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尘封的秘密

2014-03-10 12:47刘小童
航空知识 2014年3期
关键词:航空队战俘国军

刘小童

空 中一阵翻腾,画着鲨鱼嘴的那架P-40 终于占据了有利高度,俯冲,开火!0.50英寸口径的机枪喷出一串串愤怒的火光。打中了!飞行员清晰地看到,目标冒着黑烟不断下坠,小日本连跳伞的机会都没有!

这架P-40,机徽是美军的白色五角星,而飞行员却是个年轻的中国小伙子,他紧盯着目标,直到确认它确实被击落。突然,一阵噼里啪啦响,P-40的舱罩顿时碎成几瓣,座舱内泛起了青烟,中弹了!小伙子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击落前边那架敌机的时候,另外两架敌机也盯上了他!

没时间细想,他迅速推杆加油脱离。两架鬼子飞机在后面紧追不舍。继续加速,受伤的P-40吼叫着疾驰而远,后面的鬼子飞机悻悻返回。P-40飞行高度一直在掉,尾部出现了白烟,并逐渐扩大,冷凝表的指针快速下降,滑油温度急剧增高,发动机即将爆炸。必须迅速离机,小伙子准备从右侧出舱,却发现右臂毫无力气,根本举不起来,于是改用左臂开舱跳伞。

伞包打开后,人已经从最低那层云中穿出。随着一阵与树枝树杈的剧烈摩擦,小伙子落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

1943年10月13日,驻华美军第14航空队中国籍准尉飞行员陈炳靖,在法属印支北部上空失踪。

人的命,天注定

抗日空战,中国空军力克强敌,威名远扬。后世历史研究者一般都知道,1943年在美受训的中国飞行员回国后,绝大部分编入了归属陈纳德将军14航空队管辖的中美混合联队(Chinese-American Composite Wing,也译作中美混合团)。除了中美混合联队和中国空军直属部队,还有没有别的中国飞行员上天作战?

结论是肯定的。有资料显示,先后有20多位中国空军飞行员曾经直接编入第14航空队23驱逐机大队和308轰炸机大队。这批“中国飞虎”,报效祖国,血洒蓝天,但是他们的事迹并不为大部分历史研究者所熟知。陈炳靖,就是其中的一位。

陈炳靖,祖籍河南颍川,1918年生于福建莆田,毕业于厦门海事学校。1937年,航海科毕业的陈炳靖到上海实习,目睹日本飞机肆无忌惮轰炸上海,愤而从戎,成为笕桥中央航校第12期学员。到了1941年11月,中国空军基本上已经拼光,无力再战,国民政府和美国政府达成秘密协议,从12期开始,学员全部送到美国受训。

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雷鸟航校和路克基地,中国飞行员完成了初、中、高级飞行训练。之后陈炳靖又和同伴们前往佛罗里达,接受了为期4个月作战训练,所用机型为P-39“飞蛇”。期间,陈炳靖的4名同伴因飞行事故牺牲,还未参战,就已凋零。

1942年12月,翅膀真正长硬的中国空军飞行员乘船经迈阿密、巴西(此时美日在太平洋激战正酣,回国必须绕至南美)、大西洋、印度洋、英属印度回到国内。1943年3月,与同批归国战友们的归宿不尽相同,陈炳靖被分至驻华美军第14航空队23驱逐机大队75中队。中队长分配给陈炳靖一架P-40战斗机。陈炳靖以前从没飞过这种飞机,他简单问过飞机性能,再翻看了几眼说明书,就飞上了蓝天。

1943年10月13日,14航空队21架B-24重型轰炸机奉命前往法属印支(今越南)的海防港,轰炸日本船队和仓库,以阻止其向云南发起进攻。按照14航空队指挥部命令,驻昆明75中队的17架P-40为B-24护航。开篇的一幕,对陈炳靖而言,就是这次作战情景的重现。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陈炳靖命不该绝。负伤的他坠入丛林,本是凶多吉少,但是他遇见了一位披头散发、上身赤裸、腰束兽皮的“野人”。在吃掉“野人”给的玉米之后,几经辗转,他被“野人”带到一个草寮。正欲道谢,“野人”却已消失无踪。陈炳靖后来才知道,这个草寮系法军巡逻哨,方圆十几千米内,再无人烟。然而法国人的盛情救治只持续了5天,到了第六天,法军一位军官进入病房,径直走到陈炳靖床前,说:“我国政府(注:投降希特勒的维希政府)已依据国际公法将贵方引渡予日军,我们相信日军对你不会伤害。”

陈炳靖就这样成为日军的俘虏。4天后,高烧中的他和另一名美军战俘一起被押上飞机,飞赴广州,后经台湾转赴上海。

中国空军!

美军战俘集中营就在上海江湾机场附近,集中营里中有800多美军战俘,战俘最高行政长官是温莱特准将。见有新的难友到来,温莱特对陈炳靖“下达”指示:遇日军审讯,切不可说是中国人,一定要说是14航空队美军飞行员。对美军战俘,日本人多少还要顾及日内瓦公约,给点面子。对中国战俘,日本人残酷无比。

日军军医给陈炳靖的肩伤拍了X光片,开刀包扎。陈炳靖以为是日军军医已经给他的伤口清创。

3天后,日军提审陈炳靖。日军审讯官上下审视依旧昂首挺胸的陈炳靖后,突然开口:“说,哪国人?”陈炳靖:“中国空军!”审讯官:“再说一次!”陈炳靖的回答还是“中国空军!”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日本人没能从陈炳靖那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日本人彻底死心,放弃了审讯。精神高度紧张后一经松弛,身体极度虚弱的陈炳靖整个人完全瘫倒昏迷。战俘中的美军军医发现,陈炳靖的伤口已经发出恶臭——高度感染。就在监狱中,美军军医用镊子在他的伤口中夹出一块花生米大小的弹片。陈炳靖后来知道,日本对他的所谓“疗伤”是只开刀,不取弹片、不敷药,其实就是希望他自己死掉。

等到陈炳靖再次醒来后,已经是三天后,美军军医告诉他,因为伤口化脓导致失血过多,他全身血量只剩28%,而一般的人低于32%,就已经接近死亡,能生存纯属侥幸。日本人暴虐凶残,从温莱特准将到普通士兵,一个个战俘骨瘦如柴,根本不可能为陈炳靖输血。巧的是,在厨房工作的两位上士,其血型居然和陈炳靖的吻合。美军军医用非常简陋的设备,及时给陈炳靖输血,才使他逃离了鬼门关。

在日军战俘营中,战俘的每一滴血都是最珍贵的生命保障,能在如此艰难条件下献血,实际上就是把生的机会给别人,死的机会留给自己!

几天后,陈炳靖被日军押解到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南京老虎桥监狱。

地狱岁月

老虎桥监狱位于南京市区,其门前有一座被称之为老虎桥的小石桥,是进出监狱的必经之路,故此得名。适时,这里已经关押800余名国军俘虏,其中一部分是淞沪抗战保卫四行仓库的将士,另一部分是日军占领南京后虎口余生的国军官兵。监狱内的监舍要比上海美军战俘营稍大,但每间监舍却要关押至少100名左右的国军俘虏。监舍阴冷潮湿,臭气熏天。日军无床提供,每名俘虏常年身下垫着几把稻草,在上面睡觉。日军强迫这些俘虏每日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却只提供发霉的米和腐烂的蔬菜,每餐只提供一碗饭。至于医药,想都不要想,一点都没有。

老虎桥国军战俘监狱里,空军飞行员只有陈炳靖一人,余皆陆军。因为来自天之,这些陆军官兵对陈炳靖照顾有加。战俘总代表专门为他特设书记长一职,免去每日的劳役。战俘们把每顿口粮节约出来,以便让陈炳靖多吃点,外出劳动在田地上一旦抓到田鼠、野猫、青蛙,自己舍不得吃,会秘密地经过几道转接,送给陈炳靖。很多时候,陈炳靖不想要,来者就说,“你是空军,你的身体,以后对国家更重要。”这些无私的难友,让他激动不已。

1944年12月初,陈炳靖突发高烧,连续几天不退,再度濒临死亡。一名台湾籍日军管理员冒死偷来药品,让陈炳靖再次起死回生。

美国机长的敬礼

1945年8月中旬以后,小鬼子对战俘突然客气起来。国军官兵一致认为,小鬼子没安好心。大家相互提醒,防备着点儿。

8月28日,陈炳靖得知自己和另外两名国军上校将被释放。次日上午8点,监狱主管——日军少佐带领翻译、卫兵等数人进入监舍。日军少校双手托举陈炳靖入狱时沾满血迹的飞行夹克,竟然向他90度鞠躬,把夹克送还。两名国军上校则一脸惨白。最后的时刻,看来到了。

3人走出监狱大门,门口有一辆小汽车在等他们。上车时,陈炳靖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放风时拣到的一块碎玻璃片——这是一旦挺不过日军拷打就割腕自杀用的。宁可自杀,也不能挨日本人的子弹。

小汽车开至离监狱500米左右地方,靠边停下。司机转头回身说:“我叫陶然,是重庆国民政府南京地下先遣队员。日本已经投降,你们,自由了!”车后座3人,顿时热泪盈眶。

见陈炳靖归队心切,第二天陶然驾车将陈炳靖送至金陵机场,此时,机场已经开始降落美军飞机,打听到将有一架美军C-46空机准备返回昆明,陈炳靖爬了上去。美军机械员见一个像叫花子一样的人要登机,上前阻拦。陈炳靖马上言明,自己是第14航空队飞行员,想搭此飞机飞返昆明回部队。

机械员们无一人相信陈炳靖的话。美军的飞行员都是高大帅气,满面朝阳,而眼前这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双方相持中,机长闻声从舱内走出,他一把把陈炳靖拉进机舱,指着罗盘、油门手柄等问陈炳靖。陈炳靖一一准确回答。

啪!美军机长一个敬礼:“你是英雄!我们马上就走,见鬼去吧那个昆明,我现在就送你去芷江!” (编者注:芷江是当时14航空队和中国空军司令部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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