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的男人和女人们

朱碧原+毛剑杰

上官婉儿，她是唐高宗的才人、武则天的秘书、唐中宗的昭容兼女宰相、太平公主和韦后的闺蜜、安乐公主和唐玄宗的死敌，也是武三思和崔湜的情夫，至于和张昌宗、李显、李贤的关系，更是混乱不堪。那么，历史上的上官婉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大唐皇室的不羁胡风，给了女性一片前所未有的巨大政治舞台。平阳公主、武则天、太平公主这样的高贵和雍容，或令太液芙蓉未央柳黯然失色。然而，时时政治暗流涌动的大唐后宫中，却也有一棵娇弱纤细的兰花草——上官婉儿，在女皇的强势庇佑下婷婷成长，长成大明宫中一种别样风姿。

在圣历年间、景龙年间，她都曾散发过如明月一般的皎洁清辉，然而月亮毕竟也是借了太阳的光芒才得以明亮。因此，则天女皇谢幕后不久，上官婉儿也终于在大唐各派势力摊牌后的白刃格杀中，结束了47岁的别样人生，连同武后朝乃至大唐皇室的许多秘辛一道，长埋黄土之下。

直到近1700年后的去年9月，她的墓志连同坟墓意外重见天日，才将世人的眼光再度聚焦到她身上。

“摆平”大明宫各巨头

墓志中花了一半的篇幅，讲述上官婉儿有多么优秀的祖父和父亲。但实际上，那些她在宫廷中结交的朋友和敌人，才是她真正值得讲的故事。

于是，世人所期望的墓志能解答的问题，因为墓志的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她的一生究竟有过多少男人？她与当时大明宫中各巨头的真实关系如何？唯一不成为谜的，是三个重要的女人，荫庇着她险象环生的生前身后。

关于上官婉儿才具的来源，两唐书给了一个传说：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在怀孕时，梦到一个巨人拿着一杆大秤，告诉她，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将“称量天下士”。郑氏大喜，以为自己能生个宰相。但孩子生下来，竟是个女孩，郑氏便意兴索然。

郑氏对上官婉儿一生的影响无疑是决定性的。《新唐书》上说，郑氏刚刚生下这个女儿，就经历了夫家的灭门之灾：上官婉儿父亲上官庭芝，与曾替高宗起草将废武则天的诏书的祖父上官仪，一同被武则天所杀，郑氏则带着襁褓中的上官婉儿，由高贵的诰命夫人变为了掖庭宫奴。

而后，她会以怎样的姿态生存？她会怎么对女儿讲她的身世？她对女儿灌输的是宽容还是仇恨？这些我们全不知道。

但我们所知道的是，上官婉儿在14岁时，得武后召见，“所制文词，如若宿构”。14年时光里，郑氏把女儿培养成了能得武后赏识的绝代才女，可见，她还是把“称量天下士”五字放在心里的。

至于她们母女为何能得武后召见，武后又为何爽快地将她们去了奴籍，个中原委，或足以写出20集的宫斗剧本——不管是有更大的野心，还是仅为自保，郑氏此时已经将女儿推向了大唐政治舞台的中心，抑或说政治漩涡的中心。这时，上官婉儿的命运掌控者，从郑氏变成了武则天。

在武则天的培养下，上官婉儿迅速成长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史书中关于上官婉儿的所有记载，几乎不见容貌描写，提及最多的还是她的文采和政绩。史家之言，可以忽略女人的外貌，而在政治和文才中给予一个女人如此高的评价，可见其出众。

可以想象，在高耸入云的大唐庙堂之上，婉儿以纤瘦的身躯撑起厚重的官服，气度超然，将千万男人的命运握于指间，如烹小鲜般料理着大唐帝国的风云变幻；风光旖旎的太液池上，婉儿裙裾飘摆，文章锦绣，仿若谪仙人，勤慎灵巧地侍奉于武皇左右，应制之作竟能引领一代大唐风骚。

她的才气和宰辅风度模糊了她的性别，也许武皇和大明宫中那些高贵的帅哥美女们都忽略了，才女通常更有一番玲珑风流的心窍。

引领时尚的红梅妆

控鹤监，是短暂的武周王朝一道别致的风景，那里是武则天豢养男宠的所在。臭汉脏唐，说的就是盛世中的宫闱淫乱。置身于权力的巅峰，所有的人性都压抑到极致，也释放到极致。

同为皇帝，男人可三宫六院，女人自然也可禁脔三千，甚至可以分享。莲花六郎张昌宗，原本是太平公主的面首，试用一段时间之后，觉得不错，便献于母亲武则天。

史载上官婉儿因忤逆，被武则天施以黥面之刑，但为何忤逆却不明说。于是野史便大胆假设为，武则天将上官婉儿引为心腹，甚至在与张昌宗床笫之欢时也不避讳。婉儿后来也与张昌宗私相调谑，武则天发现后大怒，用金刀将她的额头刺伤。婉儿聪慧灵秀，干脆在疤痕处刺上一朵红梅，成了大明宫中人人效仿的红梅妆，不知不觉地引领了一把时尚。

此事颇为离奇，但上官婉儿淫乱却是事实。她的情夫，登记在册的有武三思和崔湜。野史中又说她与张昌宗淫乱，与中宗李显也早有私情。电视剧和小说中又常将她与李贤凑为一对。

可是还有另一个人，却理所应当地被忽略了。这个人与上官婉儿同岁，与上官婉儿同为武则天最信任的人，常伴武后左右。这个人与婉儿“昔尝共游东璧，同宴北海，倏来忽往，物在人亡”，《唐昭容上官氏墓志》中说此人在婉儿死后“哀伤，赙赠绢五百匹，遣使吊祭，词旨绸缪”，几十年来一直与婉儿不离不弃、并肩作战。不错，这个人是女人——太平公主。

我们不能断定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之间有情爱关系，但长年在宫廷险境中的陪伴，一定让她们有了超越朋友的关系，才使得上官婉儿死后，太平公主的念念不忘，竟致将其载入史册。

至于武三思与上官婉儿的关系，据推测是始于两人同奉武则天之命修《周史》。武三思是一个声名狼藉的野心家，这使得两人的关系一开始便被史家冠以“私通”。在政争漩涡中，两人互相利用是一定有的。上官婉儿将武三思献于韦后以示团结，但在施政中却处处维护武三思，终于招来杀身之祸。

崔湜则是上官婉儿在鼎盛时期养于宫外的面首，在婉儿的荫庇下，这个粉面郎君38岁便官至宰相，数次犯罪也终能躲过一劫。婉儿死后，他也被太平公主接收。

一生经历三次政变

大唐的车轮滚滚向前，溅起纷乱的尘土让每个人都不得独善其身。然而，谁能在轮轴间弹跳自如，谁又不小心掉下来，被车轮碾得粉碎，似乎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上官婉儿人生中三场重要的政变，使她的命运犹如过山车般起伏跌宕。endprint

公元705年，二张兄弟、李姓宗族、武姓势力各方的拉扯，使朝臣们如同锅里的泥鳅，不知该往哪块豆腐里藏，却又不能在沸水里裹足不前。

只有武则天和身旁侍立的上官婉儿，仿佛神明一般，静静地看着这出人间闹剧。神龙政变之后，二张如花般的容颜沦为一堆臭肉，武姓勉强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李姓恢复皇权。上官婉儿被封为昭容，位列九嫔第二，依旧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很明显，她在神龙政变中，有功于李家。有人推测，是太平公主鼓动上官婉儿，联络宫女参与政变。

中宗和韦后对熟悉朝政、才华横溢的上官婉儿多有仰仗。可谓有求必应，甚至为她在宫外建了府邸，中宗李显亲自监工，穷极雕饰。在同是功臣的太平公主和相王旦韬光养晦之时，上官婉儿达到权力巅峰。此时，她豢养了崔湜和他的三个亲兄弟，可谓相亲相爱一家人。

她甚至不惜以“请饮鸩而死”的极端方法，与帝后最宠爱的女儿安乐公主斗，使其“皇太女”美梦落空。此时，她手握大权可以“每下制敕，多因事推尊武后而排抑皇家”，而招来太子李重俊的嫉恨，险致杀身之祸。

重俊政变中，武氏一族被灭，上官婉儿因为躲在中宗和韦后的身后才躲过一劫。但此事也给婉儿刚刚烧起的欲望之火上浇了一盆凉水，把她对政治的兴趣浇熄。她从此希望能够偏安一隅，做她的学问。于是，在她的领导下，轰轰烈烈的诗歌选秀开始了，中宗和韦后也来凑热闹，最高的奖励是中宗赐的金爵。在这个契机中，婉儿提拔了不少人才，也开了盛唐诗歌之先河。

然而，也许李隆基早就看不惯她的墙头草做派，也许是与姑姑太平公主有矛盾，也许是想早日结束红妆时代，对于上官婉儿这个两朝专美的政治大腕，没有刀下留人。

但她的名声幸存了下来，唐隆政变所公布的罪人名单中没有上官婉儿，她依然被以昭容的礼制厚葬。在大唐皇宫中，上官婉儿以一人之智安身立命，孑然一身。如果有人力主将她厚葬、又为她编纂文集，这不得不使人猜测，一定是有一个强有力的人在保全上官婉儿身后的名声。这个人，最有可能、也是唯一一个在上官婉儿死后会为之哀伤的人，她是太平公主。

于是，当婉儿的莹莹清辉在大唐金粉中倏忽而灭，婉儿的梅花妆在国色天香中寂寂凋落，在千年之后隆隆出世的墓志的一隅，我们隐约可以看见她生前的繁华归于尘土之后，还有一个人，别无所求地念念不忘。只不过，上官婉儿死后三年，太平公主终究也步了后尘，发动兵变未遂后被杀。

一代红颜，便渐渐没入黄土垄中的历史尘埃深处。但她身后那个开元天宝赫赫盛世，乃至诗歌史上的所谓盛唐气象，都未尝没有她的奠基之功。

一代红颜上官婉儿身后那个开元天宝赫赫盛世，乃至诗歌史上的所谓盛唐气象，都未尝没有她的奠基之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