态发展道路,不能抛弃自己的传统哲学精神。一个割断历史的民族是无根的,一个没有文化和哲学传统的国家是漂移的,容易被其他国家同质化。天人合一理念是中国特有的哲学传统,对中国生态发展道路的实现具有重要的引领价值。
天人合一理念在中国早已有之,最早是以“天地人三才”的关系来表述这一思想的。根据余谋昌先生的考证,天人合一思想起源于《周易》,《系辞下传》中云:“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八卦的每一卦都有一个卦体,每一卦的卦体都由三个线段所组成,每个线段有一个象征意义:上象征天,下象征地,中间象征人,称为“天地人三才”。这是“天人合一”最早的说法[10]4-5。儒家和道家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这一思想。汉代董仲舒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天人合一思想,他在《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中指出“事物各顺于名,名各顺于天。天人之际,合而为一。”宋代张载正式提出了“天人合一”命题,“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西铭》),“儒者因明至诚,因诚至明,故天人合一。”(《正蒙·乾称》)。此后,宋明道学和清初的王船山进一步发展了张载的思想,将天人合一理论不断发展。
天人合一,最根本的含义是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对人与自然在何种意义上是一个整体,主要有两种理解:一是在道德意义上人与自然为一个整体。人有别于动物,是因为人有人性,讲道德。自然也有自己的运行法则,有天道。人性与天道本为一个整体,人性来自于天道。张岱年所说的天人相通就是指人性与天道的统一。张岱年认为,天人合一有两层含义:“一天人相通,二天人相类。”[11]179天人相通的学说,“认为天之根本性德,即含于人之心性之中;天道与人道,实一以贯之。”这里的天,指的是天道、天性,实指人道。天与人本是一个整体,人道出于天道,人的本性源之于天,懂得了人性就懂得了天性,正如孟子所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尽心》)。张载的“民胞物与”思想,强调人民是我的同胞,万物是我的朋友,也是道德意义上的天人合一。二是在物理意义上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人来自于自然,人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张岱年所说的天人相类,是从物理意义上来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认为天人在形体性质上皆相似。”董仲舒讲“人副天数”,“人之身,首婪而员,象天容也。发,象星辰也。耳目戾戾,象日月也。鼻口呼吸,象风气也。胸中达知,象神明也。腹饱实虚,象百物也。”(《春秋繁露·人副天数》)这是天人相类。人本身是一个自然体,来自于大自然,与自然界在形体性质上合而为一。
中国走生态发展道路,需要传承中国哲学的天人合一思想,用天人合一理念来引领政府、科技精英、普通民众的思想和行为。在道德意义上,人与自然本是一个整体,人民是我的兄弟,万物是我的朋友,人应该培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在物理意义上,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无论人的认识能力多么强大,人终究是一个具体的自然物,与大自然构成一个整体,人离不开自然,自然也离不开人。中国在谋求生态发展的道路上,要从天人合一的高度认识到人是大自然的一个部分,人的生存发展依赖于自然界。反之,大自然从本质意义上来说也是人自身,人类破坏了自然环境,实际上就是在毁灭自己。这就警示我们,中国的社会经济发展不能只顾速度不顾限度,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只要利润不顾生态。天人本是一体,我们如果把天破坏了,把自然破坏了,人类又如何安身呢?
政府、民众、社会精英应该从中国哲学中传承天人合一精神,认识到人与自然的相互依赖和人类自身对自然的道德责任,在政府的制度推进、社会公众的生产和生活、科技精英的科学研究中遵循天人合一的理念,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使中国生态发展道路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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