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偏爱纸质书

费里斯·贾布尔 郭凯声（译）

过去两年来，在YouTube视频中，有一段视频开头的画面颇为雷人。画面上，一个只有一岁的女孩正在玩iPad，她用手指扫过触摸屏，把上面的图标拖来拖去打乱又重排。接下来，小女孩似乎把杂志的纸页也当成了触摸屏，不停地用手捏、拍，并戳来戳去。

小女孩的父亲将这段视频取名为“一本杂志就是一台不会活动的iPad”，在他看来，这就是所谓“世代转变”的证据。他在视频所附的说明中写道：“对于‘数字土著而言，杂志现在已成为无用的东西。”

这段视频把一个问题推到了聚光灯下，这个问题与我们这样的普通读者相关——我們用以阅读的技术，究竟是如何改变我们的阅读方式的？

要了解纸上阅读与屏幕阅读到底有何不同，我们需要先了解人脑是如何接收书面语言的。

“阅读具有实实在在的物质性。”美国塔夫斯大学认知科学家玛丽安娜·沃尔夫说。字母和单词是代表声音和思想的符号，但大脑也把它们视为物理实体。我们的大脑回路并非天生就是用来阅读的，因为人类是在进化史上比较晚近的时期才出现了书写这项技能。因此，在童年时期，大脑就不得不把用于实现其他能力（如说话、运动协调及视觉）的各种带状神经组织拼凑起来，组合出一个全新的“山寨回路”来进行阅读。

这些改变了用途的大脑部位，有些本来是负责物体识别的：凭借它们的帮助，我们可以根据苹果和桔子的外形，马上把它们区别开来。类似地，当我们学习读写时，我们就开始根据各个字母线条的横竖弯直，以及空心部分的具体排布来识别它们，这是一个既需要用眼也需要用手的触感学习过程。

除了把单个字母视为物理实体外，人的大脑也会将整段文本看作一片物理景观。我们在阅读一段文本时，脑中会构建起该文本的心理表征。研究人员认为，它类似于我们在心里为山脉与小路之类景观，以及公寓和办公室之类的室内场所打造的意境地图。比如，许多人表示，当他们想要找出一本书中的某一段时，他们常常记得它出现在该书中的何处。正如我们可能记得，在从登山小路出发，爬坡穿越森林前，曾经过一幢红色农舍。

在多数情况下，纸质书籍的“地形特征”比屏幕上的文本更明显。打开一本纸质书，读者就可以看见两个划分得一清二楚的区域——左边的页面与右边的页面，并有总共八个页角帮助读者对内容进行定位。你可以关注书上的某一页，同时又可以兼顾整本书。你甚至可以用左手感觉你已经读过页面的厚度，而用右手感觉余下待读页面的厚度。一页接一页地翻一本纸质书，犹如在一条小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所有这些特性不仅使纸质书的阅读容易上手，也使我们更容易针对书的内容打造出一幅前后连贯的意境地图。

与此相反，电子阅读器基本上都会干扰人们对文本位置的直观认识，妨碍人们在头脑中将阅读历程绘制成意境地图。阅读数字文本的人可以说是滚动穿过一长串无缝衔接的单词，击一次键往前翻一页，或是使用搜索功能一下就定位到某个短语上，但很难观看整篇文本中的任意一段。想想谷歌地图：它可以让你找到一条一条的街道，定位于某个具体地址，但你要想拉远画面，去看看另一个地区的情况，却很不方便。虽然电子阅读器能够附上页码，但屏幕页面只是短暂存在——读过之后，这些页面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好像你不是亲身跋山涉水去观赏美景，而是面对屏幕看着树木、岩石和苔藓等景色在你眼前一闪而过，你既没有留下一个脚印，也无从判断前方的景色会是什么。

微软剑桥研究院的阿比盖尔·J·塞伦是《无纸办公的神话》一书的作者之一，她说：“我们看书看到了哪里，这种含蓄的感受可能比我们认为的更重要。而在看电子书时，你会忘记这个事实。我觉得电子书的制造商并未充分考虑，人们是如何直观地想象自己在书中的位置的。”

最新研究显示，过早让孩子使用屏幕，取代书本，会产生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

2012年，纽约市琼·冈斯·库尼中心对32对家长及若干名3—6岁儿童做过研究，结果发现，孩子们会记得从纸上读到的故事的较多细节，而对从电子书中读到的故事细节则记住得较少，即便使用的是增加了互动、视频、游戏的电子书也是如此。也许正是这些热闹的互动、视频、游戏之类的虚饰之物，将孩子们的注意力从故事本身转移到了数码器件上。

关于低龄读者的这项研究，凸显了纸质文本作为阅读工具的一个特点——朴实无华，这也许是它最大的优势。多项调查和消费者报告均指出，纸上阅读的感觉因素——触摸纸张和油墨的感觉，用手指将页面展平或将页角折起的选择自由，翻书时页面发出的独特声音等，比我们预想的更重要。

（摘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