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in Powers
我是这群人中唯一长得不像打篮球的,我的头发蓬松,只有1.75米的身高,很瘦,像一个书呆子。
我在哈瓦那的何塞·马蒂国际机场等待入关,心里盼望着能够躲过,诸如为什么来古巴这样的繁琐问题。与我一起等候入关的还有“全场和平”组建的篮球队。这支球队的大部分球员都是先前在NCAA丙级联赛打球的球员,年龄在30岁上下,还有几个仅仅是高中球员。我们此行还带了6个帆布袋,里面装载了8个简易篮筐、50双球鞋、100件球衣、数千双袜子,以及若干奇才捐献的背包、哨子和药品。漫长的等待是件很难受的事,我脑子想的全是,为什么我们这群人个子不能长得矮一点?为什么就不能打扮得像欧洲人?为什么不能系条围巾,长点胡子,稍微有点微笑,装扮得更像加拿大人?哎,我们要入境的地方是古巴!这对美国人的检查很苛刻。
我们这伙人不可避免地制造了一些响动,一个矮小、穿着整洁的男士走向我们,他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然后走到麦克·伊万斯面前,好像早就知道这是他应当对话的人。两个人用古巴口音的西班牙语交流了一番,麦克很可能是在等候入关的这段时间掌握的古巴口音,这一点非常令人惊奇。有几个人笑了,也有几个人没说话,还有一些则闭着眼睛,看着像在学校读书的小孩子怕老师叫到名字,还有的眼睛直挺挺看着脚面,或者低头看手机,哦,还有信号。
说实话,我们的确没有什么需要隐瞒,但就是不可避免的紧张,我们甚至出汗了。我低头努力去倾听大家的对话,满耳朵全是“古巴”,我特别害怕听到,“你们能打开一下行李包吗?”
很快,事情就都解决好了,看上去伊万斯应对得很好。他们握了握手,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但表面绝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别人会以为我们走私了些什么。我们快步离开“到达大厅”,大门外的出租车播放的音乐非常有旋律。
哈瓦那的夏天非常潮湿,太阳很毒,我们乘坐的出租车是一辆1955年的福特,这引来了我们一阵哈哈大笑。司机一转钥匙,不仅引擎发动了,收音机也发动了。在路上,我们看到了甘蔗园,而引擎的噪音让我们回想到了美国的工业时代,一丝温馨油然而生。
是“全场和平”把我们带到了古巴,这个项目是由伊万斯在北爱尔兰的贝尔法斯特发起的。在伊万斯2005年来到贝尔法斯特时,这里已经进入到了《贝尔法斯特协议(Good Friday Agreement,于1998年4月10日星期五签署)》的第七个年头。这个历史性的和平协议彻底解决了北爱尔兰延续了几代人的天主教和新教教徒之间冲突,成立了由冲突双方共同组成的联合政府,而且承诺在其后的十年间冲突双方都解除武装。然而,历史的惯性和冲突造成的心灵创伤仍然存在,特别是在北爱尔兰的偏远地区,学校、邻里、俱乐部、酒吧,甚至在街区之间。
伊万斯是汉密尔顿学院三分球纪录的保持者,他到北爱尔兰最初的想法是当教练,同时教书,喝点小酒,下课后再飙飙三分球。这样的生活进行了一年,这座城市奇妙的诱惑力和淳朴善良的民风,紧紧地抓住了伊万斯的心。第二年,伊万斯决定尝试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他的想法是,在贝尔法斯特最偏远的地区组建一支高中校队,队员一半是天主教学生,一半是新教学生。“全场和平”从此诞生。
“创伤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治愈,”伊万斯如是对我说到。
仇恨、恐惧,都是根深蒂固的,但在校队成立后的一年里,所有人一起训练和比赛,外出比赛时大家还一起吃饭、住宿,相互间建立了亲密的感情,这不仅是因为大家在同一块场地训练,大家更是一支球队的队友,所有人内心的隔阂全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友谊和兄弟般的感情。
2009年,“全场和平”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伊万斯希望在全球的范围内用篮球的力量去解决矛盾和冲突。从贝尔法斯特,伊万斯去到了墨西哥华雷斯,通过开设运球和投篮的课程,帮助当地孩子摆脱社会冲突。如今,一个“全场和平”的篮球场地已经开始在华雷斯修建,一座社区中心也在修建中。通过这么一点一点的努力,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
华雷斯的项目卓见成效,伊万斯回到了家乡,康涅狄格州的布里奇波特。贫穷、毒品、犯罪团伙充斥着这里的街区,让人看不到希望。为了打破坚冰,伊万斯今夏组织了联合夏令营项目,将来自布里奇波特的年轻人和康涅狄格州富裕地区的年轻人组合在一起,友谊和关系网马上就建立起来,这为布里奇波特带来了生机。活动中,现在居住在康涅狄格州的前NBA球员文·贝克提供了很大帮助,过程尽管缓慢,但终究是有效果的。
现在就是古巴了。
古巴的实际情况很大程度上被美国媒体“魔鬼化”,扭曲了。政治是复杂的,美国vs卡斯特罗,资本主义vs共产主义,民主vs独裁,在两者都具有罪恶感时,对抗双方都不会是赢家。
尽管冷战思维已经被淡忘,但美国(自1960年10月起,当时还是比尔·拉塞尔在NBA打球的时代)迄今对古巴依旧在实施经济禁运。抛开政治、经济不谈,古巴在竞技体育方面的成就是斐然的,这个岛国在拳击、田径和排球方面都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在奥运会、世界锦标赛和泛美运动会中,常常能听到古巴运动员夺取冠军。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古巴篮球也曾鼎盛一时,出现了很多优秀球员。1972年奥运会男篮铜牌,1974年男篮世锦赛取得第四名,在泛美运动会中,他们也取得过非常好的成绩。古巴女子篮球的成绩也非常好,是多次泛美运动会和世界锦标赛的奖牌获得者。今年9月的美洲锦标赛,古巴女篮的表现又震惊了西半球。
然而,古巴的体育和美国体育终究大相径庭。由于体育没有市场化,古巴优秀运动员没有得到相应报酬,古巴体育的发展经费也非常有限。古巴最优秀运动员的工资和城市工人的工资几乎没有差别。
古巴体育的核心机构是国家体育学院,它统领全国的竞技体育训练,负责在全国范围内选拔后备人才。尽管古巴体育的官方色彩很浓厚,但篮球已经逐渐在民间得到了广泛开展,在哈瓦那的街头就有很多篮球场。
无论如何,我们把“全场和平”带到了古巴,振兴了哈瓦那的街头篮球场和社区。
在搭建场地的同时,我们通知所有有空余时间的人,包括木匠、工程师、艺术家、修理工、大学生,都来参加。在一个小时内,消息就扩散开来,整个社区有数百人前来,小孩子,老人都有。我们则以惊人的速度搭建场地,我们看到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工具爬上了柱子,在空中保持着平衡,拧紧了柱子上的螺丝。我们还看到另外两个人,矮个子坐在大个子的肩膀上,把篮筐安装在篮板上,并保证篮筐没一丝晃动。
我们每日的工作都要保证在傍晚之前完成,场地上喷绘的图案也要保证在篮球比赛开始前变干。每块场地第一晚举办的活动都很隆重,古巴人知道如何庆祝。在科希玛(哈瓦那城东的小渔村,海明威的渔船“彼拉”号就泊在这里。),一个音响系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安装好了。在另外一个社区,甚至还有一位当地的hip-hop歌星前来助阵,他抓着麦克风,然后就开始饶舌吐词,四周的观众聚集起来翩翩起舞,舞步融合了非洲舞、西班牙舞和拉丁舞的特点。开场表演后,民间篮球比赛成为了唯一的主题。
我们又转战了三个社区,形式几乎一致,先搭建场地,然后组织民间比赛,社区民众都很亢奋,此外,我们还会为孩子举办一些篮球训练班。我传授孩子胯下运球,伊万斯负责培训孩子投篮,通过这些活动,我们看到整个哈瓦那的社区都活跃了起来。我们重新看到了美国人和古巴人团结在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后,我们就离开了,尽管伊万斯还要再待上两周,他要迎接另一支全新的“全场和平”球队,那是一支由女球员组成的球队,她们将把我们的使命推向到另一个领域。前WNBA球员乔丹·史密斯是这支球队的队长,她们在哈瓦那也结交了很多朋友,并保证“全场和平”还会再次来到古巴。
而我们把古巴人民的热情带回到了美国,我们希望继续履行我们的篮球使命,而且还愿意付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