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文
一个时期以来,美国奥巴马政府积极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加大力度对中国进行战略遏制和围堵。与此同时,中国方面则积极推动探索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笔者以为,只有把握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实质及其对中美关系的影响,积极加以应对,才能推动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
一、美国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实质及重要举措
“重返亚洲”及其后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其最终目的就是保持和加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地位,改变地区安全形势,推广美国价值观。这一战略的实施过程中,其关注点及着力点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
政治上强化美国的领导地位。美国的国家战略目标是全球霸权。冷战期间,美苏争霸,保持美国在欧洲的强大存在和跨大西洋联盟体系,一直是美国全球战略的重点。冷战结束后,世界范围的地缘政治格局迅速变化。面对亚太地区在世界地缘政治中的迅速崛起,美国必须将更多的战略关注转向亚太地区,只有首先保持其对亚太地区事务的主导权,才谈得上对世界的领导地位。美国总统奥巴马高调宣称,自己将成为“美国第一位太平洋总统”。而这正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关键所在。
经济上确保美国的主导地位。奥巴马上台后,采取了一系列刺激美国经济的举措,与此同时,面对亚太地区一系列新兴市场国家的崛起和区域经济合作的加强,美国竭力主导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为此,美国全力打造TPP,即“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其主要目的,一是想借此强化美国在日益繁荣的亚太经济圈中的经济主导地位,增加美国出口,提升美国经济的竞争力;二是想借此排斥中国,削弱中国经济在亚太经济圈中的影响力和竞争力。为此,美国为加入TPP谈判设置了两个高门槛:一是享有完全市场经济地位,二是实行完全的市场准入,即成员国之间实行零关税,试图借此把中国挡在TPP的门外。
外交上维系美国的盟主地位。美国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基础和前提之一,就是要加强与亚太地区主要盟友的关系,扩大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和存在,同时在中国周边一再挑起事端,离间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为此,美国一是继续加强在亚太地区已有的双边及多边同盟关系,二是发展与一般性友好国家的关系,三是积极拓展新的外交和战略空间,改善与曾经视为敌人和对手国家的关系。“重返缅甸”,就是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在外交上的一个大手笔。美国对缅甸策略上的调整,有其重要的地缘政治及能源战略考量,是对中国进行战略遏制和围堵的重要步骤,客观上也对中缅关系产生了冲击和影响,对中国国家安全造成了威胁和挑战。
军事上维护美国的霸主地位。保持一支超级强大的军事力量,是美国维护全球霸权地位的重要战略支撑。尽管由于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的冲击和影响,美国不得不在今后十年内总共要削减大约5000亿美元的军费开支,并且相应地减少在世界一些地区的军事存在和军事干预行动。但与此同时,作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举措,美国却一再强调将继续保持和加强其在亚太地区主要军事存在或军事关系。2012年6月3日,美国国防部长帕内塔在新加坡举行的亚洲安全大会(又称“香格里拉对话”)上明确表示,美国将继续增加其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在2020前,美国海军军舰部署会从现在的太平洋地区和大西洋地区各分布50%,逐渐转变为太平洋60%,大西洋40%。在2013年6月1日举行的“香格里拉会议”上,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再次强调,美国将继续亚太“再平衡”战略,并将采取更多“看得见的”行动实现战略重心的转移。
二、亚太“再平衡”战略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和挑战
冷战结束后,“遏制”和“围堵”始终是美国对华战略的主轴。奥巴马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其实质就是进一步强化对中国的战略遏制和围堵,也因此导致近年来中美关系频起波澜,在双边关系领域及中国周边地区展开激烈的博弈和对抗。
挑战中国国家核心利益。美国实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对中美关系的影响,首先表现为在双边关系领域一再挑战中国国家核心利益,如媒体所称的“三T”问题,由此导致近年来中美两国关系中风波不断。一是贸易问题(TRADE)。近年来,中美双边贸易发展势头迅猛。2012年,两国贸易额已超过了5000亿美元,中美两国互为对方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但随着两国贸易额的增加,两国间的贸易摩擦和贸易纠纷也愈加频繁,特别是美方频频举起贸易制裁的大棒,对中美正常贸易造成了严重干扰。美国一方面以危害国家安全为借口,竭力阻挠中国企业进军美国市场,另一方面继续禁止美国高技术产品出口中国市场。而与此同时,美国却又把中美贸易不平衡的责任归咎于中国,无端指责所谓的中国政府出口补贴政策,甚至打着贸易“再平衡”的旗号,强逼人民币升值,企图使中国重蹈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逼迫日本签署“广场协议”,导致日本经济严重衰退的覆辙。二是西藏问题(TIBET)。众所周知,“涉藏”、“涉疆”问题,都是中国国家核心利益所在。近一个时期以来,“三股”势力活动猖獗,严重影响了中国西部地区的社会安定和民族宗教团结,西部地区维稳、反恐、安边的斗争形势十分严峻。与此同时,美国政府持续在“涉藏”、“涉疆”问题上大做文章,严重侵犯中国主权,干涉中国内政,挑战中国家核心利益。三是台湾问题(TAIWAN)。台湾问题事关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是中国国家核心利益所在。当前两岸关系继续向缓和方向发展,但影响台海局势稳定的根源并未消除。奥巴马上台以来,美国政府一再违反中美三个联合公报原则,连续两次对台军售,军售总额达到131亿美元,严重损害中美关系。
影响亚太地缘战略格局及中国周边安全环境。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周边状况频出,海上安全环境更趋复杂,对国家安全战略全局的影响更加突出。美国积极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一再挑起事端,加强从外部对中国的战略围堵,其重点之一,就是加强在“第一岛链”的军事存在。一是加强在东北亚的前沿军事存在。其一,加强美韩军事同盟关系。2012年12月以来,由于朝鲜连续进行“光明星3号”卫星发射及第三次核试爆,半岛局势骤然紧张,朝核问题再次发酵,朝美博弈及朝韩对抗进一步加剧。在韩国总统朴槿惠访美期间,双方发表了《韩美同盟60周年联合宣言》。奥巴马对韩国作出了三个承诺:为韩国提供绝对的核保护伞;坚决阻止朝鲜发动对韩国的大规模地面进攻;如果有必要,美国将直接摧毁朝鲜的核设施。奥巴马强调,美国保留对朝鲜发动核打击的选项。美国还借机将大量高新武器装备部署在半岛周边。与此同时,美韩两国频繁展开“关键决心”、“秃鹫”等各类联合军演,对朝鲜进行武力威慑。由此,美韩联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其二,加强美日军事同盟关系。在过去几年日本民主党执政期间,美日同盟关系一度受到冲击和影响。但自2012年4月中日岛争再次发酵以来,特别是自民党的安倍政权上台后,美日军事同盟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加强。日本积极充当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抓手,挑战中国,同时借钓鱼岛问题拉美国下水,让美国替它背书;美国则一再纵容日本突破禁区,在复活军国主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与此同时,美日频繁举行包括“离岛夺占”科目在内的大规模联合军演。由此,美日军事同盟关系得到加强。在此基础上,美国积极撮合日韩放弃嫌隙,尤其是在“独岛”(日本称“竹岛”)问题上的尖锐对立,推动建立美、日、韩联盟。美国此举名为应对朝鲜的核威胁和导弹威胁,实则进一步强化对中国的战略围堵。二是巩固与台湾的实质性军事联系。其一,加大对台军售力度及规模。2010年1月,美方宣布向台湾出售“黑鹰”直升机、“爱国者-3”反导系统、“鱼鹰”级扫雷艇、“鱼叉”导弹等总额近64亿美元的武器装备。2011年9月,美国再次宣布有关对台军售计划,包括为台“改装”其现有F-16A/B型战斗机,售台军用飞机零配件并提供有关训练项目,军售总价值约为58.52亿美元。其二,进一步密切与台湾军方的Link-16数据链联系,实现美军与台军之间信息情报的互通互享。其三,实质性地参与台军的年度军演,包括兵棋推演以及实兵对抗演练。这不仅是展示一种政治上的姿态,而且台海一旦有事,此举也极具实战价值。endprint
三是重返东南亚,实现在南海的直接军事存在。其一,加大在南海方向实施抵近海空军事侦察活动的力度,紧盯海南岛及南海方向战略设施以及军事部署。其二,频繁地与南海周边国家举行一系列的双边及多边联合军事演习。其主要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孤立中国,离间中国与南海周边国家的关系,一旦中美在南海有事,将逼迫这些国家选边站。其三,寻求在南海周边如菲律宾的苏比克湾海军基地、新加坡的樟宜基地,特别越南金兰湾基地的使用权。由于金兰湾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优越的港口条件,一旦美国重新得手,整个南海区域,北至台湾海峡,西南到马六甲海峡,都将完全置于美国的直接军事控制范围内。这意味着在南海方向,中国将直面美国的军事存在。
三、探索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
如何确保中美关系健康、成熟、稳定发展,不仅事关中美两国人民的福祉,而且关系到亚太地区及世界的和平与发展,因此需要准确把握中美关系的战略定位及发展方向,通过中美双方的共同努力,走出一条前无古人、后启来者的新型大国关系之路。
准确把握中美关系的战略定位。今天的中美关系,已经取代冷战时期的美苏关系,成为当今世界上一对最重要的大国关系。但今天的中美关系与冷战时期的美苏关系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是过去的美苏关系是大国争霸的关系,而今天的中国一再强调走和平发展道路,永远不称霸,永远不做超级大国。中国并不试图挑战美国在国际上的主导地位,也不试图单方面改变现有的国际秩序和国际关系体系。二是美苏之间是单纯的竞争和对抗关系,进行所谓的“零和游戏”,利益直接冲突,几乎不存在共同利益,而中国则强调互利、合作、共赢,把利益的蛋糕做大。中美之间客观上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空间和联系,如中美互为对方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中国还是美国最大的债权国。这种共同利益以及紧密的经济贸易联系,客观上已经使得中美两国成为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一个时期以来,西方曾经流行过“中美共治”与“G2”(即中美两国集团)等说法,但都未得到中国政府和领导人的接受和认可。其主要原因,一是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对于国际事务的影响力远没有达到美国的水平,不能像美国那样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只能是尽责而已;二是中国政府坚持独立自主及不干涉内政原则,主张自己的事自己作主,国际上的事则大家商量着办,反对像美国那样四处插手,干涉别国内政。而对于“中美共治”背后所隐含的美国做老大,中国甘心做老二,配合美国的战略意图,中国更是不能接受。因此,如何把握中美关系,给两国关系一个准确的战略定位,对中美关系的发展意义重大。1997年至1998年,在中美两国元首的互访中,双方同意建立中美“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但由于1999年发生中国驻南使馆被炸事件,两国关系严重恶化。2001年小布什上台后,把中美关系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关系”。直到2002年,中美双方再次把两国关系定位为“建设性合作关系”。2009年,两国确立了面向21世纪“积极合作全面的中美关系”。2011年,两国再次强调共同努力推动建立“相互尊重、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关系”。在此基础上,中美两国建立制度性的战略对话机制以及两国领导人之间的高层交往机制,就显得尤为重要。目前,中美两国之间的合作对话机制已多达190多个,特别是2009年,中美两国元首决定,将原有的中美战略对话以及战略经济对话机制合并为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至今已展开了五轮对话,并且取得了丰硕成果。2009年至2012年,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共进行了12次正式会面,时任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与奥巴马总统在5年中也进行了9次电话交谈、书信往来及正式会面。由此可见,中美关系的战略定位以及相互之间的对话沟通机制是成熟和完善的。
推动建立中美关系的新架构。我们不仅要明确中美关系的战略定位,更需要把握中美关系的战略走向。从历史发展长河的角度来看,中美之间的权力转移,是一个客观的历史进程;而一个新兴大国与一个守成大国之间如何避免对抗和冲突,则是一个历史性的课题。回顾历史,近代以来世界范围的权力转移,既有英国打败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和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从而建立起日不落帝国,也有美国以暴力反抗英国的殖民统治始,而后却有英美之间的权力和平过渡;既有欧洲的德国和亚洲的日本企图挑战既定国际秩序、建立新的霸权却以失败而告终,更有二战后苏联与美国争霸却最终导致国家的解体。由此可见,历史上的大国崛起和权力转移,往往都是伴随着血雨腥风,暴力、冲突,甚至战争不断。我们要用实践证明,我们能够走出一条和平崛起的新路,规避近代以来由于大国崛起所引发的历史悲剧。在此情况下,随着中国的迅速崛起,中美关系应该向何处去?应该如何确立中美关系的新架构?历史需要答案,而现实更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这个答案就是中美两国应该共同探索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这种新型大国关系,要求中美之间要超越你得我失、你赢我输、你兴我衰的零和思维,进一步增强战略互信,要尊重对方而不是挑战对方,关照彼此核心关切而不是逾越战略底线。它意味着对传统大国关系模式的摒弃,是国际关系理论和实践的重大创新,也是中美两国的必然选择。
(作者系解放军南京陆军指挥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黄 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