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 幸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 长沙 410004
唐代中叶以后,名不见经籍的长沙窑崛起于中国陶瓷之林。长沙窑位于现在的长沙市望城县的石诸湖一带。其烧制出来的瓷器品种丰富,美观精致,实用性强。“考古调查证明,远在东汉末年从湘阴至长沙望城的石渚湖一带,已经烧制青瓷。而长沙窑则是唐代安史之乱以后(天宝末年),石渚一带应属岳州窑系统的瓷窑开始生产极具特色的釉下多彩产品,形成鲜明而又独特的长沙窑的艺术风格。” 这些瓷器在青釉下加绘彩色花纹,冲破唐以前单色青釉一统天下的局面,走出了一条崭新的发展之路。长沙窑在陶瓷装饰上,从注重瓷器的釉色美转移到瓷器彩绘装饰美的发展新方向。它是我国彩绘的第一个里程碑,为唐以后的彩瓷发展奠定了基础,是我国彩瓷工艺的骄傲。
何谓文化? 对它的诠释与阐述多种多样。英国学者泰勒说: “文化是个复合体,它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风俗习惯和作为一个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一些其他的能力和习惯。东周时期,在中国南方有一支高度发达且风格独特的区域文化——楚文化。湖南一带在古代是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这块土地上孕育了灿烂的湖湘文化,她是指一种具有鲜明特征、相对稳定并有传承关系的历史文化形态,是中华民族大文化中的一支独具风采的区域文化,它成长于辽阔富饶的三湘大地,糅合了中原文化与楚蛮文化的芳馨神韵。湖湘文化以其反映湖南人独特的心理与行为模式和精神内核,传承至今,同样影响着唐代长沙窑装饰艺术并始终激励和鞭策着三湘儿女的创造精神。
任何文化都是以人文为核心。人是文化的创造者,又是文化的承载和实践者。今天我们讲湖湘文化,更多的是指生活在湖南地域中的人们所秉持的思想品格与精神特质。长沙窑在我国陶瓷发展历史中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其装饰艺术的创新。
图1 褐绿彩斑纹壶
湖湘人将山水、人物花鸟及诗文书法创造性地运用于装饰艺术上,沿袭了湖湘文化审美意识。特别是高温釉下彩绘的创烧成功,为唐代的陶瓷艺术注入了绚丽的色彩。(如图1)褐绿彩斑纹壶,其装饰有大圆斑和小圆斑之分,大圆斑又有褐绿之别小圆斑多为褐绿相间的形式。这些装饰手法对宋代磁州窑、明清景德镇窑等全国各大窑口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极大地促进了陶瓷装饰的发展。
湖湘文化是长江文化的重要发祥地和楚文化最为典型的代表。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条件下,在阻山隔水的环境中,湖湘文化独辟蹊径,风致自创,得到了较充分的发展。这里山水奇丽,钟灵毓秀。造物主特别垂青斯土斯人,让他们在这满目葱茏、如诗如画的活动场景中感受灵气、涵养性情、激发灵感,得到“江山之助”。
长沙窑陶瓷的工匠们具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他们善于从生活中吸取元素运用到装饰中。装饰纹饰中,植物纹饰有莲花、宝相花、菊花、石榴、菠萝、慈姑、兰草、蕨草、芦苇、蔓草等,动物纹饰也很多,仅鸟纹就有20多种,有雀鸟、雁、凤鸟、鹭、鹳、鹤、鸽、鸳鸯等; 虫类纹有蜘蛛等; 走兽纹有狮、豹、鹿、獐、羊等; 象征性动物纹有凤(如图2)、鱼、龙、摩羯等。这些装饰图案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楚民族文化的象征及传承。
长沙窑中山水画有树林、云山、佛塔、草庐、水岸、航运等;人物纹饰(如图3)有竹林七贤、垂钓渔翁、持荷童子、外国女郎、异国情侣等。这类题材数量很少,不是长沙窑的主要纹饰,但却具有开创性。
从湖湘文化的基本倾向和主要施为看,求变趋新是其重要精神特质和价值追求。湖南人“敢为天下先”,就植根于不断的求变趋新。无论是治学还是用世,湖南士民都有一种浩然独立、戛戛独造、自辟蹊径、敢于突破各种藩篱的变革气魄和创新精神。长沙窑陶瓷在装饰上体现很强的实用性和生活性,“尤其是书法装饰以及诗画相配在长沙窑瓷器上最早出现,似乎开启了后代文人写意花鸟画的先河,也适应了书法在唐代空前繁荣的历史潮流。” 装饰以五言诗为主,也有少量的六言诗和七言诗。大多属于流行在市井巷里的歌谣(如图4)、格言俗语(如图5)通俗易懂,如:“悬钓之鱼,悔不忍饥”。其书法形式,多为楷书和行书,用笔险劲瘦硬,具有二王( 王羲之、王献之) 和唐代书家欧、虞、等笔意。
图2 褐绿彩飞凤纹壶
图3 人物故事图
图4 褐彩诗纹壶图
图5 褐彩文字壶
湖湘人对各种思想文化兼容并蓄,在把唐文化播向远方的同时,也引入域外的各种文化,产生了美术装饰的多样化,长沙窑也受到这个时期文化的影响,出现了丰富的域外题材风格的装饰纹样。如釉下彩绘的图案中有“外国女郎”(如图6)、“异国情侣”的波斯人等这些都是对外来文化(如图7)的吸收和应用,反映了湘楚文化有一种开放的气度。
长沙窑的陶瓷艺术受着诸多文化的影响,而源远流长的楚文化是其根基。长沙窑是楚人的智慧结晶,是湖湘大地培育的艺术之花。楚地自然人文环境与湘民桀骜不驯的性格,使得长沙窑在唐代陶瓷业繁荣的时期形成了不同于其它瓷窑的风格特征。“长沙窑器物的种类和样式很多,最具代表性的是壶,” 从这些饮器具的造型和装饰中可以感受到楚文化的深刻影响以及当时茶文化的兴盛和湘民独特的性格特点。
湖湘之地,山水迤俪,湖南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阳光雨水充足,湘北又有洞庭湖灌溉。农业经济是其作为大型手工业生产基地的坚强后盾。这就是石渚湖边的窑工们每日耳濡目染的寻常景象,也是长沙窑陶瓷纹饰生长的自然环境。长沙窑纹饰展现出来的勃勃生机,所体现出的文化意境都与这片土地密不可分。
长沙窑釉下彩绘装饰纹样,大都是湘江两岸极平常的景物,窑工通过细心的观察,将这些自然景观创造性地画上器具,这些纹饰既是湘江两岸自然风情的写照,也是窑工那种生存智能与意趣的遗存,是窑工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的体现。秦汉以后,楚地凭借丰厚的文化积淀和宽松的文化环境,成为南学的摇篮,禅宗的温床。“楚国的装饰艺术上所反映出来的楚民族审美观,是楚民族创造的一种与中原文化不同的新的美的境界,这种新的美的境界,就是灿烂的楚文化的民族特征,这种特征就与楚民族长期所处的自然环境、经济和社会生活息息相关。”
在湖湘文化的影响下,窑工发挥奇特的想象力和奔放、自由的宇宙空间美的感觉,使其装饰纹饰充满了芳香的湖湘生活气息,达到了天人合一得境界。
任何文化都是以人文为核心。人是文化的创造者,又是文化的承载和实践者。今天我们说的湖湘文化,更多的是指生活在湖南地域中的人们所秉持的思想品格与精神特质。年代还是危难时候,湖南人往往能够做出“不可以常湖湘文化以其反映湖南人独特的心理与行为模式和以其独树一帜的精神内核”,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长沙窑装饰的精神层面。
作为唐代子民,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心情都比较舒畅,人们的自身束缚和思想束缚有所减轻,主观能动性能发挥较大的创造潜力。他们用敏锐的发展眼光,审时度势,把握时代的脉搏,在新形势下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生存空间,充分挖掘自身存在的价值。这种精神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锐意进取的创业精神,天下均平的理想世界。对楚人人生理想产生影响的莫过于道家的“积弱图强” 、农家的“ 君民并耕”思想。老庄哲学的出现,标志着楚人世界观、人生观的成熟。楚地的人才自古便有两极发育的趋向,蕴育出了一流的政治家、军事家以及哲学家。春秋时期,楚庄王有着“三年不飞,飞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的雄心壮志。
二是勇于探索的科学态度,感情奔放的创造精神。株洲东郊岁岁奉祭炎帝陵,南岳主峰号称祝融峰、建有祝融寺,这些都充分证明楚人对祖宗神灵的景仰和崇拜。楚人将最美好的品格和最英武的形象赋予凤,是因为他们相信出自荆山的凤与他们的祖先有着某种亲缘关系。“他们尊崇凤,就是尊崇自己的祖先;他们钟爱凤,就是钟爱自己这个民族。”楚人景仰祝融、崇尚凤凰,一方面明确地表现出尊重客观,顺应自然,精于观察,献身科学的现实主义精神;另一方面则又体现出他们理想高远,想象奇特的浪漫主义色彩。这些都体现在了长沙窑装饰纹样上。在爱国主义诗人屈原身上,更加明确地表现出志向高远,忠于祖国的献身精神和想象奇特,感情奔放的创造精神。
三是审视适度的民族风尚,和平勤劳的民族品格。湖南民风淳朴、憨厚、诚实,则夙得湖南境内历任官吏及游人墨客好评。例如人称靖州“为天下之穷处,其蕞陋又在峡郡下,而士风不恶,民俗亦淳。”唐窑工们以其敏锐的发展眼光,充分发掘优势,随着经济态势变化,他们凭敏锐的预见性生产,在摸索中勇于创新。
长沙窑器具装饰中出现的佛教以及域外文化的形象,表现了湖湘文化深受道家玄学以及佛教文化的影响。长沙窑在装饰和造型上广泛吸取国外各民族的器物风格,装饰上许多瓷器绘有西亚图纹,如椰子树双鸟图文、棕榈花纹、奏乐胡人图。“堆花舞蹈女人图被认为是波斯阿纳西达女神像原形,在东南亚佛教国家也十分盛行。” 此外还有南亚热带风光的图案等,充分体现了湖湘文化对佛教及域外文化的包容性。湖湘文化养育了湖南人民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理想追求,勤俭、质朴、淳厚、自信的风情理性。这种精神内核无时不刻在发挥作用。
图6 外国女郎装饰纹壶
图7 宗教装饰纹壶
古老的长沙窑,虽然己经逝去,但我们能从它民间名窑画风洒脱、俊逸、空灵的釉下彩装饰艺术中感受到湘楚文化精神气质,同样的,这种文化精神气质也是中国文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综上所述,可见长沙窑陶瓷装饰纹饰是在唐代长沙窑艺术家们的主观能动性和湖湘人文自然环境、域外文化、宗教艺术等多元湖湘文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的,在新的历史时期,发掘湖湘文化的厚重底蕴,传承湖湘文化的精神特质,弘扬湖南文化的优良品格,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巨大作用。研究长沙窑装饰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对我国陶瓷发展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便我们从至深的层面上来触摸它的文化灵魂,这些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艺术欣赏价值,还具有史料价值;不仅仅是心智的启迪,同时还是一种文化的精神的感召,其对当代陶瓷装饰具有借鉴意
[1] 陈进海,《世界陶瓷》,万卷出版公司,2006
[2] 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文物出版社,1998
[3] 李建毛,《长沙窑兴衰断想》,湖南省博物馆,1991
[4] 何强,《唐代长沙窑瓷诗浅议》,岳麓书社出版,1991
[5] 熊传新,《楚国绘画艺术与楚民族的审美意识》,岳麓书社出版,1991
[6] 李辉柄,《长沙窑》卷2,第34页,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