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遵科
1937年11月,日军占领上海,上海租界成为日军包围中的“孤岛”。由于英、美、法等国在淞沪抗战期间保持所谓中立立场,日军并没有贸然对租界采取军事行动。当时叶铭汉家住在法租界内,他刚从萨坡赛小学毕业。淞沪抗战爆发后,母亲让他就近上震旦大学附中初中部。震旦大学是法国天主教会在华办的大学,震旦附中的教育也是法国式的。1940年夏叶铭汉初中毕业时,他一心想今后离开上海去内地上大学。他得到了震旦附中的奖学金,可以免交高中一年级的学费,但是他不愿继续留在那里读书。法租界和日军占领下的上海,让他时刻感受到做亡国奴的悲惨境遇,非常愤慨。上海大同大学附中的外语课以英文为主,不像震旦附中是以法文为主,去内地报考清华大学要考英文,他就到大同附中高中部去上学。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当天,大批日军就占领了上海公共租界。
1942年春,叔父叶企孙来信让叶铭汉去重庆读书,以后由他供给侄子的一切学习和生活费用。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叶企孙留在北平负责抢运清华大学的图书和仪器南下,随后因病滞留天津。这期间,叶企孙主持清华大学设在天津清华同学会的临时办事处,帮助清华师生通过天津南下和转移贵重校产等,还组织了一批以清华师生为主的知识分子奔赴冀中抗日根据地参加抗日,并为冀中抗日根据地秘密采购军工器材,帮助制造炸药和装配无线电收发报机等。1938年9、10月间,叶企孙的活动受到了日本人的注意,被迫于10月5日离开天津,取道香港赴昆明。在港停留期间,他通过蔡元培和宋庆龄取得联系,请求给冀中抗日根据地捐款捐物。11月底他抵达昆明,任西南联大物理系教授和清华特种研究所委员会主席。1941年9月,赴重庆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叶铭汉从小就对叔父非常尊敬,他早已决心去内地上大学,现在叔父来信让他去,他非常高兴。
不久,大姐叶铭燕又来信说希望妹妹们也去重庆。信中还有一条特别的好消息,她刚刚和潘韫德结婚成家。叶铭燕是杭州之江大学教育系的学生,淞沪抗战爆发时她爱国心切,当即在上海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不久离沪去内地参军,转战河南、陕西等省,宣传抗日救国。潘韫德是复旦大学经济系的学生,1937年抗战初期他和叶铭燕一同参加国民党军队,做抗日宣传工作,做过团指导员。两人大约在1941年末同时从国民党军队退伍,一同到重庆北碚的复旦大学工作。接踵而来的好消息,让全家人异常兴奋。沦陷区阴郁的气氛,因为就要动身去大后方而显得更加让人难以忍耐。全家人商量后,决定叶铭汉和两位姐姐叶铭梯、叶铭璇一起走。此时,在西南联大化学系任教的表兄曹本熹也来信让曹本钧去昆明,于是最后决定四人同行。
1942年夏天,学校刚放暑假,他们就开始为去内地作各种准备。那年叶铭汉17岁,他去内地上中学,两位姐姐和表哥都刚刚20出头,去读大学。在战乱的环境中出门远行,还要穿过日军的封锁线,虽然他们是四人同行,相互间能有照应,母亲还是放心不下。他们没有找到去内地的熟人可以带他们一起走,也不知道走哪条线路更安全,后来只好报名参加去内地的旅行社。当时上海有一些名为某某旅行社的组织,在报纸上登广告,说可以协助返回家乡,实际上就是到内地去。要给旅行社先付一笔费用,由它代办车票,并派人领路,一直送过日军的封锁线。他们报名参加的旅行社名称叶铭汉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叫“世界旅行社”。
1942年10月下旬,他们动身离开上海。一起走的有将近二十人,旅行社派了一名向导。大家乘轮船从上海到九江,路上走了大约三天,晚上不开船。到九江后,在旅馆住了七八天,等旅行社另一名向导从南昌来接。坐火车到南昌,又是一天。到南昌后在隔离区又住了七八天。当时日军怕瘟疫传进去,凡从外地去南昌的人都要先住在隔离区,检查有无霍乱等传染病。检查完放行后,众人到南昌市内的一条河边下小船,乘船出了南昌,周围也没有日军把守。眼看着就要逃出沦陷区,安全穿过封锁线,大家悬着的心开始慢慢放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有了一丝欣喜之色。小船当晚停泊在赣江边上一个叫市汊的码头,向导领大家上岸步行前进。走了一会儿,忽然路边跳出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大声喝令停下来检查。这伙人随手抢走了众人的一些财物,才放大家继续前进。叶铭汉后来仔细回顾当时的前前后后,认定这伙匪徒是跟向导勾结好的,等在这里趁火打劫。不过,他想逃难的路上能舍财保命就算是很幸运的了。
第二天到国民党控制区域,休息了两三天。众人走到曲江镇,换小船到丰城县,再到樟树镇,又换小火轮到吉安,一路走了约四五天。在吉安休息一天,又换小火轮到泰和,路上用了一天。旅行社这一批同行的人在泰和就各自分散了。叶铭汉他们从上海出来时带的钱不多,再经过市汊的那一场抢劫,到泰和也就所剩无几。他们只好在旅馆先住下,等叔父叶企孙汇钱。大约等了十多天,收到钱后立刻出发。此时,表兄曹本钧和他们分开自己走,叶铭汉和两位姐姐一起走。他们坐汽车去界化垅,路上因汽车经常出故障,走了三天才到。界化垅一半属于江西省莲花县,一半属于湖南省茶陵县,是两省交界处的交通要道。他们在界化垅又等了三四天,然后坐一天汽车到耒阳,再换火车到衡阳。在衡阳休息了两天,再坐两天火车到桂林。
到桂林时路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们暂时住下,再等叔父汇钱来。这时正好赶上冬至,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要来了。他们离开上海时还穿着单衣,现在得换上夹袄了。桂林特有的那些崎嶙耸立的山峰、枯水时节的漓江和飘着的冷雨,破旧昏暗的小客栈、街头屋檐下挂着的腊肉和随处可见的外乡客,让人感到些许的寂寞和乡愁。上海人在冬至那天最讲究吃汤圆,取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圆满”的意思。冬至的夜是一年中最长的一夜,母亲在家里挂念着他们,不知道又要坐到几点钟才会去睡。他们在桂林街头遇到了表兄曹本钧,大家都是那样的惊奇与感慨,于是又一起走。
湘桂铁路的火车只修通到金城江,然后就要换乘汽车去贵阳。听说在金城江买汽车票极其困难,他们到当时迁到桂林的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找到施汝为,请他帮忙。施汝为是叔父叶企孙在东南大学任教时的得意弟子,1925年叔父去清华时,他和赵忠尧一起到清华任助教,后来赴美留学深造,1934年获耶鲁大学博士学位后回国,在中央研究院物理所筹建中国第一个磁学研究实验室。实验室建成没多久,“八一三”事变爆发,他随物理所先迁入上海租界,1938年又迁到昆明,1940年再迁到桂林。他说在昆明时见过叔父叶企孙,一切都好。他答应尽力帮忙找汽车,然而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他们在桂林住了大约十天,收到叔父的汇款后,就坐火车到金城江。大批的难民在这里等着坐汽车去贵阳,小旅馆和汽车站到处都挤满了等候的人们。他们在金城江慢慢等着买汽车票。等了约十多天,很幸运地找到一辆准备拉货去重庆的敞篷运货卡车,给了司机一笔钱,才坐上汽车去贵阳,坐在货物上,日晒雨淋,走了约四天才到。对于旅程的艰辛,早在1938年初,林徽因全家逃难从晃县去贵阳时,曾留下这样一段描述,和叶铭汉当时乘车的状况如出一辄:“每天凌晨一点,摸黑抢着把我们少的可怜的行李和我们自己塞进长途车,到早上十点这辆车终于出发时,已经挤上二十七名旅客。这是个没有窗子、没有点火器、样样都没有的玩意儿,喘着粗气、摇摇晃晃、连一段平路都爬不动,更不用说又陡又险的山路了。”叶铭汉他们到贵阳后,这辆汽车停了几天用来检修,等了七八天。从贵阳到重庆也几乎全是山路,蜿蜒曲折,一路上汽车时常突然抛锚,又走了五六天。南怀瑾写有一首打油诗描述当时行车的情况,“一去二三里,抛锚四五回,前行六七步,八九十人推”。1943年1月底2月初,叶铭汉一行终于到达重庆。
从上海到重庆,前后走了有三个多月。抗战时,每年有成千上万的青年学子为奔赴内地,在路上长途跋涉、历经艰险,有些人到达了目的地,有些人却客死途中。他们为支援持久抗战奉献了自己的青春,乃至献出了生命。对叶铭汉来说,去内地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从此以后他决心以从事科学研究为自己新的奋斗目标。他后来回忆说:“离开上海,我的思想变化很大。以前我只想在高中毕业后找一个金饭碗(银行或钱庄),挣钱供养母亲。离开上海后,思想变了,一心要学叔父的样子,要做一个学者。离开上海后,再也不担忧生活了,一心一意钻入书本。”“今天我还能在这儿工作,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离开上海对这事是有决定意义的。”
叶铭汉到达重庆以后,暂时先住在中央研究院上清寺的宿舍里,和中央研究院的职员何成钧住在一屋。何成钧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的毕业生,由叶企孙亲自举荐,担任他编辑《学术汇刊》的助手。1941年9月,叶企孙赴渝出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除了日常院务之外,他还主编中文的《学术汇刊》,事务比较繁忙。叶铭汉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叶企孙每年都会回上海一次。那时叶铭汉还年幼,两人见面也没有太多交谈。转眼七八年过去,叶铭汉已经初长成一位青年,虽然尝过了生活和旅途的艰辛,但是依然朝气蓬勃。叶铭汉见到叔父,向他讲述这些年“孤岛”上海家中的状况和三个多月旅程的见闻。
1943年2月4日是农历大年三十,叶铭汉在中研院上清寺宿舍没住几天,就去重庆北碚大姐家过春节。当时大姐叶铭燕在复旦大学附属的邮局工作,大姐夫潘韫德在复旦大学经济系读书,同时还负责复旦大学国民党党部的工作。叶铭汉和两位姐姐叶铭梯、叶铭璇在大姐家中过春节,这期间表兄曹本熹从昆明到重庆,也来住过。重庆的生活虽然也很艰苦,但比起上海沦陷区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这里的春节更让人感到自由和快乐。叶铭汉和两位姐姐都是从沦陷区来渝的学生,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给从沦陷区到后方的学生分配、安排学校,提供给他们贷金或公费,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使他们能够完成学业。抗战期间,从中学到大学毕业,完全依赖国家贷金或公费的学生,共计有12万8千余人。当时国民政府的教育经费是仅次于国防经费的第二项开支。因为从上海走的时候,他们不敢带上学校的证件,于是请中央研究院总务科帮忙出了学籍证明。叶铭梯原本在光华大学上海部读书,因为是从沦陷区来渝的学生,很容易转入了复旦大学商学院会计系,叶铭璇则去了重庆北碚幼师读书。叶铭汉是继续读中学,姐夫潘韫德托人去教育部说情,要求分配到较好的学校去。后来,就将他分配到中央大学师范学院附属中学高中部。
当时的中央大学师范学院附属中学设在重庆西边的青木关山上。青木关位于重庆城西北五十多公里处的宝峰山口。缙云山在此断裂,形成险要关口,山上的林木葱茏茂盛,青木关之名由此而来。抗战时期,青木关成为通川北、成都等方向公路的交通要冲,是陪都重庆第一道重要的关隘。当时青木关下设有盘查哨所,有军警在此检查过往的行人车辆。为了躲避日寇的空袭,国民政府教育部、国立音乐学院、国立艺专、中大附中、童子军师范学校、劳作师范学校、民众教育馆、宪兵学校、国立教育学院和私立明志中学等一些机关、学校纷纷迁到这里,在青木关周边形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文化教育区。
青木关的中大附中的前身是国立第十四中学。1937 年8 月15 日,日军飞机首次轰炸南京,中央大学是重要目标之一。在随后的几天里,中央大学遭到日机多次轰炸,有七人丧生。中央大学的迁校活动加紧进行。9 月,中央大学实验学校先迁安徽屯溪,11 月再迁长沙。1938 年8 月又迁贵阳,在马鞍山建校。中央大学则在1937 年10 月迁往重庆沙坪坝。1941 年7 月,因中央大学的学生不方便去马鞍山实习,故将设在青木关的国立第十四中学更名为中央大学师范学院附属中学,将中央大学实验学校更名为国立第十四中学。1942 年又在沙坪坝建中大附中分校,只有初中部。抗战胜利后,马鞍山国立第十四中学、青木关中大附中、沙坪坝中大附中分校于1946 年迁回南京,合并为国立中央大学附属中学。今天的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校园里有碑铭,刻着“青木关铸秀,沙坪坝育英”,正是纪念这一段历史。
中大附中位于青木关内公路北边袁家沟的小山里。山里面有块平地,在此新盖起校舍。教室和宿舍都是茅草房,墙壁用竹篾编成,糊上草泥再刷上石灰,屋顶则用茅草铺成,没有电灯。学校四周青山环绕,如果有日机来轰炸的话,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生活当然是很艰苦的。学生全部住校,睡的是简易的通铺。冬天特别冷,白天冻得人缩手缩脚,晚上盖上棉被睡觉,很久以后被窝才能暖热。饮水的供应相当困难,每天学校给每位住宿的学生发一小盆生活用水,用来洗脸、刷牙、洗衣服。这一点点水用来洗衣服是不够的,需要向同学要他们洗过脸的水,或者等星期天,用回家去了的同学的水来洗衣服。伙食由学生自己轮流来管,负责的学生每个月一换。学校把伙食费交给学生部,由专门的同学负责管会计、采购和厨房等。吃饭在大饭厅,吃的很简单,米饭和一些蔬菜。配给的平价米质量极差,里面掺有砂子、稗子、谷子、霉变米,还有老鼠屎。煮出来的饭,被同学们叫做“八宝饭”,吃的菜也是少盐寡油的。虽然是学生自己管伙食,还是斗不过厨房的厨师作弊。去买东西,厨师总是找和自己有关系的商家,从中拿回扣,学生也没有办法完全监督。因此,伙食费并没有都用在学生吃饭上。饭菜的质量虽然差,不过量还是管够的,学生们都可以吃饱。学校的教学条件比较差,不过教学水平很高,任课老师基本上都是大学毕业生。因为它附属于中央大学师范学院,经常有师范学院的学生来实习。
1943 年3 月,叶铭汉插班到中大附中的高中二年级。他在上海时已经读完高二,本来应该插班到高三,由于他到重庆时高三第一学期已经结束,毕业班的第二学期一般不招收插班生,因此只好插班到高二。再重新读一遍高二的课程,他感到功课比较轻松。而且他英文也比较好,他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是公费生,吃饭读书都不用交钱。叔父每月还会寄钱给他,作为零用钱。现在没有衣食之忧了,他在学校里专心念书。既然已经离开了上海的家,他觉得家中的事情,目前自己根本也帮不上母亲的忙,也就不去多想了。时隔多年后,他回忆说:“学校的生活相当苦,但我觉得很快乐。有时候也想到母亲,但一下子就过去了。我的生活费用全部由叔父供给,生活的恐惧不安没有了。”
叶铭汉在学校里经常看英文杂志,注意拓宽英文的阅读面,程度也比较深。美国的《读者文摘》(Reader),可以买到影印本,价格比较便宜。还有美国的新闻杂志,像《时代》(Time)和《新闻周刊》(News Week),美国大兵看完后随手扔掉,被人捡来在地摊上卖,也很便宜。他主要买这些杂志来看。另外,当时英国文化委员会在中国的办事处开展有一项活动,假如你写信给它,它会免费邮寄给你英文新闻。叶铭汉给该机构写信索取,英国文化委员会不断地按期寄赠英文新闻等。因此他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形势,像欧洲战场的状况和太平洋战场的进展等,都了解得比较清楚。1944年6月15日美军开始进攻塞班岛,7月9日美军攻占塞班岛。为了争夺该岛,美军和日军曾展开激烈的战斗,最终日军指挥官战败自杀,日本守军全部被歼,史称塞班岛之战。叶铭汉看到英文新闻上塞班岛之战的报道,心中非常激动。随后他考大学时,有一道试题就问到了塞班岛之战。他自然回答得很好,还把塞班岛的英文名称也写上去了。
1943年6月高二期终考试后,叶铭汉回重庆北碚大姐家中过暑假。初中同学顾新铭此时已从上海到重庆,家也住在北碚,叶铭汉常去他那里玩。顾新铭的家庭很有钱,是上海新民药厂的大股东。顾新铭后来考入了成都的铭贤农学院,两人还时常写信联系。这年夏天叶铭汉以同等学历投考大学。因为西南联大远在昆明,去考试也不方便,他就报考了中央大学的水利系,还有复旦大学的土木系。至于当时为什么会选工科,他后来回忆说:“我上高中的时候,想到将来要找一个能吃饭的事情。当时学工科的人保证肯定有饭吃,学文科的就难了,学理科的也难一点。当然学文科的或者学理科的人也可以去教书。所以,我就选了学工程。当时考虑问题,头脑也比较简单。比如像机械专业,我觉得自己画图不太好,想学机械今后要绘制很多机械图纸,我就没有选。实际上,后来发现学土木专业也一样,都是要画工程图的。”叶铭汉考上了复旦大学的土木系,中央大学将他录取到第二志愿心理系。
1943年8月,叶企孙辞去了中央研究院总干事的职务,返回昆明继续在西南联大任教。他当初离开昆明是向清华大学请的假,按照当时的规定不能超过两年。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长期脱离教学。叶企孙得知叶铭汉投考大学的事情后写信给他,说他还年轻,应该在中学把基础打好一点,不必太着急去读大学。叶铭汉从小就非常崇拜叔父,想要到叔父教书的大学去念书,他来内地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将来可以考西南联大。现在既然叔父这样讲,他听从叔父的劝告,继续留在中大附中读书。
叶铭汉经常和同班同学刘恩泳、高骥千、胡思旅、杨训恺等人交往。胡思旅和叶铭汉一样,也是从沦陷区来到重庆,经国民政府教育部分配到中大附中的学生。杨训恺和叶铭汉两人都是班上功课比较好的学生,关系非常好。在学校里叶铭汉很少接触外界,对于国民党的腐败,虽然听同学说过一些事情,还曾经见过抓壮丁的场面,但也没有去多想,只想这是某些贪官污吏做的坏事。高中毕业班的空气中总含有几分青春期的躁动,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往往变得更为激烈。同学讲话大多喜欢带上四川当地的口头语“格老子”,打架斗殴也是很常见的事情。高三上半学年,叶铭汉所在的班级因为吃饭加菜的事情和高二年级同学发生冲突,两班人在饭厅里大打出手。事后,校长周明颐要开除他们班上带头闹事的同学杨世乐,引起全班同学的不满。在张光祥等人的鼓动下,大家决定集体罢课。几天后,校长一边通知家长把子女领回家,一边放出风声说要抓人。经过一番恐吓之后,同学们被迫复课。当时高二有一位从东北流亡来的学生,不遵守学校纪律,校长借故将他开除。他因为无家可归,赖在学校不走。校长说他在校捣乱,直接送往歇马场的集中营。校长又在学校的集会上公开讲到此事,要同学引以为戒。大家却感到心里憋着无名火。
高三很快结束了,同学们转眼间各奔东西。1944年7月,叶铭汉在重庆参加了西南联大的入学考试。那年西南联大在昆渝两地招生,重庆考生只进行国文、英文和数学三科初试,合格者到昆明参加复试后,分别编入大一或者先修班。该年录取新生的标准是三科总分满145分,报考工学院者满135分即可录取。叶铭汉的成绩在重庆考生中名列前茅,顺利考取了土木系。那年夏天他的心情格外喜悦,对大学的生活无比地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