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实现中国绿色的未来

2014-03-10 09:42张春燕
中华环境 2014年2期
关键词:生态农业文明生态

张春燕

为了实现中国绿色的未来

张春燕

要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

——十七大报告

面对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形势,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

——十八大报告

建设生态文明,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的未来。

——习近平

已经是104岁的叶谦吉先生。

以上三段话中重复提到的“生态文明”概念,已写入我国的基本国策。而它的提出者——叶谦吉老先生,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今年104岁,是我国生态农业的奠基人、西南大学的终身教授。叶老先生界定的生态文明内涵是: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即工业文明之后的世界伦理社会化的文明形态;生态文明是人类遵循人、自然、社会和谐发展这一客观规律而取得的物质与精神成果的总和;生态文明是以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共生、良性循环、全面发展、持续繁荣为基本宗旨的文化伦理形态。

叶谦吉出生在江苏无锡一个农民家庭中。他的祖父是晚清秀才,所以算是书香门第。1909年,叶谦吉的来临给家里平添了几分喜庆,但也有淡然的悲凉。阴云笼罩的半封建半殖民社会的中国,百姓忍受着清王朝和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

叶谦吉年纪尚小,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只想一门心思念书。可他毕竟出身于农民家庭。小学毕业时,家中实在无力负担,父亲将他送入一家药铺当学徒。3天后的凌晨,叶谦吉摸黑悄悄离开药铺,回到家中。他对清晨中醒来甚至还有点错愕的父母说“我要读书”。

家里哪来的钱?父母一筹莫展。

在上海海关当科长的堂兄知道他的恒心,写信给他:“我可以资助你读书,但你要用英文写一篇文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读书。”

堂兄你好:

原因有三。一,不为当官不为发财。二,不当医生。邻居有位医生,放高利贷剥削了很多贫农。三,我立志像祖父一样当一名教师,让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都能读书。

这封信湿润了堂兄的双眼,他钦佩,小小年纪的叶谦吉不图名、不图利,理想远大,脚踏实地。他同意资助叶谦吉,但又附加了一个条件:你得考上苏州桃坞中学。

叶谦吉果然不负期望,考上当时苏州最好的桃坞中学,在那里,他遇见一个未来中国文坛的大文豪,并成为挚交。这人就是钱锺书。

桃坞中学按照考试成绩划分年级。钱钟书中文顶呱呱,被定为中文高一,英文初一。中英文竟然横跨3个年级。叶谦吉的英文也是初一,又和钱锺书同为无锡老乡,两人就常在一个宿舍学习。有一次,桃坞中学的老师给学生们出了一道难解的几何题。钱锺书的图没画好,还把圆规的油墨弄得到处都是。叶谦吉说:“这种图交上去一定不及格。我来帮你画,保证你得甲等。”

钱锺书很好奇:“你的数学为什么这么好?”

叶谦吉说:“我想研究农业,自然要学好理科。我是农民家庭出身,我就是要让农民富起来。农民不能富裕,国家就不能富强,我于心不安。”

好一句“我于心不安”!在那社会剧烈动荡的时期,不乏蝇营狗苟之辈。当校长问他为什么读书时,他一句“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掷地有声,和影响了中国革命的周恩来一样。伟大的人格总是有共同的特性,他们都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做个人的奋斗目标,他们胸怀社稷,充满拳拳报国之心。

1936年,叶谦吉被保送到美国康奈尔大学研究生院,在农业经济系导师鲍伊尔(J.E.Boyle,Rrof.)门下攻读一年,后又转到哈佛大学研究生院经济系进修。当时哈佛大学一位教授有个创新理论——“土地经济”,叶谦吉认为这个理论对中国土地资源丰富、土地如何利用有建设性意义,于是就转学到哈佛大学进修,听这位教授的课,并收集他的论文。

在哈佛大学进修的时候,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何廉所长发了一份电报,希望叶谦吉能回国从事科研工作。与此同时,叶谦吉也收到了莫斯科中山大学的聘书,邀请他去苏联做教授。

此时抗日战争爆发了。

去苏联还是回国?叶谦吉毅然决然地选择后者。

1938年,叶谦吉怀着一颗报国之心,他要把在美国求学获得的知识带回中国、带回我们自己的土地来。29岁的年纪,正是大展拳脚、鸿鹄展翅的好时光。

轮船从美国航行到中国,在汪洋无际的大海之上,叶谦吉的心飞到了祖国的怀抱,飞到了天津南开大学。没想到,战争打响,天津沦陷!上海沦陷!炮火把大好河山摧残得体无完肤,叶谦吉痛心,担忧,无奈,焦虑!却只能随波逐流,跟随美国的轮船辗转来到香港,再经越南从云南边境回到祖国。

去不了天津怎么办?研究工作怎么办?

一位带着眼镜、眼睛炯炯有神的先生看出他的窘迫,问他,跟我们一起走?

您是?

我是喻传鉴。

喻传鉴何人?他是周恩来在天津南开中学的恩师,是重庆南开中学的创始人。周恩来到重庆,时常探望恩师喻传鉴。此时,喻传鉴受张伯苓指派,赴重庆筹办南开中学分校。重庆南开中学是全国校友院士最多的中学之一。赫赫有名的人物犹如星河灿烂闪耀在重庆南开中学的校史上,“中国两弹之父”朱光亚、“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周光召、国务院原副总理邹家华、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吴敬琏、中国著名哲学家萧乾……均是南开学子。他们的成长都和喻传鉴相关。

叶谦吉正是在越南到昆明的途中,遇到了喻传鉴的夫人和6个女儿,他们是逃难前往重庆的。聊天中,充满智慧的先生一眼就看中了叶谦吉的才华,邀请他一起勘察学校地形、筹建重庆南开中学。叶谦吉便搭上了他们的顺风车,途中,又与喻传鉴先生的大女儿喻娴文结下了终生情缘。

当抗战胜利,内战结束,当新中国成立,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的时候,叶谦吉感受到巨大的喜悦。1952年,他在重庆大学经济系任教,1952年3月,调任西南农学院(1985年更名为西南农业大学,2005年西南农业大学与西南师范大学合并组建为西南大学)任总务长兼教授。终于能站在讲台上,和学生们畅谈中国土地的问题、农民的问题。他欣慰他的理论可以传承下去,他的智慧有人分享,他的学生会像秋日的蒲公英种子,飞舞在中国的土地上,降落下来,生长、发芽,开出无与伦比的娇艳花朵。他们的学问会帮助农民,建设更富强民主的国家。

叶谦吉说,我们得横下心来,得有这个志气!尽管我国山区多、丘陵多,农民多,粮食产量低,但我们必须把解决中国农业的责任担当起来。

学生们听得热血沸腾。

此时,西南农学院星光璀璨,人才济济,各领风骚。有中国土壤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中国科学院院士侯光炯;有中国蚕桑学领头人,中国工程院院士向仲怀、中国近代蚕桑学科的主要奠基者蒋同庆、中国昆虫学界的著名学者蒋书楠、中国魔芋之母刘佩英……在这里,还走出了被誉为“当代神农氏”、“从田野走向世界的科学家”袁隆平。

就在叶谦吉即将攀登又一高峰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浪潮将他淹没。

1957年,轰轰烈烈的运动席卷而来。作为民主同盟会会员的叶谦吉被打成右派。他的中山装被硬生生地剥下去,他的教鞭被硬生生地夺了走,他的粉笔被粗暴地扔掉,被迫开始了长达18年的劳动生活。 这18年是一段宝贵的经历,面对黄土地、庄稼、锄头、板车,叶谦吉看到了中国农业存在的最致命的问题——毁林开荒!水土流失!

森林被毁,土壤肥力就得不到保障,粮食就欠收。粮食欠收,农民又毁林开辟出新的耕地。一片片的土地不断地被耕种、荒芜、遗弃,一片片的森林又不断被砍伐。耕地开垦得越来越多,大环境却越来越差,农民越来越穷。叶谦吉从眼前这片土地看到了我国农业的基本国情,西南地区的农业问题,就是全中国的农业问题。

1975年,西南农学院的院长来看他,拉着他磨起老茧的手,老院长心疼,你回到资料室来吧,资料室你可以订阅你想看的书,想看的资料。叶谦吉的眼睛噙满泪花。

回到了学术的环境,即便不能直接从事学术研究,他已经觉得莫大的欣慰。长期的农业劳作,更坚定了他对中国农业问题的研究方向。65岁的叶谦吉订阅了大量外文原版的生态经济书籍,可以直接看到国际上最前沿的资讯和研究,此时他发现中外农业交流中许多专业词汇翻译参差不齐,制约了中外农业学术的沟通,于是他编写了一本字典——《英汉农业经济词典》,并于1987年编撰面世。

1978年,求真务实的春风吹绿了祖国大地。

学术生命停滞了近30年的叶谦吉可以讲课、可以做课题了。近30年的储备,无论是实践的,还是理论的,脑子里装得满满当当,他提笔把前半生的研究心得浓缩在一篇篇字字玑珠的论文里。

针对我国南方丘陵山区出现“以粮为纲,开山种粮,越种越荒”的现象,叶谦吉在1982年《农业经济问题》学术期刊第11期,发表了题为《生态农业》的文章,当文章摆放在农业部部长何康面前时,部长激动极了,“说得好啊!说到根子上了。”他找来政策法规司司长郭书田,“你联系叶老,要搞试点、搞探索,然后推广……看他需要什么帮助,农业部大力支持。”

1983年,叶谦吉带着第一批学生在重庆北碚区、大足县、遂宁县、罗甸县4个地方开展了生态农业试点。川中多丘陵、山区地带,地形地貌类型丰富,非常适合生态农业的研究。大足县是第一个试点,定名为“大足县南北山生态农业试验区”。叶谦吉设计了一套生态农业的总体思路:保护森林——保护农业生产环境——减少水土流失——保障土壤肥力——增加粮食收成——多种经营——增加农民收入。

有的农户初次听到做生态农业试点,直摆手,不行不行;有的半信半疑,真有那么神吗?有的沉默半晌说,那就试试。

于是,大足县的山被划分成两半,一半给叶谦吉做生态农业试点,小巴车以时速30公里的速度颠簸行驶在泥巴路上,光路上时间就得大半天。叶谦吉前后颠簸了足有5年之久,在试验区里手把手地教农民如何耕作、如何布置规划生产、如何多种经营。

“老李,你一块田里只种庄稼,太单一。你可以在田里养上鱼,在地里养上鸡鸭,鸡鸭吃了害虫,通过生物之间的互利共生联系来发展生产。”

“老王,光种庄稼,土壤肥力不够,我们要在山头种树,树一多,下再大的暴雨也不怕,森林茂密起来,土地就有了保护神。”

5年过去了,《经济日报》1989年5月1日第1版刊登了篇《叶谦吉与他的生态农业》的报道:“经过5年时间的试验,试验区114个村的山绿了,水青了,土肥了,水土不再流失了,干枯了30多年的井重新冒水了,吃返销粮的村子向国家交售余粮了,试验成功了。”农业部验收时,叶谦吉的生态农业试点得到了认可。

1987年5月,初夏。在安徽阜阳市召开的全国生态农业研讨会上,针对我国生态环境趋于恶化的态势,叶谦吉说,我们要大力提倡生态文明建设。“所谓生态文明,就是人类既获利于自然,又还利于自然,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又保护自然,人与自然之间保持着和谐统一的关系。”他说,21世纪应该是生态文明建设的世纪。

从生态农业到提出生态文明概念,是偶然中的必然,必然是得益于叶谦吉长期从事农业研究,偶然是叶谦吉18年的农村生活。

叶谦吉习惯于勤奋,尽管90岁以后,学校建议他,不要再带博士了,不要再做研究了,他依然坚持学习和研究,在99岁的时候,连续发表了3篇关于生态灾变论的论文。

他眯着两眼,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神采奕奕。由于年事已高,他拿着放大镜,每天坚持阅读china daily,手边有一杯浓郁香醇的咖啡,这是他早年留学美国养成的习惯。在阅读中,他的大脑又开始转动起来,仿佛站在群山之巅,望见了海洋般的森林在祖国的土地上升起。他望见了绿色的中国,充满着绿色的希望,他望见了一个远比西方净土更欢乐的世界,那就是中国,是我们富强的祖国。

(感谢王新前、于法稳、段豫川、周黎明、叶涛、杨模红以及重庆市环保局宣教中心、西南大学校宣传部以及经济学院对本文的支持)

作者说明

生态文明理念为何是农学家提出来?

文章写毕,一个提问跃入脑海,为什么“生态文明”的概念不是物理学家、生物学家或其他学科领域的专家提出来,而是由一名研究农业的经济学家提出来的?笔者认为原因也许有三。

第一,农业是距离大自然最近的一门学科。无论是人类发展的哪个阶段,也无论是哪个国家,农业都是和自然环境最亲密接触的。农民和土地,是天然的一对联系关系。研究农业,离不开研究土地,离不开研究农业的大环境。茂密的森林稳固土地,殷实的土壤又给养了丰收的庄稼,庄稼养活了人口。自然环境好了,农业就好了,这里蕴含着最自然不过的逻辑关系。因此,研究农业的农学家首先是和大自然打交道。

第二,中国历来有农耕文化,这是西方社会无可比拟的。中国有14亿人口,9亿农民,这庞大的数字以及农业基础决定了农业问题是我国永恒的大问题。研究农业问题,探索农耕文化,从农业中发现生态规律,再从生态规律中提炼总结出生态文明,这是偶然中的必然性。

第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叶谦吉教授从研究农学到农业生态经济,依然没有脱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构架。社会科学的一大要义就是通过理论研究为政策服务。通过研究生态经济,摸索总结出“生态文明”的内涵,再以此为党府提供理论依据,这是其他自然科学所无法企及的。

当然,“生态文明”的概念在1987年提出时依然是超前的、具有战略眼光的,即便用今天的眼光看待“生态文明”概念,它也依然闪烁着璀璨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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