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秋
雨打开了南方的春天
谁能猜透这含春的心事?
隐在唇边的潮声,说来就来,伴着一些花香、暧昧,或往事,时明时暗。
一阵急促的扣窗后,粒粒思想停泊在叶的小船,静听湿漉漉的拔节声。无边无垠,水扑不灭的火焰。夜半梦醒,听大地不能拒绝的波澜,不知引诱了多少花的红唇。遮拦不住的鸟鸣会在洗净的清晨,不约而至。细碎的步子常常走进暖风,和一些温润的呼吸。已感觉不到一个人的冷了。她好像总是在不经意中说出,要去追赶些什么呢!泥土、河流、花朵、绿叶,都是这个季节里,她想要打开的梦境。
低下眉头便是柔情万种。这样的情境会有花的愁怨,和青春年少的多愁善感,能持有此心境,一个人的春天是多么的美好,又是多么的幸运!
她常常拉下帘子,然后又将春色层层打开。拉下的时候,从来都不是最后的尾声。一场春雨一场新。
春天正站在雨的翅膀里,逐渐飞升。
返璞归真
经过一春的热闹后,花回到果实的内心。叶回到自己的本身。虫儿筑就新穴。鸟儿安定枝头。山林灌满,土地丰盈。
日子好像一切归于平静。它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生命就这样通过季节不断向自己过渡回归完善。
越接近土地越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所以,我们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山城里是幸福的。
小城不大并不繁华,通过一座紧连一座的山峦,放眼就能触摸到蓝天白云的情怀。山雾湿漉漉的萦绕一场场细雨氤氲而来漫过小城的上空。小城从山中穿行跳跃,河水从城边淙淙环绕。我们就在小城怀抱,每天能闻到山林的气息,听流水声,讲着土里土气的乡亲母语,看父老乡亲们挑着新鲜疏菜哼着山歌上上下下。这些都是能触摸到大地的心脏,我们的根的地方。也是土地向人类说出的最美妙的语言。
还有富水湖、古民居、隐水洞、九宫山……都是土地高高举向人类的恩惠与骄傲。
我们生活在这块纯朴的土地,既不迁移逃离,也不抱朴守拙。我们承沿前人美德,迎纳新世纪的春风。开拓奋进,繁衍不息。最重要的是我们保存了土地最珍贵的东西,还有珍藏在我们内心的那些永远。
很多城市人已厌倦了繁华的聒噪,浮世的缥缈,向往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最贴近土地的地方。他们开始在有意识地寻找。突然迷恋起北京老布鞋、吃住农家旅馆,一拨一拨狂热地寻山觅水。不断挖掘民间文化,倾听底层心声。
哪里最原生态,他们就往哪里跑。人们把这些行为叫做返璞归真。
返璞归真就是让鸟儿回到自然、人类回到土地,让整个人类社会过着自由宁静的日子。
再鲜艳的花朵最终要回到意义的本身。再远的流浪者最终要找回自己的土地,再风光的人们还是脱离不了自己的根。
沿着阳光的方向
与阳光有染的地方,一定有花香、蝴蝶、露水,树木葳蕤,鸟儿啾啁不止。
况且是五月的阳光正好打在季节的脸上,去太阳山,更是美哉。
太阳山,在通山县厦铺镇海拔千米之上。向东,再向东。过了一座山,又一座山。
沿山路前行,两旁青翠扑面而来,由不得你躲闪。五月的山间已是泼墨似的狂草。蝉鸣隐伏其中。黑蝴蝶于前方翩跹、引路,似云彩结集游移。我们走在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或者说她们舞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知道她们要去的方向一定不会有错。
不问蝴蝶的出处,就当是,一次诗意的相遇吧。不去触碰,怕一碰触,会碰碎了她们怀抱的瓦罐。
清泉将心交给大山一汪一汪地摊开,或发自肺腑地笑出声来。露出一颗一颗干净而光滑的石头牙齿。大家不约而同地要去品尝一口从大山嘴里吐出的甘洌。没有名字的山花一朵一朵地敞开心扉,或一伙一伙地簇拥、嬉笑、说着悄悄话。野草莓向清纯的草叶说出最后的心跳,尽管声音很小,势单力薄,还是很容易被发现。嘟起的一粒一粒的小红唇,是我们不能拒绝的诱惑,一相吻,甜蜜的爱意立即溶化。哈!多么贪婪的尘世!
整个时空被绿灌满。当我们走出山时,还会不会被绿浸染?我们的衣裳,我们的呼吸,我们的心灵。
太阳高高举过山顶,绿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向天边延伸。我们的热情也一浪高过一浪,向阳光的方向。
偶尔遇上一两处瓦色人家,也是我们不能错过的停顿。瓦片一致排列,保持旧时光的凝重与安好,久远为一行一行尘外读不懂的碳素色的文字。只有山色极力呼应,远远望去,多像一个一个抹不去的清浅的逗号。
我们盲目地闯入,又是何其的渺小。
我们越走越深,恐怕再走,出不来。刚摸到大山的脚趾,就此打住,省略掉的,日后补上。
我们不敢大声喧哗的太阳山。
秋
浮华散去。大地收拢翅膀。
相信沉默比喧嚣更具感染力。放下,一片,两片,敲击大地慈念的钟声。万物骤然俱静。
鸟儿浅浅地划过天际,很快隐向远方。几粒虫鸣。贪婪的歌唱。它们不知道唱出的是,整夜的挽歌。向日葵停止了花样年华的摇头晃脑。捧着虔诚的种子,向秋天,向土地日夜,朝拜。太阳一天比一天瘦,河流、山丘一天比一天瘦,雨水一天比一天瘦,比思念还瘦。
荷花闭幕。菊花开幕。谁说怎么打开都是秋?
石头、松树依然站在那里,冷峻的铁似的站在那里,既不欢歌,也不沮丧。它们最懂
秋是一种信念。
叶落
扫,扫,扫,秋风一遍遍地扫。
青春的毛发开始脱落。记忆一点一点地减退。它们没有一个抱怨或喊痛,只有无尽的高远与辽阔。它们握紧夕阳,静看流水胡须冉冉。
金色的夕阳洒满一地,多么温暖多么浪漫的相依相偎!
秋风还在,扫,扫,扫……
与其痛苦地挣扎着生命的漩涡,不如快乐美丽地舞蹈,舞蹈
然后,远远地望着,望着,望见枯瘦的手指。
留下来
风和雨与之耳语了好些日子后,它们终于选择离开枝头。
它们与高举了大半个人生的蓝天、云朵、星星、月光,可能还有一些飞虫,一一告别,来到熙熙攘攘的人间。
一走下来,它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铺就一条有自然气息的路,然后将月光一样的人留下来,翻翻金子般的记忆,或许能像它们慢下来一小片时光。
谁去想这是一个多么微妙而多情的季节?
车辆哼了一下粗重的气息,便疾驰而去。上班的人群抱着计时工资,匆匆路过。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弯下腰来,捡起一小馒头疙瘩,哧哧地笑着跑开了。清洁工走过来,将它们和着垃圾一起扫走了。
他们都从这里匆匆路过,谁也没为谁留下来。
这是城市的秋。
沉 淀
沉淀是一支待放的蓓蕾。其中的芬芳不必急于打开。到了该闪亮时自会释放。
沉淀是经得起时光打磨的文物。沉默于沧桑斑驳内心的,是呈述不尽的光辉与珍贵。
沉淀饱含智者的睿智与神韵。一切的充分理由,一切的从容不迫,一切的大气凛然乃至一切的成功都是为他们准备的。
根沉淀生命。煤沉淀燃烧。月沉淀光亮。水沉淀澄清。种子沉淀希望。草沉淀坚韧。泥土沉淀到最低处。
高高在上的我们是否也能沉淀一丝卑微,使高贵的思想也能弯下腰去,弯到民心最脆弱最柔软的深处。
在这个急功近利浮躁不堪的时代,我们太需要沉淀纯净的心灵。当什么也不缺只缺寂寞的时候,熙熙攘攘的街头是否还能看到故乡的蓝天和月光?一切形于修饰,光亮于表层生活的是否还能找到一张本真的脸?热衷于物质生活、网络文化的年轻一代是否还能沉下心来读一读中国古典名著?
洗尽铅华,唯心沉淀,才能静贮精气神。
曹雪芹沉淀了一个朝代的光芒。郑板桥沉淀成竹子。陶渊明沉淀成菊花。凡高沉淀成向日葵。海子沉淀成麦子。
又见秋去冬来。万物放下灿烂的回忆。大地终究是要收回那些华丽的词章。哪怕呈现出的是一片光秃秃的枝桠,或裹上寒冷的冰霜,或无比苍凉空旷寂寥,或即将到来的是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万物沉淀在冬的静美之中,何不是心灵的一种洗涤,又何不是守候一支即将到来的春?
在这个冬天,我们计划好了么?是静下心来看些好书,还是洗心革面找回一段缺失的爱情,或安下灵魂做你想做的人和事?
冬日·麻雀
冬天始终保持缄默。
从它的静谧里突然钻出几只麻雀,一只,两只,三只……
这些被山风或霜雪洗得一尘不染的小精灵们,只要一开口,就打开了翠玉精致无瑕的纯洁。
冬天紧闭双唇,像一卷珍藏已久的经书。阳光、霜雪、山川、河流、石头都是其中的章节。
整个冬天,这些小麻雀们一直在细细地翻阅着:从静躺着的树叶,一粒醒着的寒霜,一枚败落的果子,到直指蓝天的枝杆。
每一个词语,每一个标点,好像都是关于冬天的。或许是关于春天的。其中的玄妙,只有这些麻雀们才能读懂。
读着,读着,就读醒了很多片段。枝丫晃动了一下春天的表情。已低下的芦苇猛然抬起头来。一些干枯的叶片、茅草垛儿,哧啦啦的开始有了心灵的回应。读着,读着,也将自己读进此卷经书不可缺少的章节。很灵动,也很经典。很寂静,也很富有生气。
整个冬天被它们给撰改了。冬天越来越温暖。与那些冬眠的动物相比,小麻雀们是幸福的。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类相比,小麻雀们也是幸福的。
站立大地之上的花朵
被风怀想的花朵,终肯安下灵魂,静立大地之上。
她们相互簇拥,又各自打开。谁被这白色的芬芳淹没得快要窒息?一树梨花,满山花絮,奔驰的白马,悠闲的羊群......
都是她们想要抵达内心的写意。
这些从未署过名的花朵,冬日开得最灿烂的花朵,昙花一现的花朵……
冰,是爱的凝结。火,是爱的灰烬。阳光是赠给她,最绚烂的挽歌。
真的和你不一样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简单,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满世界里就我和你不一样。
你说你喜欢春天。喜欢春天的灿烂、丰盈、柔软、感性。喜欢每一根小草的柔弱,每一朵花的灿烂。喜欢它们无遮拦的释放。说喜欢就喜欢。很恣意地躺下,浪漫的打着滚,踩、踢、掐、揉,从不担心春天痛不痛。
我也喜欢春天。但我不喜欢春天千篇一律的开放。
与春天而言,我更渴望有一场秋的到来。喜欢秋天里:生命的历练、沉淀和怀念无限绵长。有果实饱满后的从容安静。藏进内心的火焰能折射出几个季节的光芒。静听生命的涛声。有夜半醒来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雨声的质感能潜入你,潜入我,潜入江南的桃花和一枚叶子的光华。或一场穿越远古旷世的凄美。有能高能低的落叶。高,高举阳光、花朵、果实和风声。低,就低到尘埃,低到大爱而无言。有倾心于秋天的狗尾草。秋天绿着,它也绿着;秋天哭了,它也哭了;秋天老了,它也老了。
与春天而言,我还怀念一场多年不见的大雪。一场无边无际地白空旷的大雪,一场容得下一个人的寂寞的大雪,一场听得见风声的大雪,一场突然被思念淹没的大雪。
它们也像春天一样开放,但只开心灵的花朵。花朵里有开不败的纯真。
责任编辑 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