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飞云 图/忻东旺
去年7月,朱乃正先生去世,今年1月11日,忻东旺也走了。一年间,中国写实油画界损失了两员大将,他们卓越的艺术探索之路戛然而止,令人痛惜。
当代中国油画,有一片属于忻东旺的天地。20世纪90年代,青年油画家忻东旺率先在城市里画农民工,以他的前瞻性和敏锐性打开了描绘农民的新视角,在文化界引起广泛关注和影响。同时,他精湛的绘画技艺得到了同行的交口称赞,他的写意而不失精细的风格也赢得了众多年轻人的追随者。
白菜 60×50cm 2012年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城市向现代化发展,农村向城镇化发展,在社会建设与城市现代化进程当中,农民工贡献巨大,但又是不受关注的人群。东旺生于乡村,曾以农民的身份行走于城乡之间,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油画艺术家。当他回看农民工时,心底产生了共振。他和他所描绘的对象之间有着深切的联系,所以他画农民工恰恰能和自己的经历合拍,是自然而然的,不矫情、不造作。他以独特的视角去关注社会变革中非常普通的现象,以动情的画笔勾勒出农民工在现代生活中的焦虑与困惑、艰难与迷茫、憧憬与失落,从而展现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侧面。
石榴 40×30cm 2011年
古风堂 380×260cm 2012年
在农民的炕头上、土地上,在炎热的太阳下,在工地上,在工作室里,东旺以生猛的画笔完成了大量活生生的农民工以及底层人物的肖像与群像。这些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身份卑微,生存艰难,同时也具有坚韧的生命力和改变命运的执着。东旺热爱人物写生,直接面对对象,画得鲜活生动,不加粉饰,体现出属于他的独特的社会批判性。在他的那些民工肖像里,有对现代社会变化的陌生感,也有落差当中的尴尬;有对底层生活里的满足感,也有对改变现状的渴求;有半农民半市民的身份,也有一种本真;有现有不完整的生活,也有追求新生活的愿望。那些期待的眼神里反映出人性深处强烈的生存欲望与改变命运的渴望。
东旺是一个从绘画中寻找乐趣的人,富有绘画才华,笔耕不辍,不知疲倦。经过大学与中央美院的两届高研班,他接受了扎实的训练,视野也得到进一步拓展,而长期写生,又使他的绘画语言实在而鲜活,获得了一种有的放矢的把握能力。任教后,东旺以实践演示来带动教学,同时也保持了技艺的操练。
东旺在写实油画中融入了中国画的元素,有团块、有线条,极富书写性与绘画表现力。他不想创作外国式的油画,也不想走油画民族化的老路,继续中国画式的油画,他觉得存在着一种中间状态。在人物造型上,他借鉴传统艺术,例如汉唐陶俑和中国古代壁画与石刻的元素。他追求人物的意象比例,夸张人物的特征,表现出具有情趣意味的艺术形象。东旺的肖像画与画像均富于情节性与生活化,他强调细节的价值,脸上的皱纹、衣服上的褶子和鞋带,他都要赋予心理的联想。这些生活的细节组成他的画面趣味,传达出人物性格与现实生活等相关信息。通过生活的近距离体验与感受,通过对人的真切观察,通过不停顿地写生,他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的丰富性。
忻东旺是一个高产的画家,他的底层人物众生相跨越了一种常态的审美,表现出人性的尊严和人文关怀,成为具象写实绘画整体中的一个不可替代的独特范例。忻东旺的艺术始终是接地气的,时代给他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大舞台。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对绘画艺术的强烈热爱与勤奋地工作,让他在探索的路上展开了另一种新的可能,开创出一条后人可继续走下去的道路,为中国写实油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去年,他50岁生日那天,中国油画院为处在绘画旺年的东旺举办了一个全面的展览,向社会展示东旺的艺术历程,作为他未来艺术道路上的一个新起点。然而,没想到竟成了他最后的总结。东旺虽然英年早逝,但他的人生抱负是远大的,他的艺术生命是饱满的。人生短暂,然而艺术的生命丰足,不会由此而完结。
春寒 180×110cm 2010年
苏兹达里的钟声之二 60×50cm 2012年
消夏 280×210cm 2009年
忻东旺
我一直游离于学院内和学院外,没有接受过严格意义上的科班训练。在中央美院两次进修的经历,使我一方面吸收到了学院教育的精华,另一方面也感受到了学院教育的局限性。年画、剪纸、壁画和宣传画是我最早接触到的艺术形式,民间艺术的特质是强烈的装饰性,是关切到农耕文化中民众心态和情感的。我有过一段民间艺人的经历,这让我能够更为深刻地感受到民间百姓的朴素审美观,使我懂得美与心的关联。情感是一切艺术生发的基础,当绘画远离了情感,再多的技法都只能是艺术坟墓的堆砌。我痴迷于绘画,是因为我有话想说;我探索技巧,是想把话说好了。因此,学院终究能成为我的着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