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排场吃溺

做官就要有排场，古今一理。

排场，不动身是显不出来的，只要官身一动，前呼后拥自是不在话下，接待的阵势也是暴土扬尘，响遏行云。古人说当大官的出行是“四大天地”：出来时是惊天动地，到了以后是昏天黑地，老百姓是哭天喊地，走了以后大家欢天喜地。其实，出来行走的和接待的官儿们都知道，接待的排场，其实更多的只是虚荣，如果真讲实惠，那么把花的银子直接给了出来走动的官岂不更好？

然而，不。从来中国的官场都是精神、物质两手抓，钱要，排场更得要。

既然接待排场主要是满足被接待者的精神享受，那么，接待的时候形式肯定要重于内容。接待的规格越高，形式越是讲究，从具体办事人员到能见到高官面的地方官层级越多，里面的猫腻也就越多。

操办者借被接待者的名义捞满了荷包，被接待者有时甚至在至恭至敬的招待中吃了瘪。

清人陈其元在《庸闲斋笔记》中，记载了一件据说是他的祖父亲眼所见的事。说是嘉庆初年，福康安出巡。福康安据说是乾隆的私生子，乾隆爱屋及乌，对这个一表人才的宝贝喜欢得不得了。自打生下来，好事都是他的，坏事都是别人的，几件安邦定国的大功劳，虽然都是别人立的，但都归在他的名下；官封到最大，爵也封到极顶，权倾朝野，在当时，其实比那个“天下第一贪”和珅还要神气威风。所以，他的出行自然也是轰轰烈烈的“四大天地”，沿途州县极尽逢迎之能事，恨不得把官衙卖了也要把福王爷伺侯好。

福康安有一好，走到哪儿都要吃白肉片（即今天被我们封为满族宫廷菜的汆白肉）。这白肉片非得用精选全猪，整个放锅里慢慢煨熟，方才味美。一次，途经四川的一个驿站，上面早就吩咐厨子安排大锅煮上全猪。在福康安快要到的时候，厨子突然爬上大锅，解开裤子就向锅里撒尿。旁边的人大惊，厨子说，忘了买硝，只好拿这个顶了。众人怕担干系，只好隐瞒。

故事的结尾是富有喜剧色彩的，福康安大人吃过下了尿的白肉片之后，居然感觉甚好，说是一路上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肉片，因此赏了厨子一匹绸缎。

福康安后来是否知道自己其实吃了厨子的尿，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古往今来办接待差的人心里都知道，他们为官老爷安排的排场，有多少是蒙人的。

吃了下人尿的故事，恐怕还会延续。

【选自张鸣著《历史与看客》重庆出版社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