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一天

陈淑兰

和妹妹通了近一个小时的越洋电话，为了十年前的那件事。

1999年7月的一天，我骑自行车去江西中路215号（上海市民政局）上班，经过江西中路九江路口时，一位老太太被前面的自行车撞倒没爬起来，我见了下车把她扶了起来，看她能站起来认为没有什么大事，就准备骑车走，没想到老太太拉着我的裙子不让我走，说她手里的一塑料袋鸡蛋都摔在地上让我赔。我说不是我撞了你，我是看你被人撞倒下车来扶你的。她一声不响，拉着裙子不放。我想一袋雞蛋最多10元钱，我急着上班，于是就给了她10元钱。谁知她还不让我走，我的裙子腰带是松紧的，几次都被她拉下腰际，她要让我领她去医院验伤，连我要去单位请假（单位就在马路对面）都不松手。无奈我只好掏出手机报警。交警来了，她还是一口咬定是我撞的。

到了黄浦区中心医院，我头瞬时大了起来，汗珠直淌。这个地方我多少年都没敢走近它。1970年“文革”，被关“牛棚”的爸爸就被抬进了黄浦区中心医院的太平间，那天下大雨，我们兄妹在雨中跪在太平间的门口呼喊着爸爸……

好在老太太无大碍，但检查费、拍片费不便宜，共计686元。我除了付686元钱外，还必须留给老太太姓名、地址、电话，如以后有什么事还要找我。

从那以后，“686”深深印在我的脑际中，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我没有撞倒老太太。

妹妹在电话里说，那老太太现在住在医院里，她请求她的儿女无论如何找到我，还我696元钱（医药费686元加上蛋钱10元）说：“不是她撞倒我的。”

这事发生后，我一直期待有一天老太太能说句真话，不是我撞倒她的。

老太太的儿女没找到我（我已离开上海，在异国他乡），找到了我妹妹。谢谢他们为了母亲的一句真话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谢谢老太太说了真话。我告诉妹妹，有了“不是她撞倒我的”这句话我已满足了。696元钱还给老太太，如不接受就用这钱买些营养品去医院看望她，祝她早日康复。

我相信期待的一天会来的，虽然晚了些。

翁德林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