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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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我读到的几段文字——
“那草丛间呈深褐色,透着腐臭味的沼泽,一下子就陷进去了一位战友,另一位战友去救,也被拉了进去。早上还在一起吃饭的战友,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老红军袁美义回忆说。
老红军程启学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中最苦的时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走完雪山草地后,我身上皮肤也换了一层,头发、眉毛、睫毛全部掉光了,两年后才慢慢长了出来。”
“掉队的人太多,每天能收容掉队者上百人。晚上露宿,三五人一伙背靠背休息,第二天起来一推,很多人身体已经冰凉。”
长征中曾负责收容掉队战友的老红军袁林说,“不用路标,顺着战友的遗体就能找到前进的路线。”
在红军走出草地的班佑河畔,2011年9月28日落成一座纪念碑,重达1800多吨的红色花岗岩,高18米,宽24米,雕刻24位红军战士,相互依偎坐着,怀抱枪支,军衣褴褛,形销骨立,长眠一起。“中国工农红军班佑烈士纪念碑”取名“胜利曙光”,中央军委原副主席迟浩田亲笔题写。碑座镌刻着开国上将王平回忆录中一段文字:“红三军在草地里走了整整七天,终于进到班佑。我们红十一团过了班佑河,已经走出七十多里,彭德怀军长对我说,班佑河那边还有几百人没有过来,命令我带一个营返回去接他们过河。刚过草地再返回几十里,接应那么多掉队的人,谈何容易。我带着一个营往回走,大家疲惫得抬不动腿。走到河滩上,我用望远镜向河对岸观察,那边河滩上坐着至少七八百人。我先带通讯员和侦察员涉水过去看看情况。一看,哎呀!他们都静静地背靠背坐着,一动不动,我逐个察看,全都没气了。我默默地看着这悲壮场面,泪水夺眶而出。多好的同志啊,他们一步一摇地爬出了草地……”班佑牺牲的烈士是红军长征途中非战斗减员人数最多的一次,也是最悲壮的一次。
我们谒碑时,云开日出,24尊群雕重叠而上,围绕的核心是一杆半卷的军旗,旗杆直指苍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们这一代人,都有红军情结,因为从小就是读着红军故事成长的。
二
当年红军面临与克服的极端恶劣的沼泽湿地,如今却要成了大美风景。
若尔盖沼泽湿地跨四川、甘肃两省,总面积近100万公顷。国家一级保护鸟类黑颈鹤就栖息在这里,作为鹤类中唯一在高原繁殖的特有种,黑颈鹤夏季在这里可以达到近900只。据说,黑颈鹤麾下有一批骨灰级的粉丝,充当这里的志愿者。
宽敞的木栈道修到湿地上,又架到高山顶。临水宛在水中央,看沙洲绛红色草甸——红草滩,水鸟翔集,鱼儿摆尾。几十只黑油油牦牛组成的队伍,在骑着白马的牧人指挥下,涉水过河,牧人扬鞭,在空中闪过一条红艳艳的鞭穗。登山栈道1000多级,在这海拔3600米的高原,想登高望远,颇得体力与毅力。但见山顶,一个圆形大殿即将落成,有如北京天坛祈农殿。伫立殿前,可将万顷草原湿地尽收眼底。有几位摄影发烧友已架好长枪短炮,只等夕阳君临天下,等一幅“黄河天上来,红日水中落”的经典画面。但讨厌的云雾却像自以为是的劣等演员,搔首弄姿,翻来覆去,就是不肯退出表演舞台。在没有阳光的大草原上,黄河却是少有的柔和,默默积蓄着能量。
山顶寒风凛凛,等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败下阵去,一位广东来的摄友告诉我,往往落日前几分钟,会有奇迹出现。当我走到山下,果然晚霞红了天边,一抹阳光柔柔地落入水中。山顶那些发烧友应该手忙脚乱起来了,能再坚持一下的人真好。
三
小杨师傅告诉我,花湖最美季节是七八月。那时,湖畔五彩缤纷,恰似云霞委地,湖中开满水妖一样绛红色花朵,花儿朵朵浮生在水面,这种植物看起来平淡无奇,却能把纯蓝湖水染成淡淡藕色,像藏族姑娘脸腮的高原红。
深秋的花湖,也有另外一番景象。走上蜿蜒至湖边的木栈道,两旁是醒目的红草滩;登上高高的瞭望台,秋水一碧万顷,浮光跃金,芦苇荡迎风摇摆,金黄纵横数十里;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静默在蓝天下,任云卷云舒。松木搭建的瞭望台一个个伸入湖水中,拿着望远镜观鸟的人也是一道风景。这里有黑颈鹤、天鹅、白鹤、溪鸥等10多种高原湿地世界珍稀禽类。黑颈鹤难得寻觅,但运气好时也可一睹真身,溪鸥倒是成群结队,或嬉戏水中,或飞掠湖面,好一幅高远凄清的画面!
即使在4A级的花湖景区里,仍可见到成群的牦牛在悠闲地吃草,若尔盖大草原是它们的家乡。有“高原之舟”美誉的牦牛浑身是宝,连牛粪都是理想的燃料,传说毛泽东主席走出草地那天,见到第一个有人烟的村落,他住进一间装牛粪的屋子,屋外寒风冷雨,毛主席指着牛粪对身边战士说:“这牛粪很好嘛,既可当肥料又可作柴烧。”牛粪火烧起来了,屋子暖洋洋,毛主席当晚就睡在一堆干牛粪上。
浩瀚的若尔盖沼泽湿地,厚重的泥炭层记录着数万年雨雪风霜,至今仍阻挡着漫漫风沙。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叶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