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外三题）

胡尔朴

旭日东升（外三题）

胡尔朴

嘀铃铃……上课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可上一节课留在黑板上的字还没擦去，值日生小卉忙冲到讲台上，拿起黑板擦擦起来。因个子矮，高处够不着，她就移过讲桌下的凳子，站在凳子上擦。

正在这时，梁老师走进了教室。他矮胖敦实，光亮的秃顶几乎可以映得出人的影子。

“立正！”班长发出了口令。

刷地一下，同学们都站了起来。这当儿，小卉还在加紧地擦着黑板。

梁老师夹着教案走到讲桌前，把教案放在讲桌上，说了一声：“同学们好！”

同学们大声应道：“老师好！”

梁老师又回了一声：“坐下！”然后自己也习惯地坐了下去。不料身下的凳子已不在，于是像一只面口袋似的跌倒在讲台上，台下的同学们哄然大笑起来。

梁老师在地上拾起摔掉的眼镜，慢慢地站起来，当他发亮的秃顶冒出讲桌面时，台下的同学又欢笑起来。

这时小卉已擦好黑板，忙把凳子挪到讲桌边，扶梁老师坐下，说了一声：“老师，对不起！”

梁老师扬起肥厚的手掌，做了个要扇的动作，当手掌快到小卉的头顶时，又轻轻地落了下来。抚了抚小卉黑亮的头发，充满慈爱地说：“下去吧！”

等到小卉回到座位后，梁老师说：“同学们，刚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同学觉得好笑，倒也罢了——我要是你们，我也会笑的。可我站起来以后，你们又笑了——这是为什么？”

同学们忍俊不禁，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样子。

梁老师说：“没关系，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嘛，让我也乐一乐。”

一个同学站了起来：“报告，当老师的头冒出桌面时，毛毛同学说了声：‘瞧，旭日东升’，我们大家就笑了起来。”

于是，又溅起一片笑声。

“好，这个比喻好，想象力非常丰富，”梁老师说着，摸了摸自己光亮的秃顶，也笑了起来，旋即收敛了笑容，“可同学们，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去嘲笑别人的缺点，特别是生理上的不足——好，现在正式上课了。”

台下骤然鸦雀无声，一双双关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梁老师。

“今天上作文课，题目由你们自己定，不超过八百字，四十五分钟，当场交卷，好吧，开始！”

有顷，只听见钢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如一阵细雨。

毛毛给自己定的题目是《老师》，她毫不思索地写下第一行字：

梁老师，我们的好老师……

财富

有位女推销员月华，业务成绩十分惊人，月月季季名列前茅，屡屡受到公司领导的奖励和好评。

推销员李刚，是个大学生，长得一表人才，业绩却远不如月华。李刚十分不服：凭自己的学识、智商、能力和口才，哪一点比不上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月华？难道就因为她脸蛋长得漂亮？漂亮的脸蛋果真能当饭吃吗？

李刚不得不以退为进，去向月华请教。

月华说：“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吧，学着点。”

一日，月华领着李刚去搞上门推销。来到一家住户门前，月华朝李刚努了努嘴，李刚上前按响了门铃。有顷，门闪开一条缝，探出一张男人的脸，李刚忙说：“先生，我是大发公司的，向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名牌产品……”

“不买！不买！”男主人不耐烦地说着就要关门。

这时月华站到了李刚面前，莺声燕语地说道：“先生，您好！您还没有见过我们的产品，听过我们的介绍，怎么就下结论呢？不买也没有关系，交个朋友嘛！”

漂亮的月华使男主人的眼睛一亮，态度截然改变了，客气地把二人请进客厅。女主人也在，显出一脸的不悦。

月华从李刚挎着的提包里取出一只磁化保温杯，冲着男主人伶牙俐齿地介绍着它的性能、优点，特别强调了它的耐用、疗效和优惠的价格。男主人频频点头，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月华漂亮的脸蛋上了，真是秀色可餐呵！女主人也一句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男主人的脸上。

月华说：“这样吧，我留下一个杯子，你们试试看，不用付钱；过些天我再来，如果您觉得满意再付钱，包退包换。”

男主人连声应允：“行呀，行呀，就这么办。”

女主人瞪了男主人一眼，立即掏出钱包：“说吧，多少钱，我们买下了。”

离开这家住户后，李刚说：“服了，服了，美丽确实是一笔财富，上天赐予的财富。”

“英俊也是一笔财富呀，就看你会不会开发利用了。只要我们两个密切合作，保证能取得更大的业绩！”

“怎么个合作法？”

“我俩联合出征。如果开门是男的，就由我唱主角；如果开门是女的，就由你当主角；保证连战连捷！”

果然，自月华和李刚联合行动后，业务成绩蒸蒸日上，经久不衰。同事们都认为他俩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双。没想到若干年后，月华嫁了个并不英俊的伟男，李刚娶了个并不美丽的淑女。

长途电话

祥常有心血来潮之举。这不，出差在外，离家千里迢迢的他，却鬼使神差地给家里打了一个长途。

出差在外给家里打长途是很平常的事，何谓心血来潮？关键在于他明明知道家里没有人。因为妻子也在外学习。想象着那电话铃声在空寂无人的房中回响，并进一步想象那电话机的颜色、款式及家中的摆设，并由此而勾起对家庭生活的种种回忆，也是一种乐趣和温馨。况且无人接电话也用不着付电话费的，何乐而不为？

嘟……嘟……嘟……电话接通声使他沉浸在极大的愉悦满足之中。当他正要挂上话筒时，话筒里却传出一个陌生男子的略带惊慌的声音：“喂，你找谁？”

他一愣，又一惊，随即做出了判断：家里来了窃贼！他是个推埋小说迷，对犯罪心理学也颇有研究。从对方接电话的声调中，可以进一步判断对方并没有得手，说明对方也在探求打电话者的虚实以便采取相应的对策。事实上他为数颇为可观的现款和存折藏匿得十分巧妙和隐蔽，也足以证明他的判断。

“章祥在家吗？”他问的章祥正是他自己。

“不在，他才出去。”

这个愚蠢的回答差点使他笑出声来，更证实了他的判断。他又问道：“你是章祥的好朋友吧，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请你转告他好吗？”

“……好吧，你请说。”

对方的承诺使他感到好笑。他说：“我得到一个内部消息，股票要大跌，章祥的钱全买了股票，还问我借了二万，叫他赶快抛出去！”

“……好的。”对方的声调里透出明显的失望。

“别挂，还有，他要卖掉家里的电视机、录音机，托我找个买主。我打听了好几个朋友，一听说他的电视机、录音机用了十几年了，都摇头。我说两样只卖两百元，人家还是不要，请转告他，让他扔到垃圾箱里算了，我爱莫能助。哦，还有，他怎么出去了？他约好一个朋友十点钟去他家，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五分了，他要是回来，你一定……”

章祥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把电话挂掉了。他不禁扑哧一笑：这梁上君子一定是逃之夭夭了。

他又打了一个长途，给他的好友黄飞：“黄飞，我是章祥呀。我家里来了窃贼，现在已经逃走了——还好没有偷去什么——你赶快到我家去换一个门锁。回来见，拜托了，谢谢。”

祥心情愉快地关了手机，吹着口哨。

诚实

一个应聘者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余力迎上去，递上一根烟：“对不起，借个火，你也来一支？”

那人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给余力和自己点上了火。

“老兄，没选上吧，别泄气，以后有的是机会。面试题难吗？”

“别提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祝你好运！”落选者走了。

“余力先生请进！”终于轮到他了。

余力走进应试室，这是一家外商独资企业，坐在应试室主位上的一个老外突然站起，迎着余力走来，热情地握住余力的手：“呀，可找到你了，万万想不到呀！”

余力冷静而礼貌地：“先生，您……”

洋老板激动地说：“你忘啦，几天前我在一家商店购物，不小心把钱包遗落在地上，是你拾起来还给了我。我正要谢你，可一转眼你就不见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感谢上帝！”

“先生，您的中国话说得不错，可记认中国人的本事却不怎么样。”

“没认错，我相信我的记忆力，你的面容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了。”洋老板十分肯定，态度也十分诚恳，“我知道雷锋精神在贵国十分普及，可我还是要好好地感谢你。”

“您知道，我真的没有拾到过您的钱包。”

“你敢肯定？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您确实是认错人了！”

洋老板像看着外星人似的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余力一遍，而后使劲地拍了拍余力的肩膀：“好样的，我要招聘的正是你这样诚实的员工。告诉你，我根本没有丢失过钱包，那不过是出的一道面试题；余先生，你被录用了，明天来上班吧。”

余力知道前面那个应试者为什么没有通过却生那么大的气的原因了。

“先生，谢谢您的抬举。您想招聘诚实的员工，可您招聘员工的方式却并不诚实！”

余力说罢，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