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项规定”一年来

李晔 孔令君 李茂君

堂堂机关工作人员，竟搞不定小小一本台历？在上海某机关工作的老夏，这回糗大了。

好兄弟来电，年底了，讨本台历，老夏答，小事一桩。岂料，一圈电话打出去，居然个个都说“今年不印了”。老夏傻眼了，往年，这可是多得要扔掉的东西呀！

2012年12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八项规定”，转眼，这股清风已劲吹一年，它所吹出的“尴尬”，又何止一本台历？

各行各业、举止心态，已被深层次、历史性地改变了。

饭店忙换新菜谱

上海某饭店董事长王先生，难忘2013年年初一幕。

那天，有顾客边翻菜谱边发飙：“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尽是鲍鱼海参？”服务员忙不迭解释：“我们已在赶印新菜谱了，但印刷厂过几天才能交货。”

王先生承认，那本旧菜谱确实“很过分”，翻过三分之二，难见低于百元的菜品。 他算是“看得懂山水”，“八项规定”出台后，他在沪四家门店几百本菜谱，即刻以最快速度“变脸”，总计200个菜品，中高档菜被砍去七成。现在在他的新菜谱中，头三页是介绍该饭店的十大名菜，此后，菜品以价格排序，由低到高，最便宜的十几元的点心放在最前头，原本被“置顶”也最招摇的燕翅鲍鱼，在最后几页的汤羹类中。

但曾经的奢华，终是留下不少后遗症。王先生的徐汇店，曾为迎合顾客对所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要求，于2011年投入千万元，将六楼包房装修一新。其中两个可坐20人的贵宾房，在投用之初，也确实常现一晚消费几万元的阔绰之举。不过如今，包房消费额飞流直下，数千元封顶。

王先生自省，近年來，受社会浮夸风蛊惑，餐饮业从中造势、跟风，也曾是得益者。

“许多奢靡，我自己都看不下去，菜一丁点，盘子却镶金嵌银，花草点缀；请客吃饭，似乎非要开瓶拉菲才显档次……”更多疯狂体现在投资上，从500万元一家店，演变为同样面积与地段，上千万元是“小菜一碟”，上亿元才让人服贴。王先生透露，一位同行前些年在上海大举投资了十家高级会所，“肠子都悔青了”。

这一年来，不舍昼夜，王先生亲自抓食材特色与品质、抓服务标准化、抓食品安全。与此同时，开源节流，一方面力拓婚宴、百日宴、寿宴、乔迁新居宴等，月月策划“大食惠”活动，以“性价比”亲民。 这一系列努力之后，在其徐汇、黄浦门店，生意好歹还依然兴旺。而在王先生的案头，刚有员工送来一份关于广州高档餐饮倒闭潮的财经报告。

“黄牛”准备退休

冬日的阳光有些无力，风却冷飕飕的。在上海市中心城区某超市门口，从事购物卡回收十余年的“黄牛”薛女士，怀中抱只狗，寂寥坐着。在不远处地上，竖着块牌子，写着回收各种高档香烟，更罗列着联华卡、便利通、畅购卡等20余种购物卡的名称。

2013年以来，薛女士常在太阳底下一坐一整天。往前十几米拐弯处，超市另一边，还有一“黄牛”跟她抢羹，“那人，跟前摆着张桌子，桌下台板翻过来，里头便是个点钞机。”她讽刺那人，“今年生意这么惨，点钞机怕是要生锈了。”

2000年，薛女士听说一些人手上持有单位发的或别人送的超市券，一时半会儿用不掉，便瞎买东西。于是，她转而当“黄牛”，靠悟性，从小打小闹到渐成规模。在她的老客户中，不乏一出手就是几万元卡的“大户”，她恪守规矩，从不打探对方身份、单位。最巅峰时，她荷包里常备几万元现钞，一日之内几进几出，年赚20万元以上。

但从2012年12月底开始，这坐收渔利的生意顿时萧条。抱着一线希冀，薛女士喝着西北风，直把摊位摆到小年夜，“那天鹅毛大雪啊，我愣是没敢撤摊，可那几个老客户，人间蒸发似的”。

“八项规定”，让这位资深女“黄牛”的生意至少缩水三分之二。 她现在也只有保持这样的心态：“我就这么候着，赚多少算多少，赚不到了，退休得了。”

办公室主任轻松了

“八项规定”刚开始，领导就跟办公室主任小陈嘀咕过好几次：“憋死了！”

小陈知道，领导是爱喝酒的人，吃饭无酒不欢。可如今，基本没人请领导吃饭了，只得下班回家跟老婆对酌半斤，过过酒瘾。小陈接不上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或是皱着眉头附和着抱怨几下。

可实际上，小陈心里开心得很。他所在的办公室工作，以前最频繁时，为各“兄弟单位”及外省市来考察交流的客人，一周要准备三次宴请，现如今，三周最多不过一次接待。

对小陈而言，“八项规定”直接减轻了他的工作量。

刚开始他跟领导都不太习惯——私底下有人说吃得不爽，工作餐要么是自助餐，要么就是简餐，作为招待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而且一旦不喝酒，餐桌上就有些冷场，没有氛围，吃饭时间大大缩短。后来，大家都习惯了。

小陈说，如今下属单位来办事，都很自觉，打个招呼办完事就回去，怎么挽留都不肯一块吃饭。小陈去其他单位办事，也都自觉地要在晚饭前赶回来。

不吃请了，工作受影响吗？小陈觉得，只要人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程序，按制度按规章办事，业务工作不受影响。

简朴会风“逆袭”

这一年，常在长三角一带考察投资环境的商务客胡先生，见证了会风的变化。

2013年4月，胡先生在上海某区参加会议，居然因找不到会场而迟到。只因过去会场都是大条幅、红地毯、花篮簇拥，“闭着眼睛都知会场在哪儿”，而现在完全没有这些了。

5月初，胡先生在浙江某县，当地召集几百名党政干部召开接轨上海推进会。这次会议被安排在一个略显破旧的体育馆内。许是年代已久，空调动力不足，馆内人头济济，官员们大汗淋漓。想喝水，但椅上竟未摆放矿泉水，现场工作人员示意，体育馆内八个出入口，均放置有铁水桶，桶旁是一大叠中号一次性杯子。一时，官员们哭笑不得，更有人“以苦为乐”，索性与那“古董级”的铁水桶合影留念。

10月，胡先生去江苏某区参加经贸节。该区原先极讲排场，往年的招商活动，车队浩荡，前有警车开道，后有彩车助阵。但这一年耗资巨大的礼花晚会、文艺演出统统取消。中午，上的菜都是各类小点。最后，是每人一碗红汤面。这顿朴素的桌餐，客人风卷残云，半小时搞定。

这一年，胡先生感触良多。他说，他亲眼见到有位与会代表提出“要单间”，但会务方一句“有‘八项规定”，就把这无理要求理直气壮挡了回去。当然，对于各地存在的一些变通之法，他认为是“地方上原先那套接待思路仍存在惯性，无法戛然而止。所以，更加希望那些折衷之术，只是过渡期的产物”。

（刘谊人荐自《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