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汉学界的丁玲研究*1

2014-03-04 01:45婷,顾
关键词:丁玲女性主义文学

罗 婷,顾 娟

(湖南女子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在20世纪中国文坛,丁玲无疑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大家。“丁玲在中国新文学史上拥有重要地位,她是鲁迅之后和茅盾、巴金、老舍一起在现代文学创作上开辟出一条新路的重要作家,是中国新文学史上最重要的革命作家之一。”[1]195

丁玲(1904~1986),原名蒋伟,字冰之,1904年生于湖南临澧县一个没落的封建世家,从小深受湖湘文化及母亲女性意识的影响,1927年开始文学创作。据统计,丁玲一生留下了约430万字的作品。从早期表现女性独立意识的“莎菲”系列小说,到20世纪30至40年代延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的革命文学以及1979年复出后晚年的作品,丁玲的创作和她的人生一样几经沉浮,也引来无数争议。她不仅引起全国范围内的热烈讨论,更引起海外汉学界的重视。自丁玲20世纪30年代成名以来,国外丁玲研究就从未间断过。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国学术界的丁玲研究成果丰硕。据不完全统计,美国学术界出版关于丁玲的研究专著约有7部,专门介绍和研究丁玲的文章达到100余篇,其中博士论文约有14篇。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美国汉学界运用多种理论方法,从思想艺术的视角、意识形态的视角、女性主义的视角、比较文学甚至心理学等角度,对丁玲及其作品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本文将从历时的角度对美国汉学界的丁玲研究进行梳理,希望能在一种异域的文化层面上做出观照,以作为中国学术界研究的一个参照。

一、美国汉学界丁玲研究的起步阶段

美国汉学界对丁玲的研究始于20世纪30年代,到现在已有70多年的研究历史,但是对于丁玲的研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具有繁荣之势,这期间经过研究的起步阶段、转折期、到现在新的繁荣期。早在20世纪20、30年代就有来华美国记者对丁玲的生平、生活和创作进行记录和描述。这些美国记者留下的早期文献在严格意义上不能算作美国汉学界的丁玲研究,但由于它们是对丁玲的最早记录,而且其中很多是美国学界后续研究的基础,因此无论从史料价值还是学术价值上看,都是值得重视的宝贵内容。

1931年胡也频遇难不久后,冯雪峰通知丁玲说有一位外国记者希望约见她。这位记者对“左联”五烈士的死难表示了无限的同情与愤慨,并且长期以来写作了大量的报道。丁玲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赴约,接待她的这名外国女记者,就是史沫特莱(Agnes Smedley)。她的《中国反攻》(ChinaFightsBack)和《中国的赞歌》(HymnofChina),是她记下丁玲生平的开始。除史沫特莱外,还有一位引人注目的外国记者是尼姆·韦尔斯(Nym Wales),她是埃德加·斯诺(Edgar Snow)的前妻,也是一位活跃的记者。1937年尼姆·韦尔斯写成了《续西行漫记》(InsideRedChina),这本书成为对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的补充。除此之外,她还著有署名海伦·福斯特·斯诺(Henlen Foster Snow)的《现代中国的妇女》(WomeninModernChina)中的部分章节。美国记者对丁玲进行了比较重要著述的还有:埃尔·里夫的(Earl H.Leaf)的《丁玲:新中国的先驱者》、《丁玲在西北》、《女战士丁玲》等,埃德加·斯诺(Edgar Snow)的《活的中国:丁玲》(LivingChina:TingLing)等。抗战时期,美国记者、学者对于丁玲的关注虽然较多,但这一时期主要是有关丁玲文学创作与革命生活的概述或记录。

20世纪50年代,美国政府投入大量资金在高等学术研究机构,故这一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成为美国汉学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起步阶段,也是美国的“中国研究”机构和体制建立的时期。不过“出于当时麦卡锡主义猖獗,中美关系处于敌对状态,因而这一时期的美国汉学大多集中于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因为这样的研究对象与现实无关,比较稳妥、安全。”[2]503由于中美处于冷战时期,反共成为当时主流的意识形态,因而这一时期的研究者都明显地打上了政治意识形态的烙印,其代表学者是夏志清和梅尔·戈德曼。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夏志清教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TheHistoryofModernChineseLiterature)是以中国现代文学为主要论题的,他对丁玲的讨论在他的著作中分散于多个章节,相对于给予整个章节的篇幅来讨论的那些作家,夏志清给予丁玲的关注和评价都不算太高。虽然夏志清一直声言要用某种统一的文学标准来评论中国现代文学,但是字里行间还是流露出某种意识形态倾向。夏志清推介中国现代小说是否属于杰作的首要标准就是“文学的艺术尺度”。这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他对于丁玲的作品《水》和《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做出相当负面的评价。夏志清是一个明显具有政治倾向的学者,但他对于小说批评的眼光却不能不说是很独特的。在文学批评中他坚持的两个重要原则,一个是艺术素养,一个是道德视景,这两点都离不开文化价值观的影响。夏志清毫不避讳他的反共立场,对丁玲及其他左翼作家的批评显得过于偏激。

梅尔·戈德曼的《共产党中国文学界的持异议者》 (LiteraryDissentinCommunistChina)被称为“反共学者的最后一枪”,是一部中国现当代文学运动史著作,主要针对的是延安时期的文学整风运动、左翼作家同延安政权之间的矛盾、1955年的反胡风运动和百花运动以及1957年至1958年的反右斗争和大跃进运动,考察了著者所认为的主要共产党作家在20世纪40、50年代与中国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之间论战和斗争的情况。该著作将丁玲等左翼作家定义为“共产党中国文学界的持异议者”,认为他们的生活境遇比他们的文学作品更为重要,似乎丁玲未能抵挡住社会主义文学是一个悲剧。

夏志清和戈德曼的这两本著作是20世纪70年代以前关于丁玲著述中较有代表性的,明显地反映了美国汉学界当时进行研究的时代大背景,当中美处于敌对状态时,研究者难免会呈现出偏颇的意识形态。尽管对待中国现代文学及现代文学作家的态度过于偏激,但是他们的文学批评方法和评判标准却值得国内学者和日后的研究者借鉴。

二、美国汉学界丁玲研究的转折阶段

20世纪70年代,美国汉学界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研究出现了重大转折。“随着‘冷战’的结束,西方的政治意识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这些重大的变化深刻地影响了美国学界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研究,一批坚持‘非党派、客观’的学者活跃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大大扩展了研究的范围。”[3]47中美关系的正常化促进美国汉学界的丁玲研究走向正轨。最有代表性的几位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是梅仪慈(Yi-Tsi Mei Feuerwerker)、张润梅、周芬娜、加里·约翰·布乔治(Gary John Bjorge)等。

1974年8月在马萨诸塞州得达姆召开的“五四时期的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以及随后在哈佛东亚中心举办的工作室研讨会,标志着西方现当代文学研究的转型。会议上的重要论文由梅尔·戈德曼编成同名论文集《五四时期的中国现代文学》(ModernChineseLiteratureintheMayFourthEra)。这次会议吸引了梅仪慈、李欧梵(Leo Ou-fan Lee)和白之(Cyril Birth)等美国汉学界知名学者。在这次会议上,梅仪慈发表了《文学与人生的变化关系:丁玲作家角色的方方面面》(“The Changing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Life: Aspects of the Writer’s Role in Ding Ling”)。文章从四个方面对丁玲的作品与人生的关系进行了考察,分别是:文学进入生活、文学与主体自我、文学与女性主义和文学的政治角色。梅仪慈的这篇论文是美国汉学界摆脱对抗性政治意识形态以后深入探讨丁玲文学与写作同中国社会关系的研究成果。70年代,梅仪慈还发表了《20年代和30年代的女作家》(“Women as Writers in the 1920s and 1930s”)、《丁玲的〈我在霞村的时候〉》(“Ding Ling’s ‘When I Was in Sha Chuan’”)、《文学的用途:丁玲在延安》(“The Use of Literature: Ding Ling at Yan’an”)。这些文章开始比较侧重对丁玲及中国现代文学的背景介绍,之后逐步深入到有针对性的研究。

1982年,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梅仪慈编著的《丁玲的小说:现代中国文学中的意识形态与叙述》(DingLing’sFiction:IdeologyandNarrativeinModernChineseLiterature),也就是她的博士论文。梅仪慈特别重视作家写作与社会政治,尤其是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的考察。梅仪慈的研究锁定在文学文本的研究,最能体现文本特征的是写作时的叙述策略。丁玲创作的时间很长,后期的作品与早期作品相比,明显地艺术性减弱。大多数学者都把这一现象归咎于政治任务影响了艺术质量。丁玲作品独特之处在于她对政治影响所作的反映都在作品中显示出来。“写作上的许多表现——题材与主题的选择,人物的构想,结构与因果关系的安排,比喻与背景的使用,语言风格及文体的选用,还有叙述方式的确定——这些都反映出丁玲前后思想发展的过程。”[4]7因此,梅仪慈的这部著作重点探讨意识形态是如何影响丁玲创作实践的,确切地说是考察丁玲小说叙述与意识形态的关系。同时,梅仪慈关注中国20世纪20至30年代中国女性作家的“主体性”(subjectivism),对于丁玲研究的焦点也是如此。梅仪慈从丁玲写作的现实条件入手,指出面对具体困境时,丁玲表现出怎样的女性意识、体现怎样的立场以及如何把这种观点运用于具体的创作实践。

1977年,美国著名学者加里·约翰·布乔治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丁玲的早期生活与文学创作》(TingLing’sEarlyYears:HerLifeandLiteratureThrough1942)。这也是美国学界关于丁玲研究的第一本专著。他对丁玲早期的创作与丁玲生活、思想的关系以及丁玲创作的艺术手法做了细致的探讨,认为“丁玲的文学著作是独特的,它们不是作家个人生活的描述,而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这些作品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可作为一件件艺术珍品来欣赏。可以说,她的文学作品是本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中国文学发展和演变的范例。”[4]15

另外,还有两位在丁玲研究方面取得重要成果的旅美台湾学者周芬娜和张润梅,虽然这两位学者的研究基础开始于台湾,但研究都是在美国进行,且通过美国学界的学术资源和借助于美国的学术项目完成,最终成果都受惠于美国学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有理由把她们的研究成果归结为美国汉学界的成果。

周芬娜1977年前往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攻读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完成了中文著作《丁玲与中共文学》(台北:成文出版社,1980年),研究对象是“丁玲与中共文学”,但最终形成的论文主要还是对丁玲生平的描述,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当时除中国大陆外的其他地区,还没有比较全面的、客观的、学术性的丁玲生平研究成果,所以能够有学者搜集、整理这些资料并整合成一部相对完整的丁玲传记,在当时的港台和欧美学术界都是有必要的。其次,周芬娜试图通过描述中共文艺和中共政治政策对丁玲创作的冲击,来对前者进行批判,故全面地书写丁玲受中国共产党影响下的活动与人生,以期能达到她作此研究的目的。因此,在客观与主观两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出现了这样一篇具有明显政治倾向的博士论文。

与周芬娜差不多同时期出书的是张润梅,她的英文著作《丁玲的生平与创作》(TingLing:HerLifeandHerWork, 1978)也是有关丁玲生平与创作的研究,不同的是,张润梅坚持从客观中立的立场来叙述丁玲的生平,没有倾向明显的政治意识形态的“前见”。张润梅是台湾国际关系学院的研究员,1972赴美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 at Stanford University)深造,并对丁玲开展研究。张润梅广泛搜集资料,包括中国内地、日本、美国等学界的相关文献,仔细梳理和鉴别,并进行综合分析,作出取舍,耗时约六年,完成了这部描述丁玲生平兼作品评论的研究型传记,这部著作无论从规模上还是体例上,都超过美国汉学界前人著述的宏大和完整。

这一时期由于中美关系开始正常化,研究者逐渐摆脱对抗性的政治意识,以政治立场来审视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逐渐退潮,表现出更加客观中立的立场,其指向也更加明确为文学研究。只有摆脱前见的意识形态,才能有助于美国汉学界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向多元化发展。

三、丁玲研究的繁荣阶段:新时期以来的丁玲研究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美国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有了长足的发展,对于丁玲文学的研究掀起新的高潮,特别是自1986年丁玲去世之后,海外汉学界开始了丁玲研究的“再解读”热潮。自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美国汉学界的丁玲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不仅有更多的专著出现,而且将丁玲及其创作纳入新的理论范式和思考角度的研究频繁出现,大量学者用丁玲的个案来承载相关的论述。新时期的美国是一个融入了各种文化的大熔炉,故文学研究也呈现出多样性和丰富性,新的文学理论范式和研究角度频繁出现,美国本土的研究者、美籍华裔学者以及旅美的中国学者成为美国汉学界丁玲研究的新队伍。

新时期美国本土丁玲研究者最具代表性的是白露(Tani E. Barlow)、查尔斯·J·艾勃(Charles J. Alber)和温蒂·蓝森(Wendy Larson)等。白露是美国汉学界公认的现代中国女性研究的带头学者,1980年在法国巴黎召开的中国抗战文学讨论会上,白露发表了《〈三八节有感〉和丁玲的女性主义在她的文学作品中的表现》(“Thoughts on March 8 and the Literary Expression of Ting Ling’s Feminism”),这是美国汉学界第一次明确使用“女性主义”来界定丁玲思想的文章。在此之后,白露还有多篇用女性主义理论探讨丁玲及作品的文章。白露的阐述方法是一种按图索骥式的,她把女性主义作为一把标尺,以女性主义的标准来挖掘丁玲创作中符合女性主义理论的因素和女性主义的思想核心。白露把性别意识作为丁玲早期创作的唯一思路,在这种思维框架下对丁玲的作品进行解读,这难免出现理论运用同创作实际的联结牵强。她在描述丁玲从性爱到觉悟时,试图分析性别是如何决定每一个人的思想和行动,过于利用女性主义理论而把任何问题都归结到两性问题上,似乎丁玲塑造的所有女主人公形象都是与“性爱”有关的。

查尔斯·J·艾勃耗时20年终于完成丁玲传记的姊妹篇:《忍受革命:丁玲与国民党中国的文学政策》(EnduringtheRevolution:DingLingandthePoliticsofLiteratureinGuomindangChina, 2002)和《拥抱谎言:丁玲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文学政策》(EmbracingtheLie:DingLingandthePoliticsofLiteraturein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 2004)。在这两部书中,艾勃按照政治断代对丁玲的生平进行划分,第一部写丁玲在新中国成立前的人生,第二部写新中国成立到丁玲逝世及之后一段时间社会各界的反响。把这两部传记放在大背景下来看,它们可以说是对丁玲生平历史的还原,也是对丁玲一生的完整总结,还是对中美学界过去丁玲历史叙事的一次辨正与重读、清理与总结,因而相比于已前的丁玲研究,无疑具有一定的超越意义。

在美国学界的丁玲研究史上,美籍华裔学者始终占有重要地位,新时期的丁淑芳(Dora Shu-Fang Dien)、刘剑梅(Jianmei Liu)、周蕾(Rey Chow)和吕彤邻(Tonglin Lu)等为丁玲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女性主义理论成为新时期最主要的文学批评方法之一,由于是晚近的研究,美国汉学界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丁玲研究,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女性主义理论眼光,从这方面说,较之中国学界,反思性和超越性是美国学界讨论丁玲女性问题的最大特征,对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的研究充满反思的内涵。

1991年春在衣阿华大学(Iowa University)举行了“20世纪中国文学与社会中的性属与性别”的研讨会,根据此次研讨会,吕彤邻编辑了同名论文集《20世纪中国文学与社会中的性属与性别》(GenderandSexualityinTwentieth-CenturyChineseLiteratureandSociety,1993),这本书比较集中地分析了中国现当代女作家创作中反映中国妇女的复杂状况,回顾了20世纪早期一些中国知识分子对性别问题的思考,考察了当时男作家是如何看待妇女问题的,并讨论了妇女与社会主义的关系等问题。

美国马里兰大学(Maryland University)教授刘剑梅在其著作《革命加恋爱:文学史、女性身体与主题重复》(RevolutionPlusLove:LiteraryHistory,Women'sBodiesandThematicRepetitioninTwentiethCenturyChineseLiterature)中,对中国20世纪30年代初期的现代女性作家的“革命与情爱”的母题进行了深刻探讨,呈现了女性主体性的历史演进,重点考察20年代后期“革命加恋爱”模式创立以来的政治小说。刘剑梅将“女性的主体位置看作是永远需要协商、重新清晰表达的话语建构的一部分”,[5]139认为在丁玲涉及“革命加恋爱”主题的小说中,新女性浪漫地用她们魅人的身体去实现革命目标,但是新的政治环境出现了,女性个人意识转向大众革命,左翼思想高涨,无产阶级大众文学成为时代的新理念。在从文学革命向革命文学的过渡阶段,塑造的新女性形象不再将自己束缚在爱情、婚姻和家庭中,而是成为走在革命前沿的新女性。革命话语使女性身份的构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周蕾的《妇女和中国现代性:东西方的阅读政治》(WomanandChineseModernity:ThePoliticsofReadingbetweenWestandEast, 1991), 将女性和中国现代性的问题置于“看”与“被看”的双重视角中,运用女性主义、精神分析、后殖民理论等方法,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分析了女性同中国现代性问题。她关注的是我们观察和理解女性的立场与方法,借此瓦解西方理论的霸权地位和中国传统中塑造女性形象的方式。丁淑芳的著作《丁玲和她的母亲:文化心理学研究》(DingLingandHerMother:ACulturalPsychologicalstudy, 2001),从西方心理学的视角,分析了丁玲和她的母亲息息相关的生命故事,这与以往关于丁玲的生平研究是不同的。

20世纪90年代随着留美浪潮的兴起,大量旅美学子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且专题研究丁玲的博士论文约有10多篇,部分博士论文从比较文学和女性主义的角度探讨丁玲及同时代的一些女性作家。童鲁定的博士论文《写作与转化:在中国现代女性小说中寻找女性主体性》(WritingandTransformation:InSearchofFemaleSubjectivityinModernChineseWomen’sFiction,2000 ),探讨了20世纪极具代表性的三位女作家:丁玲、张爱玲和王安忆,以此研究女性写作与女性主体意识的关系。冯进的博士论文《从“女学生”到“女革命家”:中国五四小说中游历的女性代表》(From“GirlStudent”to“WomanRevolutionary”:TheRepresentationoftheDeracinatedWomaninChineseFictionoftheMayFourthEra, 2000),关注的则是中国五四时期游历在外摆脱传统的新女性形象,包括郁达夫、巴金、茅盾和丁玲笔下的女学生和女革命家,以探讨小说叙事与自我意识、性别与写作的关系。

这一时期的美国汉学家采取的研究范式较之前几十年的丁玲研究,出现众多新颖的理论范式,突破了以往的传统,开始用女性主义的理论、比较文学和西方心理学等方法解读丁玲的人生及作品。美国汉学界的学者由于在研究方法、文化背景、学术体制等层面上的差异,产生的学术论断甚至与中国学术界大相径庭,不管其中是否有中西文化冲突的影响,都为中国学界的丁玲研究提供了一种异域的景观。

综上所述,丁玲作为20世纪的文坛大家,她的文学创作与人生轨迹折射出20世纪中国历史的沉浮。她在美国的接受与传播也经历了跌荡起伏的复杂过程。最早的丁玲记述形成于20世纪30年代,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开始于50年代,但是美国汉学界并没有给予丁玲充分的关注,直到70年代,随着中美关系的好转,美国的研究者才逐渐摆脱对抗性的意识形态,进行了独创性的考察。80年代后,新兴理论的出现,大大拓宽了美国汉学界的丁玲研究视野,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至今已经繁衍出比较丰硕的研究成果。然而,由于美国拥有不同于中国的文化背景、学术传统和意识形态立场,对于丁玲的研究必将呈现出不一样的视景,出现与中国学界有明显差别甚至对立的研究结果。但是,在如今开放的时代背景下,文学研究不能只囿于本国的狭小视域中,应该以开阔的视野看待国外对中国文学的研究。别国学界的研究可以成为反观中国学界研究的一种参照,他们的话语特征、意识形态、视野立场及理论方法等,都呈现出异域的景观,有效揭示同一问题在自身学术视域内被遮蔽的方面。对于丁玲研究,美国学术界的研究成果可供国内学界参考和借鉴,从而拓宽国内研究视野,推动文学研究的发展。

参考文献:

[1]毅真.丁玲女士//杨桂欣.观察丁玲[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

[2]张泉.世界汉学中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阎纯德.汉学研究 第7集[C].北京:中华书局, 2003.

[3]任显楷.跨学界比较实践 中美学界的丁玲研究[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0.

[4]Yi-tsi Mei Feuerwerker. Ding Ling's Fiction: Ideology and Narrativ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M]. Cambridge and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5][美]刘剑梅.革命与情爱[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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