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艳萍
(四川警察学院,四川 泸州646000)
母语迁移理论与外族(国)人汉字书写识别
曾艳萍
(四川警察学院,四川 泸州646000)
母语迁移理论在语言教学领域运用广泛,在外族(国)人汉语表达错误及汉字书写偏误中,常常体现母语负迁移的作用。在文件检验中,利用这种母语负迁移,可根据汉语语病或汉字书写偏误,对说话人或书写人进行族(国)别的判断。特别是汉字书写识别,因缺少对汉字书写偏误的系统性研究,加之与文字学、笔迹鉴定学的关系密切,使其发展受到一定影响。
母语迁移理论;汉字书写偏误;族(国)别判断
在语言教学领域,语言迁移是指二语习得的过程中,目的语和其他已经习得的语言间的相似与区别之处所产生的影响。母语迁移,是指作为来源语的母语对作为目的语的外语产生的影响。在人们二语习得的过程中,母语迁移现象非常普遍,通常体现在语音、词汇、语法等诸多方面。母语对目的语的影响既有正迁移作用,也有负迁移作用,如母语为英语的人说汉语时的“洋腔洋调”,或是中国人汉译英时的“chinglish”(“中式英语”),就是受母语负迁移的影响。这种负迁移既不利于语言学习,也不利于文化交流,因此,在外语教学及对外汉语教学中,对母语负迁移研究甚多,研究成果主要用于帮助语言学习者克服母语负迁移影响,更好地学习目的语。
母语负迁移通常表现在使用目的语的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汉语是声调语言,声调具有区别意义的作用,这是汉语的一大特点。但世界上的许多语言是非声调语言,如英语、法语、德语等,以非声调语言为母语的人在学习汉语时,常常会分不清声调,形成“洋腔洋调”或将不同声调的字混用;词汇方面,不同语言之间同义词或近义词的词义往往并不完全对等,使用的语境也可能不一致,受母语词义的影响,在使用其他语言时可能会造成词语误用,如藏族同胞说“穿帽子”,就是受藏语影响形成的词语搭配不当;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语法系统,且语法是变化最为缓慢的语言要素,人们往往会将母语的语法系统套用到其他语言当中,如藏族人会将藏语的语法套用到汉语当中,不符合汉语的语法规则和表达习惯,例如“她很久哭”,就是受藏语影响,将补语前置。
除此之外,母语负迁移在文字习得方面也会有所体现。近年来,随着国际交流的日益扩大,对外汉语教学不断深入发展,外族(国)人对汉语的需求不仅仅局限于会说,还需要会写汉字,因而汉字教学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汉字教学,一直被认为是对外汉语教学的重难点。汉字属于表意文字体系,笔画纷繁复杂,外族(国)人学起来较为困难,常常出现形近、音近、义近别字,如藏族学生写“老师您敢兴趣吗”、“他很利害”。但应注意,这些别字特征是汉语水平低的表现,文化水平低的汉族人也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因此,并不如语音、词汇、语法特征那样具有典型的外族(国)人母语负迁移特征。
与这种别字特征相比,错字特征对外族(国)人汉语书面言语识别价值往往较大。对外汉语教学中将外国留学生汉字笔画偏误分为笔画数目错误、笔画形状错误、笔画关系错误、部件错误、结构错误等。[1]这些偏误出现的原因,从根本上说是汉语水平低,对汉字笔画的认识有缺陷,同时也与书写者的母语文字密切相关。
(一)笔画数目错误
笔画数目是汉字形体的区别特征之一,增笔、减笔、连笔、断笔都能区别字形,进而改变意义。但在有的文字中,笔画数目有时不具有区别意义,如韩文中增笔、减笔能够区别字形,但连笔、断笔却没有区别意义,如“”与“”可以通用,这就可能导致韩国人在书写汉字时,将连笔断开,或将断笔连写。
(二)笔画形状错误
汉字是以表意为主的文字,其基本笔形是横、竖、撇、点、折,很少有弧形;而拉丁字母系统的文字,其手写体除点外主要是弧形。母语文字以拉丁字母构成的书写者,往往将汉字笔画与自己母语文字的笔画做简单的比附,变直为曲,形成笔画形状错误,如将“阝”写成类似拉丁字母“B”,将“卩”写成类似拉丁字母“P”。同样,彝文中有“”、“”等弧形字,韩文的最小形态素有“”,受其影响彝族人和韩国人写汉字往往也将汉字的“口”变为“○”。而韩文的其他最小形态素均为直笔,没有弧线,因此,往往将汉字的撇笔和捺笔变曲为直,如“”。
(三)笔画关系错误
相邻笔画之间的位置关系,也是汉字的一个重要的区别特征。汉字规范对每一个汉字的结体有严格规定,一些细微的笔画关系差异就能区别字形,如“天—夫”、“己—已”,即使是在各种字体中,这些差异依然保持着区别意义的作用。但在韩语中,这种相邻笔画关系的位置差异不具有区别意义的作用,如字素“”的变体有“”,这些形体在笔画关系上差异明显,但不具有区别特征;母语文字以拉丁字母构成的书写者,也不太注重汉字笔画关系的区别特征,如笔画长短的差异,“未—末”、“土—士”常常被混淆误写。
(四)部件错误
汉字文化圈国家的书写者,如日本、韩国及东南亚国家,历史上受汉字文化影响较大。目前日文、韩文中仍有一定数量的常用汉字,东南亚国家因华人众多也流行东南亚汉字,但其形态与现行汉字规范写法有差异,有些是繁体字形,有些是异体字形,还有一些特殊写法。这些人在学写汉字时,由于母语文字中汉字字形的负迁移,不能很好地进行繁简异转换,形成此类部件错误。如“沖—冲”、“亜—亚”(日文),“臥—卧”、“狀—状”(韩文)。
(五)结构错误
汉字属于表意文字体系,与汉字同属表意文字的彝文、东巴文等与汉字构形有相仿之处,也可能会在书写汉字时产生负迁移。如彝文中的“”,其偏旁形态与汉字“比”相仿,但结构和运笔方向不同,受其影响往往会形成错别字,如“”。
在文件检验领域,母语迁移理论的应用开辟了新的天地,即言语识别中的外族(国)人汉语书面言语识别。与二语教学不同的,它是运用母语迁移理论,利用母语不是汉语的外族(国)人的汉语书面语错误,找出与其母语之间的联系,从而进一步对言语者进行人身分析的一项专门技术。这种识别实则是地域性言语识别在新时代的一种延伸,其理论基础都源于语言迁移理论。广义的说,语言迁移是指先行学习和后继学习之间的迁移,它既包括了语际迁移,也包括了语内迁移。地域性言语识别,实际上就是利用语内负迁移,即母语方言与共同语之间的负迁移进行言语者人身分析;外族(国)人汉语书面言语识别,则是利用语际负迁移进行言语者人身分析。随着国际交流的深入,汉语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日益增大,外族(国)人汉语书面言语识别甚至是口语识别,将越来越多地应用到文检实践中。
如前所述,外族(国)人受母语负迁移的影响,其汉字书写也会呈现一些规律性的特征,为分析人身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但在言语识别中,相对于语音、词汇和语法,对文字书写的研究则较少,一般将外族(国)人的汉字书写特征笼统地归为错别字较多、书写水平低,并未指向具体族(国)别的判断。究其原因主要有几方面:
1.对外族(国)人汉字书写偏误的调查和统计是一项繁复的工作。对外汉语教学领域的研究者们,在这方面做了不少努力,如北京语言大学建立的“外国学生错字别字数据库”,就是一个信息庞大的开放式语料库,不仅包括了各个学习阶段的外国学生的汉字书写材料,而且语料来源于不同国籍、不同民族的学生,并且对一定数量的特定学生进行了跟踪调查。这种数据库的建立依赖于丰富的语料来源——尽可能多的不同民族和国籍的语料采集对象,如果没有合适的研究对象群体,会给语料收集工作带来很大的难度。
2.在数据库基础上的类型学研究,特别是由于母语文字和文化背景不同,而产生的错别字分布差异的研究,是族(国)别判断的依据。北京语言大学“外国学生错别字数据库”课题组,以母语文字和文化背景为标准,将外国学生分为四类:欧美各国与其他拼音文字国家的学生、日本学生、韩国学生和东南亚各国学生。这在“汉族与非汉族”、“中国与非中国”的分类基础上进步了很多,但是,能否再进一步细化分类,还需要在语料基础上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
3.与言语识别多依赖于语言学不同,汉字书写识别与文字学、笔迹学关系更为密切。常见的汉字笔画偏误类型中,如笔画形状错误、笔画关系错误、结构错误等,与汉字的结体、字体的演变、笔迹特征的选择和认识等密切相关,特别是在对错字、别字所体现的文字特征的认识和判断上,常常需要与其他文字进行比对。这就要求研究者不仅对汉字结体规范和变化笔迹特征有深入认识,而且对其他文字的结体规范和书写变化也有一定的了解。
因此,从目前的研究情况来看,很难系统地将外族(国)人汉字书写特征与族(国)别识别一一对应起来。但在个案中,如果条件充足,仍能利用母语迁移理论对外族(国)人汉字书写进行识别。
2012年10月,四川省某某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受理1起故意杀人骗赔案。在1份《死亡赔偿协议书》和1张《收条》上,都有“曲比石且”的签名(图1、图2)。
图1 《死亡赔偿协议书》上“曲比石且”签名
图2 《收条》上“曲比石且”签名
该案死者为彝族人,犯罪嫌疑人化名“曲比石且”冒充死者家属骗取赔偿金,“曲比石且”为彝语音译。从案情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为彝族人。从嫌疑人的笔迹风貌上看,两个签名书写速度慢,运笔生涩,书写水平低;从笔迹特征上看,虽然没有错别字,但在运笔特征、搭配比例特征上有些怪异。汉字书写水平低,是外族(国)人的一大特点,再结合案情,种种迹象均指向嫌疑人为彝族人的可能性较大。
经过侦查,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敌日石日(彝族)。收集其笔迹样本时发现,嫌疑人敌日石日平时不写汉字,只找到其彝文笔迹样本。民警分别用抄写和听写的方法要其反复书写“曲比石且”4个字,作为案后笔迹样本(图3)。经过笔迹检验,发现敌日石日书写的案后样本,与《死亡赔偿协议书》和《收条》上的签名不仅在书写水平、字间组合上相同,而且在单字特征方面也符合,所表现的符合点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高,是同一人书写习惯的特殊符合。同时,在听写的案后样本中,发现一个罕见的错字“比”,且出现了3次。
图3 敌日石日案后笔迹样本
简单常用字出现这种结构错误型书写偏误,在汉字书写中较为罕见。是嫌疑人故意伪装,还是另有原因呢?在嫌疑人书写的彝文笔迹中,找到了频繁出现类似罕见错字结构的字形(图4)。
图4 敌日石日的彝文笔迹样本
可以看出,嫌疑人案后样本中的罕见错字,与上图彝文样本中的前字呈镜像,与案后字结构一致。经过分析,认为该错字系嫌疑人汉字书写水平低,受其母语文字彝文书写习惯负迁移影响所致,非嫌疑人故意伪装。最终通过笔迹特征比对,确认《死亡赔偿协议书》与《收条》上的“曲比石且”的签名笔迹为敌日石日所写。
在该案例中,依靠母语迁移理论,对彝族人汉字书写错误的性质进行分析判断,帮助笔迹检验者进行差异点分析,从而综合评断得出检验意见。由于所知案例有限,此案例实际并非外族(国)人汉字书写识别的典型案例。在族(国)别的判断上,母语迁移理论应有更广阔的空间,这需要加强学科内部的融合与学科间的交流,增进文件检验领域与语言文字教学研究领域在应用层面的合作,以适应不断发展的文件检验事业的需要。
[1]张静贤.汉字教程[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4:160-173 1.
[2]北京语言大学“外国学生错字别字数据库”课题组.“外国学生错字别字数据库”的建立与基于数据库的汉字教学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6(4):1-7.
[3]马月.从汉字文化圈国家母语文字与汉字的关系看对外汉字教学的针对性[D].昆明:云南大学,2010.
[4]朴恩实.韩国学生汉字错字成因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 1.
[5]郭圣林.汉字的笔画特点与外国学生汉字笔画偏误[J].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2008(4):63-69.
D631
A
1673―2391(2014)07―0170―03
2014-03-31 责任编校:李 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