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
留白,于我,那是一道圣光。
光从哪里来?她从飞扬着如涌思绪和飞瀑情怀的汉字书法中来;她从那翠竹迎风、兰蕙清绝、山高水长、先贤高古的国画宝典中来;她从登山入海、环游五洲、悲欣交集的人生经历中来;她更从万籁俱寂、烛光经书、修禅入定的研修感悟中来。
在中国画传统中,留白,故意留下宣纸本白,是一种高妙的构图经营手法。古往今来,国画艺术大师往往都是留白的大师,方寸之间尽显天地之宽。南宋马远的《寒江独钓图》,仅小舟载一渔翁垂钓,整幅画中除却船舷边画了几道水,满纸留白。却让人感到烟波浩渺,涛声灌耳,满幅皆水。如此以无胜有的留白艺术,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此处无物胜有物的绝妙境界。
“宏观留白”是艺术家们营造意境的一种超凡智慧。然而,除却人们普遍认识的作品整体留白,我又发现了国画的局部留白,为了区别于整帧作品的留白,我称之为“微观留白”!
当我将目光滞注在中国数千年绘马图卷中,我看到:悲鸿先生写意马图,可谓真正意义上最早在马体上“微观留白”,表现了光感,诠释了透视,增强了立体感,骏马神采竟油然而生!
悲鸿先生运如椽之笔,概括了马的形象,透视和肌理,将西人铅笔素描所表示的光感效果,在中国马画艺术上,作了深入研究和酣畅的挥洒。与此同时,悲鸿先生以神骏雄风,表达了对当时战事的担忧和对抗战最后胜利的信心。我五岁始临悲鸿先生,半个世纪来,遍读所有能找见的徐家神骏,感悟了先生高擎科学和理性的大纛,在国画群骏中,雾鬣风鬃,一马当先,为数千年中国马图史,留下了中西合璧的精绝之作。命缘所由,我见过不少悲鸿先生真迹,每每立于画前,都如醉如痴、入神专注而几近无我,竟从未想到与真迹留下合影。有一回,我去一位著名藏家府上,进客厅后,发现少了一匹悲鸿先生的巨幅白驹。我大惊失色,一反常态地跌坐在沙发里,无语,泪噙双眼。主人奉茶时深深看我一眼,叹口气道:“你这人,真是胸中唯马呀!”我擦去泪花,木木地回了句:“我心中无马有人……”
上苍恩赐!在与马的共同生活经历中,由于对世界几十个不同品种骏马的毛色都很熟悉,无论白驹揽云,乌骓追光;还是花骏西去,紫骝东来,我都熟悉,也都喜欢,并常用油画、丙烯和水彩来尽情描摹。那么,为什么不能用我多年来对神骏的热爱和对马尚文化的体悟,以兼工带写、重彩留白的新方法,为云长先生的爱驹造像呢?
一念既出,八骏难追。一朝伴云长,千秋载忠义!终于,我用浓浓的中国红,放飞了我的赤兔马;我用“微观留白”,向悲鸿先生,奉上我心中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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