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里

亚楠

当我一次又一次走进天山，内心的激动仿佛大海的潮汐，汹涌澎湃，顷刻间，又骤然平静下来。我知道，天山用一种伟力廓清混沌，也用神性的光亮让我们看见自己。生命是短暂的，无论我们如何努力，最终必然回归泥土，回归到时光的静默里。

那一年初秋，我从天山北坡的那拉提，穿过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然后翻越铁力买提达坂，顺着库车大峡谷一直向南，到了天山南麓的拜城县。翻山越岭，十几小时的跋涉，让我更加亲密地接近了这座神山，也让我深刻体会到，天山的魅力就在于雄浑、博大、神奇、悠远，在于狂风暴雪中彰显的那种坚韧、淡定与从容。巴音布鲁克以北，水草丰茂，绿色植被让草原呈现出无限的生机。因此，在这一片水域，各种鸟云集——灰鹤、蓑衣鹤、麻鸭、斑头雁、野鸡、斑鸠、乌鸦、呱啦鸡、夜莺、百灵鸟、鱼鹰、金雕、红隼、黑星鹰……这简直就是鸟类的天堂。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些洁白的天鹅。

有一年六月，我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天鹅湖，骑马一直到了离天鹅很近的地方——那是一个午后，我和一位哈萨克族向导去拍天鹅的照片。草原的天说变就变，尽管已是初夏，天空却飘起了冰凉的雪霰，风一吹，寒冷刺骨。大约走了一小时，我们来到离天鹅湖很近的一片沼泽地……啊，天鹅！远远近近，上百只天鹅浮游在水面上，它们有的寻觅着什么，有的沉思默想，有的自由自在地闲庭信步。当我举起相机准备拍照时，绝大多数天鹅都一跃而起，朝更远的地方飞走了。就在这时，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离我30米开外，一只天鹅刚一起飞又突然降落。顺着天鹅的落处望去，我看见四只小天鹅惊恐万状，直到天鹅妈妈回到它们身边，这几个小生灵才安静下来。我收起了相机，不忍再惊扰它们平静的生活。骑在马背上，远远地望着它们，就忽然觉得，其实这些天鹅真的很幸福。

不过，有了那次天山南北大穿越的经历，便深深地感受到，能够生活在伊犁河谷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比起南疆，这里没有炎热、风沙、干旱，也没有光秃秃的荒山和寸草不生的大漠，更不像那些苦苦挣扎的胡杨，默默忍受大自然最严酷的煎熬——当然，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能够挑战生命的极限，能够历经万劫而终不悔，很显然，这样的生命和灵魂，与那些伟大的山川、河流一样，也同样是辉煌、永恒的。它们更加令我由衷钦佩！只是在这里，我说的是天山北麓，是伊犁河谷广袤的绿色原野。

那拉提、唐布拉、恰西、喀拉峻、库尔德宁自然用不着多说了。这些高山草原，水草丰美，牛羊成群。山花用绚烂装点视野，彩蝶飞舞，把生命的激情演绎成草原的美丽。峡谷、森林、溪水、草甸、雪峰，蓝天、白云……它们构成了一幅意境幽远的草原图。是人间天堂吗？那是当然的。可我总觉得，天堂未必有这么温暖，这么令人心旷神怡。至于辽阔的昭苏大草原，更是以其开阔的视野和色彩的盛宴让人流连忘返。今年七月初，我前往四师76团参加松拜草原诗会，又一次领略了昭苏草原的神奇与壮美。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金黄透亮，激情飞扬。它们用天空般的辽阔，让我感受到什么是渺小，什么是热烈。那些香紫苏呀，宁静、安详，芬芳远播——这高贵中透露出来的圣洁与尊严，令我爱慕，也令我肃然起敬。而那大片大片的、白中透绿的土豆花，朴素、淡雅，既没有华丽的容貌，更没有蜚声尘世的美名，甚至也没有人愿意停下来，深情地看她们一眼，但是，我知道在这些朴素和平淡中，却蕴藏着一颗高傲、芳菲的灵魂。

岂止是这些，还有这一方水土养育的各族人民，以及他们创造的一个又一个文化丰碑。我知道在伊犁，那不同语言、不同风格、不同风俗习惯相互碰撞、融合而形成的一体多元文化，使这里具有非常独特的魅力。仅仅从民歌的角度来看，伊犁文化的厚重与多样性也显示出了它与众不同的价值和意义。多少次，聆听哈萨克、维吾尔、俄罗斯、回族、锡伯族的民歌，《都达尔与玛丽亚》、《燕子》、《阿瓦尔古丽》、《黑眼睛》、《阿拉木汗》等等……这些灵魂的光亮烛照我，仿佛一粒种子被沃土催生，多么厚重、丰富的积淀呀！

而眼前，正是伊犁的金秋时节。那一抹远山，红叶如火，青松滴翠，各种野生小浆果密密匝匝，呈现出秋的殷实、丰富与热烈……应该说，映入我们眼中的，依旧是一幅多姿多彩的油画。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