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社会工程活动的本质特征及意义

2014-03-03 19:16周永红
关键词:建构理论工程

周永红,张 振

(1.中共陕西省党校 哲学教研部,陕西 西安 710049;2.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社会工程是关于社会模式的设计、论证和实践的学问。长期以来,无论从社会科学理论,还是到社会政策,对社会工程研究策转换的合理性和科学性备受实证科学的质疑。新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哈耶克从判建构论理性主义的学术立场,反对一切社会主义模式及其设计与实践,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和学术影响。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由单一学科知识直接推导的社会政策在应对社会问题时所表现出的水土不服或者食洋不化的案例比比皆是。审视并反思我们的社会科学理论的应用状况,实有必要发展社会工程学这一新兴学科。所以,社会工程研究的本质特征及其意义是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一、社会工程是实践思维的一种表现形式

社会工程是以解决社会问题为导向,变革社会关系结构的社会活动。改造社会关系的价值指向引领着着其思维的目的,而目的又制约着思维并渗透于建构活动全过程。由此,社会工程是实践思维的表现形式。

(一)社会工程是实现从理论到对策“一跃”的活动

社会工程旨在实现从理论到对策的跃迁。从理论到社会政策、对策的转换被一些西方学者称为从意识形态到政策的“致命的一跃”(salto mortale),其合理性、科学性一向受到来自实证科学的质疑。哈耶克从批判建构理性主义的学术立场出发,倾其一生反对他所理解的以理性计划为幌子、实施集权政治的社会主义实践。在生命之烛趋于熄灭的岁月,他仍积极筹划批驳社会主义模式的国际论坛、完成《致命的自负》书稿。此外,由于对某些社会主义模式的负面印象,致使在许多西方人眼里,社会主义就是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社会工程研究模式范畴的引入回应了对以上理论质疑。对策是从理论到实践的中介环节,其本质是提出应对社会问题的新的社会政策模式。因而,从理论到对策“一跃”中的得失成败都必须从模式的设计、实施中追根溯源,而不是直指初始理论。

(二)社会工程研究的知识特征

社会工程是新兴的综合性知识运用活动[1]。它研究的社会关系是社会需要建构的社会关系,着力点与传统的社会学研究的社会关系处于不同的层面。

在既有的研究社会关系的学科中,不管是宏观、中观还是微观,是理论、方法,还是应用。其所涉及的焦点从知识特点上讲,提炼出解释性命题,解释隐藏于既有制度性事实、社会事实或社会现象背后的规律。而社会工程更注重制度性事实生成的探索、模式设计。孔德用自然科学的思维方式解释社会事物。迪尔凯姆用因果关系解释社会事实。韦伯用社会行动解释社会现象及社会变迁规律。乔纳森·特纳从社会物理学角度切入这一主题,通过提供简单而高度抽象的理论原理对由人类行为、互动和组织构成的社会世界做出解释,并进一步探索了人类组织和人口、权利、生产、分配、再生产五种基本作用力的运作关联,提出了宏观动力学的十个定律。现代社会学理论在秉承前人灼见的基础上向前推进,产生了结构功能主义,现代冲突理论,符号互动论等理论流派以及结构化理论。无可否认,解释性命题表述了社会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是对现存的社会现象和既有的制度性事实的描述与反映。但是,解释性命题只是对社会整体结构中的个别层面、方面、某类因素的规律性的表征,而新的社会关系如何产生、制度性事实如何生成的问题在学理中是缺位的。解释社会固然重要,创造更美好的新世界还需指向未来的学问,对制度性事实生成的研究是社会学研究不容回避的问题。学界检视现有学科对社会关系的研究,对已经衰亡的和生成发展的社会关系研究较多,而很少提及社会需求的社会关系;对既成的社会关系研究较多,而缺乏对要建构的社会关系的研究。

社会工程理论把对社会关系的研究定位在建构层面和动态研究,旨在探索制度性事实或社会现象模式生成和转化。它认为制度性事实既非从来就有,也非永存不灭。它们有生、有续、有变、有衰、有灭,是一个动态变化过程,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建构的,是社会生成的。随着社会发展复杂性境遇的加剧,这些制度性事实的建构关系着社会现状、影响社会的未来发展。从某种程度上说,社会变迁过程的实质就是新的制度性事实的生成过程。社会工程学借工程思维通道融通了社会科学思维与自然科学思维的学科疆界,在社会模式建构中突出了实践思维的特点,指导人们建构具体社会关系、改造与建设社会。

自然科学应用经历了由理科到工科、由基础理论到工艺研发的发展历程,在社会领域从社会科学基础理论到具体对策的设计、实施也需要发展和研究社会工程学的理论与方法,指导社会实践。正如乔纳森·特纳所说:工程思想是是社会学之翼,所有成功的科学都有工程实践,没理由说社会学在这个意义上就成功不了[2]。社会工程学就是为解决复杂境遇下的社会问题提供理论与方法,其本质是建构层面社会关系生成问题研究方法论。

(三)视域融通的研究方法①视域融通受启于现代西方哲学思想,海德格尔提出了绽出视野的时间性、当下等问题与存在的关系。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进一步将它概括为视域交融(Horizontverschmelzung)[13],伽达默尔认为前见是历史赋予理解者或解释者生产性的积极因素,它提供了特殊的视域(Horizont),理解者和解释者只有把自己置于前见赋予的历史性视域中才能真正理解流传物的意义。由此,视域不是固定、封闭的它是理解在时间中进行交流的场所。视域交融就是理解者和和解释者的任务就是扩大自己的视域,使它与其它视域交融。视域交融不仅是历时性的,而且是同时性的,在视域交融中历史和现在,主体和客体,自我和他者构成了一个无限的统一整体。社会工程承接制度性事实、社会事务的现在与未来也与此类同,但后者不仅局限在理解、解释历史的视域,更倾向于建构活动中的触类旁通、综合集成之操作意义,故采用视域融通来表达。

社会工程研究以综合集成的思维、跨学科的理论视域突破了学科范式的藩篱、学科的疆界,是一种视域融通的研究方法。一般社会科学理论都有着自身特有的范畴、逻辑、研究方法,体现为知识体系完善、界限分明。虽然这对于人的思维训练、术业专攻至关重要,但是却是我们从整体角度认识和改造社会世界的一道壁垒。社会工程研究融通了这种疆界,开创了一个多学科知识联合作业应对社会问题的学术领域。

在复杂社会境遇中,制度间的相互作用有时如“蝴蝶效应”。一项经济制度的实施需要政治制度相配合,社会生活中的某项变动会波及经济制度或政治制度的调整。在社会现实中,我们要保持社会秩序稳定,一种新制度的推行需要其他辅助政策配合,包括非制度化的组织、习俗、传统的扶持、修复、平复制度漏洞可能带来社会关系不协调,使人们适应新要求,维护社会平稳;一种旧制度的终结需要过渡政策辅助以使社会有序过渡。因此,我们研究制度间相互联系的方式就需要从总体着眼研究社会结构模式。

随着社会发展复杂性的加深,社会系统的不同层面、不同要素之间的交互作用更为复杂,社会治理面临的问题也凸显复杂性、综合性交织等特点。因此,我们研究社会关系模式建构及运行机制设计,必须引入社会工程的思维方式和方法进行综合性研究和协调性设计,才能适应复杂情境下应对社会治理问题、改造与建设社会的需要。社会问题源于社会约束条件的变化引起的制度需求和制度供给之间的矛盾,或者是现有制度之间产生了冲突。因而,制度规则的再设计就是要弥合制度之间的裂痕,使之重新协调。这就必然关乎不同领域规律的协调,不同主体价值的整合,不同情境下的方案的抉择。这种以社会现实问题为导向的研究必然要突破特殊范式的藩篱、学科的界限,以综合集成的方法为核心,跨学科研究为特点,设计应对方案、择优、择效选取对策模式。

二、社会工程研究的逻辑模式

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质是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模式的探索过程。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现实生活的内在逻辑映现在社会制度、政策模式的创造上,既是马克思和主义理论创新的要求,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要求。

(一)社会工程研究模式范畴的提出

模式范畴作为西方科学研究的一种范式进入我们的社会科学学术视野,反映出人类经验介入生活世界的两条不同推进路径:一是从逻辑学和元数学中派生出来的,作为深层结构的或者科学家们常常使用的模式或者“模型”概念,是指某一类结构或结构类型,或者以一定方式满足一个理论公理的结构[3]。它表征某一类既成事物结构的共同特征。社会科学研究中一般意义上通用的模式概念及技术层面如中国宋代建筑学中《营造法式》、清代的《工程做法》,中的“法式”、“做法”就是在这种意义上理解的模式概念。另一种动态理解的模式,认为是模式是观念的表达,是(人、上帝)设计出来的。笛卡尔用模式展现系统规则的设计理念,认为“模式由一个设计者在一个满足他想法的公开规划中设计出来”[4]43。斯宾诺莎认为模式是实体的特殊状态,“心灵是作为思维特征的一种模式的人,肉体是作为一种广延属性的模式的人。心灵与身体是分不开的:人的思想,其实只是人的身体的观念。”[4]73“世界是上帝的属性的模式”,“其与上帝无异,只是上帝用各种思想、肉体的存在表达的模式而已。”[5]模式是一种表达。清代宫廷建筑近似模式概念的“烫样”就是用建筑语言表达的皇权、等级思想。在精心设计的“烫样”中,设计师对建筑材质的选用、亭台楼阁、院落方位的坐落、布局体现了对造物规律认识、主体价值立场和实现条件的抉择,以此综合建模去反映建筑的谋划、布局,从中传递出对至高无尚皇权和等级的设计理念。

我们从反思模式范畴可以看出:建构性活动中的模式范畴还是一个动态的范畴,是未来之物结构、功能实现的设计架构。现有的众多社会科学学科关于模式的理解往往只关注作为效仿样板的、事物既有模式的研究,忽视了对指向未来制度性事实、社会事务生成、功能实现、结构生成的反思。社会工程研究探索生成中的、社会需求的社会关系建构,对其模式范畴的提出,更有利于我们正确认识制度性事实、社会事物、事件在历史长河中出场的合理性或失误的根源。

(二)社会工程研究模式的构成

社会工程研究以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为导向,思有、精神和物质的融合点向欲达的目标集结,启动了实践理念建构和实现形式建构的探索,知识性命题也就转化为操作命题。由此,实质上就是科学知识转化为科学实践的问题,模式设计是社会工程研究的核心。

社会工程研究逻辑模式是主体主动选择和和对内外条件约束的屈服,是各种异质性的联系基于实现条件的实践理念的生成及外化。从认识到实践是指向未来的活动,能做什么、要做什么是实践的核心内容。要做的多元性与能做的多元性综合权衡的结果构成一个具体的模式。模式范畴揭示了实践活动的建构指向即结构和功能实现的设计架构。我们从思维定位、认识中的第二次飞跃来看模式的地位,认为:社会工程研究中的模式前指既有社会关系建构的模板,后指向未来社会关系结构、功能实现的设计架构。社会工程研究模式旨在把一种理念转化成一种具有功能的社会结构形式。如范·弗拉森所说,模式具有“特殊的结构,在这些结构中,所有相关参数都有特殊的值”。社会工程研究模式是集规律、价值和语境为一体的社会政策设计架构,以上不同要素的权重差异结成不同的表现样态。

1.多向度规律的约束、互动与综合优化。社会结构是由若干方面、若干类型制度组合而成,社会结构的不同层面、领域隐含着不同的差异、冲突和矛盾,遵循着不同的运行规律。社会生活的不同领域中,不同的社会活动受制于不同的制度规定和制约,所以,从整体视角进行模式设计必须协调不同制度间异质性规律的关系问题。

2.多重价值的分歧与整合。建构制度性事实的关键一步就是赋予一种约束性结构以集体认可的地位和功能,其价值旨趣无论人们意识到与否都是内涵其中。社会工程活动中主体的价值目标引领运用规律的类型及其方式的选择。任何一个社会模式的设计,都包含着主体的价值原则,对一种价值立场的肯定的同时,就是排斥、弱化与其相左价值主张。人类历史上大到社会模式的抉择、小到具体社会政策的制定无不体现着人们的价值主张。因此,社会模式设计一方面要坚持满足社会主体多样化的价值需求,另一方面又要坚持不同社会主体的多元价值和社会整体的一元价值的统一,价值的分歧和冲突就不可避免,多重价值的分歧与整合就是社会工程直面的问题。

3.情境约束基本结构及多种时空状态、条件要素存在状况的情境约束。情境是模式得以生成约束条件的总称。社会模式情境约束基本结构是“X在C中算作Y”。社会工程所建构的制度性事实首先是特定范围内人们的一致认可才成立的,其基本结构就是在一系列“X在C中算作Y”的系统中,持续地将集体的意向性赋予某些现象。就概念的表征上说,在特定的规则系统中,集体认可的意向不是抽象、无物附着的抽象认同,而是针对具体对象有具体内涵的认同。系统中所论及范畴是自指的、内涵是自明的,超出规则系统约束不复存在,由此,“X在C中算作Y”是最基本的情境约束。除基本结构外,时空、条件等约束都制约着模式、方案抉择,影响着它们起作用的边界和程度。具体情景选择条件的发展态势关乎模式的效用问题。社会工程所面临的情境或情境是极为复杂的。一般来讲,仅与实践的逻辑获得呈现密切相关的情境就有三种:“行动者所处的情境,与行动者作为诠释者所理解的情境,以及作为非施动者的诠释者所理解的情境,这是三个不同的情境”[6]。一项合规律、合价值的社会政策能否有效不能离开具体情境的选择条件。

总之,人们对规律认识的深入、价值立足点的转换及情境的时过境迁都会导致社会制度、政策模式动态变化。规律性的认识前承以往经验,价值判断基于主体的立场、需求,情境源于可实现的条件。从实践过程来说,模式是集主体对初始理论的认识的把握(规律)、主体的价值导向和情境三重维度的权衡而形成的一个操作方式和行动规则系统。不同要素的排列、组合及其之间细微的变化都会形成不同类型的模式。基于同样规律选择的价值取向、情境相异产生可以生成不同的实践模型和社会事物模式;价值取相同但理论依据、情境的相异也会产生不同的实践模型和社会事物模式;价值取向、理论依据相同,情境不同,同样也生成不同的实践模型和社会事物模式。以上只是一个粗略的描述,其中对理论依据认识的深浅、价值排序的权重、情境的差异等都会引起模式的千变万化。由此,从初始理论出发,不同的价值导向、具体情境下,事物可能实现的形式是多样的,哪一种模式得以成形,是一个综合权衡的过程。规律、价值与情境的综合权衡及最终抉择成就了事物的实现形式。

三、社会工程是选择、设计与建构的统一

社会秩序的起源和未来发展是社会工程学不容忽视的问题。哈耶克一生学术生涯以《致命的自负——社会主义的谬误》作结。无论是其所涉及的论题,还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本身,都使我们要严肃对待、思考这位耄耋学者直至暮年都不放弃的、关乎社会运行秩序问题的睿智洞见。社会工程是选择、设计与建构的统一。有设计就有可能失误而与智者的洞见对话,一方面可使我们对社会工程的理论前提进行反思;另一方面,促使我们在实践中慎重对待人类理性,提高社会工程成功的概率。

(一)哈耶克自发秩序论的剑锋所指

1.哈耶克质疑是集权政治秩序下的社会主义模式的理论前提和实践依据。在《致命的自负》一书导言部分,他明确指出:他反对的是指导社会主义的理性规范。这种规范体现着幼稚而无批判性的理性学说,是一种陈旧而反科学的方法论,被他称之为“建构论理性主义”。建构论理性主义(constructivist rationalism)一词的后缀ism是一个带有贬义的词缀,意含主义、教条之意。哈耶克不否认理性具有改进各种规范和制度的能力,但是认为建构论理性主义作为社会主义模式建构的指导思想,是一种“自负”。与许多西方一流知识分子一样,哈耶克对以理性为依据规划社会秩序的社会组织形式给予深刻的批判。他曾致力于经济学研究探索经济运行机制却对理性计划诉诸经济实践的希特勒政权、苏联模式深感失望,从而转向研究社会哲学。他目睹并见证了20世纪人类科技的迅猛发展,却也感受到它带来的潜在危险。他认为科学领域的每一个巨大进步,都助推了人类对自己理性控制能力的盲目自信,从而威胁着人类的自由。从二战后期的《通往奴役之路》,到耄耋之年病榻中脱稿的《致命的自负》,他数十年以一贯之地反对思想僵化、教条充盈、集权政治境遇中社会主义实践,针对的是充斥于建构论中的理性“主义”。这种“反科学的方法论”统领下的社会主义者的社会建构——旨在对整个社会实行计划的企图,是一种“致命的自负”。他希望借尊重法制条件下的市场秩序、而不是诉诸社会主义实践的计划经济解救当时社会面临的危机,不厘清这一前提就和哈耶克自发秩序对话是无效的。

2.哈耶克批判的是支撑社会主义实践的知识转化为模式时所犯的错误。他认为社会主义“是在集体支配现有资源的基础上让中央政权任意安排人类交往,是在有关资源的知识如何产生、如何能够产生以及如何才能得到利用的问题上,犯下了事实方面的错误”[7]3。事实方面的错误是借以依据的知识在转化为建构具体社会事务时犯下的错误,换言之,是模式错误。由此,哈耶克反对的是“建构论理性主义”指导下的集权模式。

(二)社会演进过程是自组织和他组织统一过程

哈耶克是从科学视角切入价值和社会秩序、制度研究的。但是,社会结构的变革,从一种秩序到另一种秩序,从一种模式到另一种模式,绝非纯科学问题,它的演变既遵循科学规律,又掺杂着人的活动规律、价值主旨。应对社会问题既要有自然科学思维、又要有社会科学思维、更要有工程思维。我们用新的思维方式、跨学科的视角看人类秩序的演进,就有了新的视野和结论。

1.社会系统结构是不同社会主体在社会互动的基础之上形成的制度化的社会关系。社会系统结构的形成和发展是自组织和他组织的统一。在社会演进过程中,早期人类社会自发形成内部有序的结构,沿河而居、逐草而牧都带有自组织的特点;而主动学习、吸纳先进民族的文化、社会模式,借它山之石发展自己又体现了社会秩序的它组织特点。自发秩序论只强调了秩序形成过程中社会结构自我组织的一面,而实际上,自组织和它组织在某一具体系统的演化过程中是统一的,二者都是系统获得其空间的、时间的或功能的有序结构的过程,都依赖于系统的对外开放性,“二者的差别仅仅在于外部输入因素的性质上。在系统演化的实际过程中它组织与自组织不存在绝对的界限,自组织理论认为,可以从统一的观点对两类过程加以描述。”[8]所以,具体的社会系统演化是自组织与它组织的统一。

2.宏观秩序的演化是自发进化与自觉性建构的统一。哈耶克所持一个基本论点:道德规范、尤以财产、自由、公证制度等非人理性所创造,乃文化进化赋予人类的一种独特的“第二禀性”。[7]56他从发生学的视角探索文化进化、秩序的起源。哈耶克认为文明无论从其起源还是其维持都取决于人类合作中不断扩展的秩序,“而这种扩展秩序并不是人类设计或意图造成的结果,而是一个自发的产物。”[7]1人类遵循的扩展秩序是人们不经意地遵守某些传统的、道德方面的做法并在群体进化选择过程中迅速传播开来。由此,他认为这种自发产生的人类社会秩序就像自然选择过程一样,是通过自然进化形成的。

哈耶克承认人对秩序有选择,那么这种供选择的秩序是如何产生的?第一个秩序如何产生?如果离开人的能动性构思,是无法说明的。生物界的自然选择是生物生存本能所致,但人对秩序的选择,是绝不是自然选择而是价值立场所趋。人固然是在遵从习俗、习惯中自然承袭自发秩序,但这种承袭仍然和自然界的自然选择不同。从人类饮食文化的差异来看,不同民族往往有不同的饮食禁忌,遵从这种禁忌,并非事物营养成分不足,而是价值立场排斥。人类社会秩序中蕴含着价值立场,一种既成的社会秩序其内涵的价值立场是确定的,未来的秩序是尚未的,新的秩序的构建展现其新的价值主张。社会只有形成了一定的秩序,才会有价值选择,哈耶克强调对秩序要经过价值选择,这是对的;价值选择的过程有历史性和过程性,这也是对的;但笔者认为,我们不能由此否定秩序的建构性!特定的社会秩序离开了建构的机制,就不能从发生学的意义上得到说明。我们强调的是发生学问题,哈耶克强调的是发展学问题!可是如果没有发生,哪里会有发展呢?中国古代商代周公制礼,这是第一个有记载的制度,是当时的人们制定的。历史越是到发展到当代,社会关系的复杂性就更需要设计和论证以及选择制度形式。宏观秩序的演化是自发进化与自觉建构的统一。自觉性建构的新的制度形式对自发进化秩序的不断维护才能保证它的继续传承,而新的制度形式也要借人们对规则的遵从才能得以内化到主导人们行动的风俗、规矩和习惯中。

3.社会秩序的进步是通过社会模式的转换,自觉纠错趋于完善的。哈耶克认为对于社会有机体这种复杂现象,人类理智对其模式形成机制的认知只能掌握一些有关它的一般结构的抽象知识,而此无力建造具体的形式。这种看法反映了20世纪科学哲学对于此问题的权威看法,但是不能否认:社会有机体不同于自然界的有机体,它不仅仅是自然选择还有价值选择。这种价值选择表现在人类制度的起源和发展上,就映现在社会制度模式的理性建构中,是自发形成与自觉建构的统一。自人类出现制度以后,每一种所谓自发的秩序确立、扩展都与当时社会条件下制度的支持密不可分,自觉建构的制度对自发秩序进行纠偏才推动了社会秩序的进步,在复杂社会境遇中更是如此。

的确,哈耶克的质疑警示我们每一种制度模式都是人们在具体社会情境中的某种抉择的产物,其合法性非一劳永逸。因此,我们对理性在社会秩序建构中的作用也不能盲目自信。哈耶克不是反对理性,而是反对理性建构“主义”所主张的“理性的虚妄及合理干涉自发秩序的危险”[7]37;强调要“正确运用理性”,即承认自我局限性、进行自我教育的理性。以此逻辑,如果社会主义制度模式建构中的能够正确地运用理性,并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勇于纠错,自觉建构就不但是可以的,而且还是改进社会制度、规范的有力工具。可以说,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秩序或者社会制度模式就是在自发形成和自觉建构中通过社会模式的新旧更替不断突破自身理性的局限,完成自我教育的过程走向理想未来。因此,社会工程学就是致力于探索这种模式架构规律的科学研究活动。

四、社会工程研究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新的生长点

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由单一学科知识直接推导出的社会政策、对策在应对社会问题时所表现出的水土不服或者食洋不化的个案比比皆是。凡此种种促使学者们审视、反思我们的社会科学理论,社会工程学研究的发韧者们在思考如何立足于本国实际,以一种理论自觉之精神,探索具有独立学术品质能够分析、应对发展中中国实际问题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这就是社会工程学兴起的学术背景。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形成和发展、“中国模式”在国际上备受关注,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和新的思想境界,客观上提出了一个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工程理论与方法研究的问题。尤其是当前以深化改革部署的战略抉择为契机,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重点是要探索怎么改?怎么做?具体的改革模式的探索是深化改革破冰之旅的关键。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三中全会的说明中明确讲到涵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党的建设等方面的全面深化改革是一项新的系统工程。从“大道至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到“还道以形”的各种不同领域、不同层面的社会主义建设活动,我们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诸多“怎么做”的社会工程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因此,社会工程是马克思主义理论视域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一个新的生长点。因此,研究社会工程问题是改革全面深入推进的需要,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实践化的中介环节,更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中国化的一个新的生长点。

(一)社会工程把唯物史观所倡导的价值旨趣、理论立场融入到具体社会模式的建构中去,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深入民众的生活世界

社会工程是面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具体问题,循着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现实生活的内在逻辑,探索其理论与当代人鲜活的生活世界结合的节点和途径发展起来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就其本质而言乃是一种科学的“历史观”,那么也就必然要对一系列与历史相关的问题做出具体的回答:即“谁”在观:观之主体;观什么:“观”谁的生活世界(的问题);“为谁”而观:价值立场;如何观:方法论原则;为何观:理论目的或理论旨趣,以及观历史的前提等等,这些问题构成了马克思科学历史观的基本内容与基本理路。对这几个相互关联着的问题的具体回答,必然会凸显马克思历史观与现实之间内在的血肉关联[9]。这种关联最为直接的现实表现之一就体现在以这种历史观为指导的具体制度性事实的设计和确立中、社会事务的制定的操作中。社会工程研究就是抓住了与人的生存、发展最为密切相关的制度性事实、社会事物模式建构这个关键环节。它有助于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对现实的关怀落实在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制度模式中,使理论走向深入和具体,渗透于生活世界。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价值主张融入于与民众生活密切相互的社会制度、政策之中,才能使之贴近民众、深入人心;民众也是从身处其中的相关政策、制度中感受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现实关怀。一种社会制度、政策的出台我们从它的受益主体、价值排序判断其价值立场;看它是否有利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适合、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的相互促进判断其是否符合社会发展规律;从它在社会整体中的时空节点择取判断它出场的合理性。

(二)社会工程研究把对社会规律的研究推进到社会工程规律的研究[10],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研究的深度,深化了我们对规律的深层认识

我们从唯物史观层面的社会发展理论来看,随着生产力和社会的发展,与之相适应的生产关系也要求发展,人的发展也逐步趋向全面、自由;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生产关系的重新调整也意味着人的逐步自由和解放。但是对社会发展趋势的理解、对社会构成要素之间相关性的认识不能确保我们自然而然地制定出有效的对策模式。也即是说,对社会规律存在性的认识,代替不了对社会事物模式的探索。从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来看,即便是对于社会规律的认识是正确的,也不能保证在应对社会问题时能拿出有效的对策。当前全面深化改革是一项新的工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国模式”的探索等等本质上都是社会工程模式探索的问题。深入研究社会工程规律,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对现实生活的深度关怀展现在社会制度模式建构中,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切入点,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要求。

(三)社会工程思维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转变的重要环节[11]

人们思维方式的转变决定着行动的方向。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转变的重要环节由“革命”思维、“运动”思维转向建构型思维,才开启了如何建设新世界、如何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探索之旅,从革命思维转向建设思维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思想先导。社会工程学为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选择性与主体创造性研究提供了广阔的生长空间与展现舞台,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主体能动性思想[12]。今天,我们反思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的经验,立于深化改革的关键期,更要发挥主体的能动性思索社会主义建设规律、探索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道路的制度模式。这正是社会工程研究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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