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程
红柳
在故乡人眼中,红柳算不上真正的树种,不过蒿草而已,不像杨树、榆树那样让故乡人刮目相看。故乡人衡量一件事物的价值是它的实用,从农耕时代走来的先民,实用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不可或缺的条件,“实用”的地位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
最先感知春天脚步的是红柳。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其他的树种还在黑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或水边,或旷野,或房前屋后的红柳就精神勃发,把春天的绿隐隐注满身体,杨树还是灰青色,榆树黑褐色,红柳已是绿意萦怀。在春风中舞动的红柳,动作有几分轻盈,几分妩媚,腰肢纤细灵动,全不见榆树枝条那般呆板僵硬。仿佛一夜之间,有无数个小娃娃睁开睡眼,在春风里笑呢。嫩嫩的笑眼毛茸茸的,看着的人忍不住想摸一摸,但又怕弄痛了那极致可爱的眼,只是远远地看,怕扰了它们的酣笑。故乡人把那些毛茸茸的笑眼叫树狗儿,许是他们想起了狗儿小时候的可爱。
红柳耐旱,喜水,植物的矛盾属性在红柳这里得到了和谐的统一。故乡人不像古代人那样浪漫折柳送别,但是,因为红柳极易成活,故乡的土地上也就随处有了红柳的身影。印象最深的有两处,一处在村边,一处在村口。我老家的一个邻居,地处小村的东边,地势低洼,用土垒的院墙过不了几年就被潮湿蚀掉了。精明的主人想起了红柳,于是在院子四周插上红柳,不了得,没几年,疯长的红柳深埋了小院,在小村,那是人人羡慕的一个去处。铁壁一样的红柳墙,挡住了牲畜,却挡不住春风,挡不住鸟鸣,挡不住鸟儿们火辣辣的爱情。每到春夏之交,红柳林里百鸟齐鸣,千回万转,犹如天籁。微风翩翩,红柳婆娑,许多鸟把巢建在红柳深处,红柳林里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夫唱妇随,儿欢母悦,好不温馨。主人们多不敢大声吵骂,连顽皮的孩子走路也放慢了脚步,说话压低了声音。谁说这样的环境,不是一个极好的陶冶?
紫菊
仿佛是一夜之间,一声令下,万草齐枯,衰黄连天。而紫菊,在这个时候就登场了。这是属于紫菊的舞台,它的激情在秋天的凋敝中有了极好的释放,沟渠旁,树荫处,旷野中……一个个舞台,被它们点燃,一团团紫色燃遍原野。数以千百个花朵,拥拥挤挤,耳鬓厮磨,争着指向天空,它们的身体不堪重负,于是,它们卧在枯草中,躺在土丘上,悬在沟崖处……但是,这不影响它们的心情,它们的笑里含了丰富的紫色。属于它的时间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天,它来不及怒与哀,所有的时间,它必须释放激情的紫色,那是它生命的意义,那是它对生命最好的尊重。一场霜,又一场霜,她的紫色越发艳丽,越发动人。这个绽放,她苦苦等待了一年!
一场霜冻之后,茫茫的衰草丛中,一团团紫气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