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阳,许展帅,陈学习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350122)
大建中汤临床运用与现代研究概况
陈清阳,许展帅,陈学习*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350122)
大建中汤是温中补虚、降逆止痛的良方,具有广泛的临床应用。通过整理及分析大建中汤临床运用与理论实验研究的相关文献,发现其为治疗多系统脾胃虚寒证型疾病的常用方,但全方作用机制尚不明确,特别是饴糖在方中的配伍作用机理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探索。总结大建中汤的临床应用与现代研究概况,以期为该方剂的合理应用提供科学依据。
大建中汤;临床应用;实验理论研究
大建中汤见于《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篇:“心胸中大寒痛,呕不能饮食,腹中寒,上冲皮起,出见有头足,上下痛而不可触近,大建中汤主之”。全方由蜀椒、干姜、人参和饴糖构成,具有温振中阳、散寒止痛、降逆除满的功效,临床上被广泛应用于治疗多系统中阳衰弱、脾胃虚寒型疾病患者,疗效卓著。兹将其国内外临床应用与现代研究概况介绍如下。
1.1 内外科
1.1.1 急腹症 急腹症是腹部急性疾患的总称,其病位多在于胃肠、胆、胰腺,以急、快、重、变化多端为特点。大建中汤主治中焦脾胃虚寒、阴寒内盛、寒凝气结所致的急性腹痛,凡方证相对,均可配合使用,且多能截断病势,改善病情,起到提高保守治疗效果的作用,从而降低手术率或防治术后黏连等并发症。如金氏等[1]报道一女性患者以突发阵发性腹痛伴呕吐为主诉入院,经体征、腹平片提示,诊断为急性肠梗阻,症见腹部有包块或条状物突起,出没于上下左右攻冲作痛,手不可近,脉沉迟紧,舌淡苔白滑,证属中阳失运,阴寒凝聚,肠道阻塞,予以大建中汤振奋中阳,荡寒通降,连进3剂获得痊愈。又如李氏[2]治一例中焦虚寒、气逆作痛的胆石症、胆绞痛患者,予以大建中汤加甘草10g、川楝子10g、吴茱萸5g、赤白芍各15g,1剂痛止,1周后出院。徐氏[3]则报道一慢性胰腺炎急性发作患者,脘腹胀痛,连及左肩背,不能进食,汗出肢冷,舌质淡有齿痕苔薄白,脉沉细无力,予以本方加鸡内金10g、蒲黄20g、五灵脂15g,旨在温中散寒止痛,服10剂而愈。王氏[4]又报道一胆道蛔虫症患者,素体虚寒,受寒后腹胀急痛如刀割拒按,呕逆苦汁及蛔虫1条,予以大建中汤温中散寒、安蛔止痛,服后随即痛止,追访17年未发。
1.1.2 慢性疾病 大建中汤亦善治脾胃虚寒型慢性多系统性疾病。如董氏等[5]用大建中汤去饴糖加川朴、白芍、黄芪等共十二味组成协定处方,辨证加减,治疗慢性浅表性胃炎80例,治愈58例,好转20例,无效2例,其中服药最少6剂,最多20剂。又如石川雅彦等[6]报道5例动脉疾病引起肠缺血致使肠管运动功能低下而发病的难治性便秘患者,经其他药物治疗无效时开始给予大建中汤(10g/天)治疗,5例服药后便秘均有所减轻,服药20~59天(平均38.8天)后排便次数正常而停药,治疗过程中未出现副作用,其中有1例主动脉壁夹层形成,患者由排便次数为0.4次/天增至1.6次/天。史载祥教授[7]治疗1例肾病综合征合并慢性胃炎患者,入院时患者全身水肿,尿常规示蛋白(+++)、潜血(+++),24h尿蛋白定量2.84g,采用利尿剂等治疗,水肿减轻,但仍有胃脘部胀痛,食后加重,大便溏薄,每日2~3次,小便淋漓不尽,面色苍白无华,手足不温,舌质淡紫,苔白腻,脉弦长。予以大建中汤去饴糖,加炙甘草10g、黄连10g、半夏15g、大枣15g,服用14剂后疼痛基本消失,饮食恢复如前。
1.2 妇产科
大建中汤对于阳虚寒凝之痛经、中焦虚寒之妊娠恶阻等妇产科疾病同样适用。如武岛英人等[8]采用大建中汤浓缩颗粒治疗下痢并寒凝痛经1例,其间患者并未服用镇痛剂,治疗2个月后疲乏、冷感及腹痛症状消失。马氏[9]治疗1例妊娠60天,恶心呕吐7天的患者,先后予以茯苓甘草汤合小半夏汤、橘皮汤加味及半夏泻心汤加味治疗,呕吐消失,但见口淡恶心,胃脘隐痛,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滑,后予以温中散寒,缓中补虚,方用大建中汤合芍药甘草附子汤加味,调治半月而愈。又有学者[10]观察妇产科做剖腹手术后至排气前的腹部状态,可见严重的腹部痞满、绞痛、肠蠕动不稳、恶心、呕吐、停止排气和排便,这种状态只以“证”为目标,恰好对应于大建中汤证。遂对28例经剖腹产术后的产妇立即予以大建中汤,证实大建中汤可促进剖腹产术后排气。
1.3 男科
大建中汤亦可用于治疗证属脾肾阳虚的男科疾病。如孙氏[11]用大建中汤加橘核10g、吴茱萸5g、小茴香6g等,治疗12例鞘膜积液,其中9例为睾丸鞘膜积液,3例为精索鞘膜积液,年龄最大56岁,最小28岁,服15剂后痊愈7例,30剂后痊愈4例,好转1例。朱氏[12]用本方加淫羊藿、巴戟天、蜈蚣等以温中散寒、温壮肾阳,治疗80例年龄25~59岁的非器质性病变阳痿患者,治愈65例,好转15例,平均服药12剂。
1.4 儿科
小儿脏腑娇嫩,正气未充,先天脾胃薄弱,过食生冷食物,脾胃受寒,肠道失于温煦,传导失司,因成便秘,饮食不节又易滋生蛔虫,而大建中汤主治脾胃虚寒且能治蛔,故常用于治疗儿科虚弱性消化道疾病。如李氏[13]治疗64例小儿功能性便秘,治疗组34例予以大建中汤加味随证加减(1剂/天),对照组30例予以乳果糖口服液,两组均以7天为1个疗程,平均治疗4个疗程,结果两者疗效无显著差异,但治疗组复发率明显少于对照组,且存在显著性差异。又如关氏[14]用神术散合大建中汤随证加减治疗小儿蛔虫病113例,显效82例,有效27例,无效4例,总有效率为96.5%,其中服药1剂腹痛消除,排出蛔虫者67例,占病例总数的59%。
1.6 其他
临床上还可采用大建中汤预防术后肠黏连、肠梗阻,治疗慢性关节炎、老年性白内障、慢性头痛、胆肾结石病等。可见大建中汤不仅可治疗消化系统疾患,还可兼顾全身多个系统,但无不以脾胃虚寒作为辨证施治的准则,故凡方证符合者均能获得“异病同治”之佳效。如日冲甚生[15]报道37例骨科患者出现腹部胀满,腹诊时可见腹部膨隆鼓胀,其均予以大建中汤提取剂7.5~15g/d,平均给药4.7周,取得了一定的疗效,表明给予骨科长期卧床患者大建中汤,对腹部胀满等症状有效。梅氏[16]报道1例内耳性眩晕患者,目瞑欲睡,睁眼则如坐舟船,胸中寒痛,动则呕吐清水,下利清稀,舌淡苔白腻,脉沉细无力,证属中阳虚弱,痰湿中阻,清阳不升,治以本方加石菖蒲、半夏各10g、茯苓15g,3剂后眩晕呕吐大减。马氏[17]又报道1例冠心病患者,心绞痛猝然发作,胸痛彻背,四肢厥冷,脉沉结代,属中焦虚寒,宗气不足,心阳欲脱,致气虚血瘀,予以大建中汤加炙甘草10g、制附子15g、三七15g,后守方合失笑散,调治月余,诸证基本控制。
大建中汤中蜀椒和干姜对消化道有强烈的刺激作用,这种收缩作用可采用阿托品和5-羟色胺3型受体(5-HT3)拮抗药进行抑制,表明本方是通过刺激肠道壁内的胆碱激动性神经和5-羟色胺神经来发挥作用的[18]。陈氏[19]研究发现大建中汤通过扩张脾阳虚模型大鼠肠系膜微血管,增加毛细血管对胃肠组织的灌注,从而改善大鼠肠系膜微循环功能,且存在明显量效关系;研究[20]还发现,脾阳虚模型大鼠体内TXB2/6-Keto-PGF1α调节系统失调,本方通过降低血浆中TXB2含量,使其收缩血管和促进血小板聚集作用减弱;升高血浆6-Keto-PGF1α含量,使舒张血管和抑制血小板聚集功能加强,从而改善胃肠系统微循环灌注。陈继婷等[21]研究表明大建中汤能显著降低脾阳虚大鼠血中NO含量,升高脾阳虚大鼠血中β-EP含量。NO具有致痛和疼痛增敏的作用,β-EP是镇痛物质,故大建中汤的镇痛机理可能与NO的降低及β-EP的升高密切相关。蒋鹤飞等[22]研究进一步表明脾阳虚证能导致下丘脑组织中与细胞凋亡相关的基因表达异常,大建中汤能显著改善这种表达异常现象,其可通过上调Bcl-2蛋白的表达,下调Bax蛋白的表达,升高Bcl-2/Bax比值,发挥抗凋亡的作用,提示大建中汤的作用机制可能是多方面的。
郭氏[23]认为大建中汤本为蛔厥急症而设,蛔虫每因脏寒(肠胃)虚寒而动,本方恰有温中散寒之功,蜀椒又为杀虫要药,全方兼温中杀虫于一身。张氏等[24]则认为大建中汤用于治疗蛔虫腹痛常减少或去掉饴糖,因蛔虫喜甘,若按原方重用饴糖反致蛔虫活跃,用治蛔虫证不符合立法本意,又认为大建中汤证中出现的腹痛拒按是典型的里实寒证。著名中医学家张家孔教授[25]则分析条文“上下痛不可触近”,示腹痛为游走性,而不似实寒证之痛无休止,固定不移。陈氏等[26]认为建中法本为虚劳病证而设,虚劳病包括因劳伤所致的多种慢性衰弱性疾患,大建中汤纯用辛甘之品温建中阳,其补虚散寒之力远较小建中汤为峻,虽与小建中汤方义有别,仍不失建中之旨,用治脾胃阳衰,中焦寒甚者,故名“大建中”。笔者据古今文献研究认为大建中汤较擅长治疗中焦虚寒证。其一,本证腹痛上下攻冲不可触近,提示腹痛拒按但其痛游离而非固定不移,乃是中焦阳气大虚之盛侯,而非阳明腑实之实证。同时大建中汤亦主治阳虚寒甚虫动证,此因中焦脾阳衰微,蛔虫喜暖恶寒,故窜走于肠间出现腹中上冲皮起如见有头足;其二,组方中蜀椒性虽辛热而散行,但配伍饴糖、人参、干姜后其走散之力减而留守温中之力存,观全方温守中阳力雄而走散力缓,故未足以实寒证定论;其三,原方中饴糖用量最大,而干姜剂量次之,故本方以温中补虚缓急为主,并伍用人参以补益中气,可见大建中汤以温补为要,而合用蜀椒之温经散寒则是在温补中阳的基础上配伍使用,大量饴糖又可防其辛燥伤阴,若去饴糖则为大建中汤变法,与其原旨不符。
综上所述,大建中汤长于治疗以脾胃虚寒、腹满痛为主的消化系统或全身多系统疾病,尤其对于该证型的急腹症确有卓效。六腑以通为顺,急腹症由腑气不通、气血郁滞而作痛,治法多数以通导为主,但大建中汤中却无一味攻下药,而临床观察其确有通导胃肠之功效,细酌详诊此类病证,责其病因在于中焦虚寒,胃肠失煦,推导无力,而非有形寒邪结聚不去,故不用大黄、芒硝荡涤之,仅以温中补虚、助阳行滞,则腑气自通,诸证自平。方中干姜温中散寒、守而不走以助中阳,人参补益中气,饴糖甘温缓中补虚,蜀椒温中行气止痛,用药丝丝入扣,恰逢病机,故值得临床推广运用于消化道危急重症的治疗。同时大建中汤的运用还涉及妇、儿、男科,但凡病机相符者亦能得效。从研究层面上分析,首先国内同道对本方临床辨证运用的报道较多,但大宗病例对比观察研究报道不足,尚不能为循证医学提供有力的证据。资料还表明国内对本方作用于脾阳虚模型小鼠的机制研究有所进展,但对于人体的作用机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国外日本汉方医学对本方作用机制的研究较为深入,但未能结合中医辨证思维,亦未见本方对所针对证型的人群或动物模型作用机理的研究。此外,组方中人参、蜀椒、干姜单味药药理研究较多,但对于饴糖的药理作用研究甚少。方中重用饴糖,其性温、味甘,温则能补,甘则能润能缓,故脾胃气虚用之能补虚建中,虚寒腹痛用之,能缓急止痛,且饴糖配伍干姜、蜀椒,辛甘化阳,能大建中阳,故需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对饴糖及其与方中各药配伍相互作用进行更深入细致的研究,以期为其临床应用提供科学依据及配伍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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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尹晨茹)
2014-04-06
福建省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2011J01202)
陈清阳(1987-),男,福建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方剂治法与配伍规律。
陈学习(1974-),男,博士,福建中医药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方剂治法与配伍规律。
R285.6
A
1673-2197(2014)12-005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