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卫 20年侨务写时代

王海

1月27日，农历腊月二十七，全球华人共庆团圆的春节已经临近。与平时相比，北京的街面算是车少人稀。北京市工体西路一座方方正正的办公楼，是广大归侨侨眷和海外侨胞的“娘家”——中国侨联。在办公室，中国侨联副主席乔卫接受了《中华儿女》记者的专访。

1958年出生的乔卫，1994年从北京市青联转岗北京市侨联、北京市侨办，后来再到中国侨联，已经做了20个年头的侨务工作。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侨务工作并不处于大众视线的焦点，但乔卫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任意拿出一件，公众熟悉的程度，凭谁都会惊叹。

比如，向港澳台侨同胞募集捐款建设奥运场馆“水立方”，乔卫是“第一责任人”。这件事，他带队做了7年。最后，来自107个国家和地区的35万港澳台侨同胞共捐款9.4亿元人民币。再比如，汶川地震灾后重建的重点工程、全球瞩目的新北川中学，全力推进募款、建设及后续支持，是2009年7月乔卫调到中国侨联后负责过的项目之一。

和乔卫交谈，他的语调很轻，但思维很快，说服力很强。这与他的经历似乎也很符合——低调的人，却总是做出令世人瞩目的事。何以如此？他解释说，只要你融入到时代的主题当中，自然就能获得相应的平台。

建“水立方”，为侨胞圆梦

2001年，中国申奥成功，举国欢腾。

和今天国人的理解并不完全相同，当时，很多人把中国申奥的成功，解读为中国终于被世界所认可。海外的几千万侨胞也是热情高涨。他们很想为奥运做一些事情，并且自发地开始酝酿。

而由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来捐资建设一个奥运场馆的想法，是在2001年9月30日北京市政府的国庆招待会上提出来的。当时有两位侨胞发言，其中一位是澳大利亚华人、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邱维廉先生，他提出能不能动员全球华侨华人为北京建一个奥运场馆。

这个想法，反映了很多侨胞和港澳台同胞的心声。

2002年7月25日，中共北京市委常委会听取市侨办的工作汇报。常委会上，关于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共同捐建一个奥运场馆的讨论非常热烈。

市侨办当时的想法，是建设一个小的场馆，资金总额在一两亿元人民币。但在场的领导同志说，要做就做一个大一点的，资金总额在六七亿左右。

从一两亿到六七亿，乔卫已经觉得压力很大。没想到，又有领导一锤定音，说要做就做个一亿美元的，做个标志性建筑！

那时候，一亿美元相当于8.3亿元人民币。作为当时的市侨办主任，乔卫成为第一责任人、方案策划人、工作协调人。

担子一确定，乔卫几天睡不着觉，甚至还向领导放出了“辞职不干”的话。但当时的市委主要领导提醒他，去东南亚走一圈看看，摸摸情况再说。

就这样，带着几乎压死人的担子，乔卫去东南亚走了一圈，见侨领，讲想法，摸情况。半个月下来，乔卫已经彻底放松了。因为，所有海外侨领对这件事都非常认可，热情很高。大家觉得这是他们参与北京奥运会的一个机会，是一件好事。甚至有人当即提出不管最后捐款多少，还差多少都兜底。

2003年7月13日，庆祝北京申奥成功两周年之际，北京市港澳台侨同胞共建北京奥运场馆委员会成立，这是由中央和北京市相关单位负责人共同参与的协调议事机构，乔卫担任委员会办公室主任。

捐建奥运场馆，最大的难点其实在广泛性上。乔卫至今还记得，他最开始的演讲稿里有这么一句话：希望能有一个标志性的建筑，让后人永远记住中国发展离不开港澳台侨同胞的参与和支持。

的确，要落实港澳台侨同胞共建一个奥运场馆这样的初衷，执行起来还是很难的——这不是几个富豪的事情，也不是几十个人的事情，一定做到广泛参与。

为了实现广泛性，让每一个愿意为奥运做贡献的港澳台同胞和海外侨胞都能顺利捐款，乔卫奔波于世界各地。几年下来，他一共做了近200场的演讲。

那些年，乔卫经历了无数感人的故事。很多时候，乔卫和海外的侨胞、华商进行沟通交流，还需要借助翻译。有好几次，企业家的捐款还没到，现场提供翻译服务的华人已经把自己的捐款送到了。或者，他刚在车上给大家讲完，司机的捐款就来了。

有一次，在西班牙巴塞罗那的一家餐厅里，乔卫向当地侨领介绍捐资共建工作背景以及奥运场馆的建设情况。乔卫刚讲完，结果旁边桌子上的人走过来：“先生，您刚才讲的我们都听到了，我们也是华人，请您接受我们的捐款。”

乔卫还记得，有一次在香港，面对一百多位港区的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他在宴会前讲了一个小时。本来这是个宴会，最初的场面很热闹，但乔卫越讲下去，大家听得越严肃越认真。本来8点就要开始的宴会，最终推迟到了9点，餐厅服务员也站着听到了9点。宴会刚开始，服务员就过来说，乔先生，我是香港人，我也要捐款。结果，两名服务员每人捐了1000港元。

为不给聆听捐资共建工作介绍的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带来心理压力，乔卫要求各出访团成员不要随身携带捐赠收据到情况介绍会现场，也不在现场接受捐赠。但很多时候，乔卫一走下当地的演讲台，就会被渴望为北京奥运会做贡献的港澳台同胞和海外侨胞团团围住，面对他们真挚迫切的捐款意愿，只好安排工作人员在现场接受捐款。所以很多收据都是用烟盒、餐巾纸写的，甚至还用名片写过收据。这些意外的捐款，都要等回到北京之后，再补寄正式的收据和证书。

结果，7年时间，共有来自107个国家和地区的35万人捐款，捐款总额达到9.4亿元人民币。到了捐款总额达到9亿元的时候，乔卫说他们当时有一个动议，就是不再接受大额捐赠。“捐一美元可以，但捐100万美金就不要了。”考虑到影响，这条没有公布，但执行中是这么做的。

乔卫说，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全体中华儿女的伟大梦想和共同愿望。因为有了这些年的经历，他对此有着最深刻的理解。他说，几乎所有的人，面对这项捐款，他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不是一个爱心捐款。就像一位捐款的日本华人所说，平时我们捐款是献爱心，给北京奥运场馆捐款，我们是尽孝心。endprint

让侨胞知道祖国的惦念

“亲情中华”艺术团活动是中国侨联在2008年创办的，是一个对外交流的平台。乔卫调任中国侨联以后，也曾带队到多国演出。

他说，这个活动除了文化演出之外，还有各种文化交流，比如中医药交流、书画交流、摄影交流、华文教育交流等等。并且，眼下的“亲情中华”已经不仅针对海外，而且发展到了“亲情中华”进侨乡，比如今年春节期间就要到福建、浙江、广西，开展走进侨乡，面对归侨侨眷的演出活动。

在带队出去的时候，乔卫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海外侨胞对祖国的感情。他说，海外侨胞，对来自国内的艺术团体，尤其是对侨联、侨办带队的这种演出，反应非常热烈，超出想象。

有一次，并非乔卫带队，在美国的一个城市，他去看一个“亲情中华”艺术团的演出。这个演员团队并不强大，也不是知名团体，甚至没有知名的演员。但是，当晚800多人的场地被坐得满满当当，还有很多当地政要到场。他发现，到场的观众，无论是侨胞还是当地政要、普通民众，男士全部西装革履，女士则个个晚礼服，大家都把这个活动作为一个盛大的节日来对待。

眼下，全国侨联系统已经派出115个团，前往62个国家和地区交流演出580余场。乔卫说，“亲情中华”艺术团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演出多少场，配套的文化活动也有多少场。有次在一个只有50万人口的国家，5000人的体育场坐满，到场的，还有这个国家的好几位部长。面对当地的侨胞和政要，乔卫做了一番演讲。

他说，我们这次来，最重要的，是转达祖国对海外侨胞的惦记。侨胞们过去对中国经济发展，对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中国跟其他国家的友谊做了非常多的贡献，我们都记在心里。面对你们，我今天想表达的是，祖国对你们的惦记，最主要的是你们的平安，和你们在当地是不是很好的发展。我听说你们很多人赞助了当地的公益事业，我对此高度赞赏。我希望你们继续加大对当地公益事业的投入，为当地的发展多做事情。听到这些，侨胞们都很激动，当地官员也很感动。

演讲将近尾声，乔卫专门给当地的政府官员讲到：中国侨联是几千万海外侨胞的娘家，我作为娘家人，面对今天来的各位政府官员，想讲几句话。侨胞们告诉我们，你们给了他们很多的帮助，我代表他们谢谢你。欢迎你们到中国去！

乔卫的讲话，把当地官员和侨胞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好几个部长轮流上台讲话，讲的全都是中国人到了我们这里，给我们做了多少的贡献等等。

从此以后，在许多场合，乔卫再说侨务工作，总是不忘强调海外侨胞对驻在国的贡献。

乔卫说，中国侨联的定位，应该是侨胞之家。所谓侨胞之家，就是把侨胞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侨联没有部门利益，也不图名。大家可以不知道有中国侨联，只要是对侨胞好的事情，就应该去做。海外侨胞不用记住我们侨联，只要记住祖国惦念他们就行了。

海外的侨胞，以及国内的归侨侨眷，都有正当的合法的权益。乔卫说，中国侨联对此十分关心。侨联会经常把海外侨胞的意见汇总反映给使领馆。而他们在国内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的时候，侨联也要出面协调当地的行政主管部门，维护他们的权益。《中华人民共和国归侨侨眷权益保护法》明确规定，侨联组织是归侨侨眷利益的代表者。乔卫说，他自己也经常处理一些侨界群众的来信来访。

为海外侨胞建北川中学

在乔卫的工作经历中，还有一次站在了全球的聚光灯之下，那就是汶川地震灾后重建，中国侨联援建新北川中学。

2008年5月12日，位于北川县任家坪的原北川中学在汶川特大地震中被摧毁。2009年5月12日，新北川中学在北川县新址永昌镇开工。北川中学是汶川地震灾后重建重点工程，是北川新县城灾后重建的标志性工程。北川中学的重建资金，全部由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归侨侨眷及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捐赠。

那段时间，乔卫每10天都要去一趟北川，非常辛苦。

乔卫说，汶川地震后，中国慈善事业迎来了一个重大转型期——“人人可慈善”被展现出来。最普通的民众都在踊跃捐款，而海外侨胞以及港澳台同胞的捐款也非常多。北川中学的重建，可以说是体现海外侨胞心系祖国、情系桑梓，向地震灾区踊跃捐款的一个缩影。

新北川中学2009年开建，要求2010年暑期开学必须完工。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担子——200多亩地，建筑面积7.2万多平米，工期非常紧张。那段时间，每10天一次，乔卫早上飞去北川，在现场开会，在工地上吃完饭，然后再坐晚班机赶回北京。他说，要确保工期、确保造价、确保安全，放松不得。

在学校建成正式投入使用的前一天晚上，乔卫住进了学生宿舍，并且一晚上换了好几个房间。他说，很多问题是看不出来的，但只要住进去，就什么都知道了。一个晚上下来，他发现蚊子多，宿舍没纱窗不行；门缝太高；有些水龙头不通水。

新北川中学所有的捐款全部上网，甚至包括大家用手机捐出来的的一块、两块钱。乔卫说，所有的公益事业，就是一个透明，只要你敢把一切都挂到网上，也就不会生出什么误解和质疑。

北川中学已经建成好几年，乔卫至今还有联系。谈起北川中学，乔卫很是自豪：他说，你看北川中学本来只是一所相对普通的县级中学，但现在已经是绵阳市重点中学了，高考上线率已经到了50%多！

乔卫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表达能力很强，善于鼓动的人。即便是为水立方募捐在全世界进行的一两百场演讲，他的语调也很低，娓娓道来。“有真情，不一定需要高调。还有，我自己认识不到的东西，绝对不会讲出来。”

乔卫其实是教师出身，实际上并没有做过很多学生干部。他是地道的北京人，母亲是从法国回来的，因此他也是侨眷。小学时候，他当过小队长；中学时候当过一个学期的军体委员。高中毕业后，他在一所学校任体育代课老师。1977年，高考恢复，第一批招生，乔卫考上了北京工业大学。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他进了学生会成为副秘书长。1982年1月，乔卫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在150人的教室里讲课，就需要用扩音器。endprint

很多人奇怪，每临国家有大事，乔卫总能站在关键的平台上。

对此，乔卫说，人的个人努力应该在时代主题当中。脱离时代主题，再努力也不会成功。而时代主题，不一定非要去抓它，因为它就在你身边。很多人抱怨没有平台，其实平台都是自己努力创造出来的。比如，如果当年不向北京市委反映海外侨胞热心投身奥运，“那后来的水立方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乔卫还说，每个人都应把自己和时代主题联系在一起。如果总是觉得缺少展示的平台，或者总觉得平台没有别人的好，那么平台就一定不属于你。只要我们愿意跟着时代主题走，愿意做出自己的努力，那么就一定有自己展示的平台，这个平台就一定能带你走向成功。“譬如我，即便没有水立方，也总会有奥运会。”

对话乔卫

《中华儿女》：这一年多来，我们都在谈中国梦。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全体中华儿女携手努力。请从侨务工作的视角，谈谈您对中华儿女这个概念的理解。

乔卫：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需要全体中华儿女携手努力。我们做侨务工作的人，会从另外一个视角看这句话。我在北京市做侨办主任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分析，侨资企业在中国发展当中的作用，首先是先锋，最早进入到中国的外资企业几乎都是侨资，有些是以香港同胞、澳门同胞的身份创办的。第二个是骨干。据统计，海外侨胞、港澳同胞在境内创办的企业约占外资企业的70%，侨资侨属企业已成为我国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三个是桥梁，他们回到中国的同时带来了技术和理念，带来了更多的驻在国投资者。所以，全体中华儿女，不仅包括了国内的所有中华儿女，也包括海外的几千万支持中国发展的华侨华人。

《中华儿女》：你和海外华侨华人有着很密切的联系，那么，根据你的了解，习近平总书记 “中国梦”的提法，在这一群体中中有什么反应？

乔卫：十八大以后，习总书记提出“中国梦”。这个提法在海外华侨华人中引起了非常强烈的共鸣。我对此有着切身的感受。他们很多人不仅认为中国梦是一个目标，而且还是一面旗帜。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他们应该是整体的参与者。很多朋友在习总书记讲到中国梦的时候，给我们打来电话谈内心的感想。很多人都说，相比我们所提出的其他目标，中国梦的提法对他们内心的触动更大，大家都愿意把自己放到实现中国梦的伟大进程里去。

《中华儿女》：海外华侨华人一直对中国的解放和发展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那么，在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征程中，海外侨胞和归侨侨眷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乔卫：据统计，从近代来看全世界范围内华侨华人总数在5000万左右，其中500万左右是华侨，国内归侨侨眷大约有3000多万。从近代来看，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社会主义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他们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邓小平同志就曾经把海外侨胞视为中国发展的一个独特机遇。中国的发展和他们的贡献是分不开的。

此前，我们一般的理解海外侨胞的贡献，是对中国经济发展的贡献。对此我们完全不否认。但实际上还有一个问题大家注意不多，那就是海外侨胞更重要的贡献实际上在驻在国。他们在国外的生存、生活、发展，带动了当地整体的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眼下中国经济总量居世界第二，那么中国和世界各国人民之间怎样交往，怎样成为朋友，海外的华侨华人能够发挥更加特别的作用。

《中华儿女》：中国的发展，过去主要是“引进来”，今后还要“走出去”。您刚才所讲的，是不是未来海外侨胞在我们走出去的过程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乔卫：是的，海外侨胞在促进中国和他们驻在国人民之间的友好作用会越来越大。未来在中国梦的旗帜之下，这个更加鲜明的突出出来了。

这个我们平时说得不多。实际上越随着中国的发展，可能更多需要他们的是在外面，让驻在国更多的接受中国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对外发展理念。

中华民族的复兴，是和平发展，是合作共赢。那么在中国走出去的过程中，需要世界理解中国的发展模式，还有对我们维护祖国和平统一的理解。侨胞们在外面组织了很多活动，驻在国的很多政要通过这些更加了解中国人和平统一的坚定信念，以及中国和平发展的理念。

所以，未来中国的现代化建设，需要海外侨胞的参与和支持；中国的和平统一大业，也离不开他们的参与和支持；但是我更加相信，促进中国和他们驻在国之间人民的友谊，更离不开他们的参与和支持。并且，这一点上，越是在中国不断强大，中华民族在伟大复兴道路上更上一个台阶的时候，越是需要他们来帮助我们做这个工作。

责任编辑 吴军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