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卜永光(国际关系学者)
乌克兰正在成为欧洲新的“火药桶”?
文 卜永光(国际关系学者)
经过国内大规模冲突和街头政治中的流血,乌克兰国内局势由于亚努科维奇政权被从堡垒内部攻破发生骤变。“祖国党”控制议会后,迅速解除原总统的权力,释放了反对派拥护的前总理,并宣布提前举行大选。在反对派开始庆祝,甚至国际社会的一些旁观者又在欢呼“民主的胜利”之际,乌克兰局势的危险性实际上被大大低估了。
乌克兰一夜变天,让人想起其十年前的“橙色革命”。当时亲西方的尤先科等,正是通过街头政治的力量,使亲俄罗斯的亚努科维奇失去了眼看到手的总统宝座。对当今乌克兰局势持乐观态度者中的不少人,那时对其前景抱有同样的美好预期。不过,由于国内经济不景气等原因,亚努科维奇得以在2010年卷土重来,当选总统并终止了“橙色革命”。如今他再次被驱逐,十年之间,乌克兰走过了一个轮回。
讲乌克兰语、西部居民为主、以融入欧盟为重要诉求的街头反对派,只是充当了政局博弈中的棋子,而难以成为推动国家良治的建设性力量。缺乏能够凝聚共识的真正政治家的权力变更,不过是不同政治寡头和派别之间的权力轮换。但“城头变幻大王旗”只是乱局的表象,“乌克兰山芋”之所以烫手,首先源自其国内政治的复杂性。其一,乌克兰是一个内部裂痕明显的国家。使用俄语的东部居民在情感上亲近俄罗斯;讲乌克兰语的西部民众则希望摆脱俄罗斯控制、融入欧盟。双方的对立由来已久,甚至发展到以讲对方语言为耻的地步。这种“文明的冲突”是乌克兰动荡不安的重要根源。其二,国内党派和寡头林立、腐败严重,总统、政府和议会三大权力机构长期对立,相互掣肘,是乌克兰政局长期不稳的体制原因。其三,全球金融危机特别是欧债危机发生后,外贸出口的急剧萎缩和外资的大量撤离,使乌克兰经济严重恶化,加剧了民众的不满和政治分裂。
乌克兰的悲剧还源自其在国际政治中的特殊性。美国学者米尔斯海默曾提出“大国政治悲剧”的命题,即认为国际体系的特点决定了大国之间无法摆脱相互冲突的宿命;与该逻辑相对应,世界舞台上的小国常常无法逃脱被大国意志左右的命运,则可以称之为“小国政治的悲剧”。乌克兰的不幸在于,它既是个大国又是个小国,同时具备了两种悲剧元素。一方面,它是除俄罗斯外面积最大的欧洲国家,作为地区大国难以像小国那样实施中立。如何在西方与俄罗斯之间寻求平衡从而避免与大国冲突,在该国内部始终难有共识;另一方面,在强国林立的欧洲,它的综合实力相对弱小,很难将国家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在俄罗斯与西方双重压力夹缝中的乌克兰,没能左右逢源,而是迷失了方向,也扩大了国内政治的裂痕。
中东欧是世界政治中的敏感地带。从“巴尔干火药桶”带来的巨大灾难到希腊的内部冲突引发冷战,再到前南联盟的一再分裂,历史经验表明,一个大国夹缝中被撕裂的中东欧国家,自身以至对外部世界都是极端危险的。曾在苏东剧变之际声言民主胜利、“历史终结”的著名学者福山,二十年后已修正其观点,将强大的国家、法治和负责的政府视作政治秩序和国家治理成功的根基。目前的乌克兰尚不具备上述三要素中的任何一个,国家动荡的根源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可能因为非正常的权力变更继续恶化。日渐巴尔干化的乌克兰正在成为欧洲新的“火药桶”。
责任编辑 刘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