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葵花
早春二月,清风踩着莲花步,黄昏下着潇潇雨,生命在浮动绿色气泡的天空下呐喊,一个丰富的季节便以此去叩每一扇门,正值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上了门红,爆竹声声中,回到故乡过春节的我,觉得红尘更似红尘了。
大年初二那天,独自驾着白色的小车穿过黄昏的雨雾,走进我国近代爱国先驱、抗日志士、爱国诗人和教育家丘逢甲故居所在的广东省蕉岭县文福镇。我的心,此刻无限地自豪着,锦绣河山,我竟出生在诞生伟人的土地上,这方热土,山峦水色,浩气长存,草长莺飞的春季,何处惹人愁?何处合成愁?
细雨飘飞,天地沉浸于一片苍茫中,静聆着沉默,沉默于一瞥间的空茫,沉默在朦胧的黄昏,忆起那首《春愁》的诗歌。“春愁难遣强看山,往事惊心泪欲潸。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1896年的春天,目睹山河破碎,爱国志士丘逢甲悲怆地写下这首诗……事隔100多年后的2004年3月14日,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期间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温家宝总理就台湾问题妙答中外记者,抑扬顿挫地吟出了这首诗,他深情地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大陆和台湾同属于一个中国,大陆和台湾同胞血脉相连,一条海峡不能把我们的骨肉隔断……”
丘逢甲千古的诗篇,百年的忧叹,震撼的力量似神州大地滚动的春雷,让无数炎黄子孙,一直在觉醒着。雨,在车窗外无声地滑落,我的脑海,我的情绪,仿佛在宝岛台湾的澎湖湾上不停地起伏……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年少时就“毅然以天下为己任”的丘逢甲深为战局的前途担忧。1895年4月17日,清政府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丘逢甲悲愤地说:“清廷与吾台民恩义绝矣”,表示“桑梓之地,义与存亡”,“誓不从倭”,怒斥“清廷失人心,何以治天下?”他挺身而出,号召台湾同胞联合起来反抗日本的侵占,并创办了义军。但终因寡不敌众,义军伤亡惨重,丘逢甲也在战斗中负伤。此时他仍主张联合台湾山胞,据山死守,与台湾共存亡。最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他接受部将谢道隆等人“台虽亡,能强祖国则可复土雪耻”的建议,挥泪离台,内渡大陆,以再图恢复。
1895年秋,丘逢甲回到祖籍蕉岭县淡定村,一心报仇雪耻,念念不忘收复台湾,立下“十年如未死,卷土定重来”的誓言。他的住地“心泰平草庐”,名为“培远堂”,面向台湾。堂侧两厢命名为“念台精舍”和“岭云海日楼”。他还将儿子丘琮改名为“念台”。
丘逢甲回乡后抱定“能强国则可复土雪耻”,认为“欲强中国,必以兴起人才为先;欲兴起人才,必以广开学堂为本”。于是他决定走教育救国的道路,“从头整顿旧河山”。
丘逢甲的名字,就在那时光耀在历史的天空,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苍茫大地,一颗赤胆忠心,化作绵绵春雨,给干涸的山河,带去一片春的生机。他的诗歌,也同样熔铸着强烈的爱国情怀。著名诗人柳亚子评曰:“时流竞说黄公度,英气终输仓海君;血战台澎心未死,寒笳残角海东云。”梁启超则称他为“诗界革命之巨子”。
我默默地站在一个具有客家特色建筑的围龙屋“培远堂”前,凝视着一百多年前丘逢甲自拟在家门前的两侧对联:“培栽后进;远继先芬”。春愁,只要春还在,有人才有志气就有希望,有了希望有了目标就会有实现理想的一天!百年的春愁,一切将会是无愁,不是么?我解读着意味深长的诗歌,静静地听着屋后山林几百年来同样的风雨,奔腾在檐外同样的石阶上。一层薄薄的雨雾自山坡垂下来,飘逸地飞在松林间,伴着四起的暮色,渐渐浸没了我所凝视的丘逢甲故居,最后也浸没了一个我。
我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站成一座雕塑。
当晚,与素有蕉岭奇才之称的广东汉剧院副院长、著名作家徐青先生一起,应邀来到丘逢甲同脉宗亲、时任梅州市地方志主任丘洪松先生位于文福镇中心的家中做客,在这座漂亮的白色房子“景松轩”门前,我看到了一幅苍劲浑厚的对联:景涵德秀,松轩长春。民族的风骨,自始至终都镌刻在丘氏后人的心中,像松柏一样,万古长青。热情的丘洪松先生告诉我:他的叔公丘逢甲特意为儿子起名“念台”,可见他对台湾的深情和未了的心愿。他的儿子丘念台为了继承父亲的遗愿,弘扬父亲的爱国精神,他连同友人一起于1961年在台湾发起创建了逢甲大学。念台,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亿万炎黄子孙共同的心声。他的儿子丘应楠院士,成为国际著名物理化学家、获有化学界诺贝尔之称的“希尔布兰”奖。
丘洪松先生还告诉我,文福镇人才辈出,除诞生了丘逢甲一门英杰外,当今世界著名数学家、获有数学诺贝尔之称的“菲尔兹”奖得主、哈佛大学教授丘成桐院士;以及当今著名军旅书法家丘仕坤等一批名人乡贤。
如此名声大振的小镇,我当然没看够,于是央求丘洪松先生明天再带我游览。这个样子敦厚,为人热情爽朗的中年汉子,一个口碑极好的前任文福镇镇委书记,对这里的热爱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欣然应允了。
第二天,下了几天的雨竟然停了,阳光明媚,天空格外晴朗,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在丘洪松先生的陪同下我又一次来到美丽宁静的文福镇。走近它,我感到温暖,这种温暖的感觉,不仅来自于它的青山绿水,更来自于它温和的居民,淳朴的民风,忠厚的民族感情,一种浓郁的家园氛围,一种平和的生活气息,弥漫在河水两岸的寥廓空间。
在镇中心,我看到一颗古老的榕树,已有几百年历史了,它扎根大地,支撑天空,是大自然与人的生命永恒的象征。抬头仰望,自然会联想到人的生命短暂,这不是一种虚幻的哀伤,而是一种伟大的精神不灭,同大地母亲的亲密交融,一种哲思从大树款款地流到了我的心中。
站在文福镇,望着越山而过的一只鸟或一朵云,我想得很远、很远……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丘逢甲的“台湾回归,山河重完”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但我相信,像人类的许多梦想在漫长的历史上逐渐实现那样,只要大家都有丘逢甲所倡导的“生作愚公死精卫”那种矢志不渝的精神,台湾一定能够回归祖国,一个统一和富强的中国必将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
那时,春愁——不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