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修
暗中发生(组诗)
ANZHONGFASHENG
张凡修
张凡修,1958年6月生,河北玉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歌发表于《鸭绿江》等多种刊物,入选《中国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地气》等三部。2010年,被《诗刊》《星星》联合评为“中国十大农民诗人”。
肉眼看不见冰面的厚度
猫一样的半个脸
在这样一张脸上穿过
我太专注于
专注从薄处下脚
以致于慌乱、胆小。以致于我忽略身旁
露出冰面的芦尖
一直在鄙视我内心的窗户纸
曾经在哪一次行走中有过出轨,或者偶尔莫名其妙的鲁莽
芦尖尖锐的叶片,一直在鄙视
我内心的这层窗户纸
虽并未捅破。但总有某种歉疚
猫抓样刺痒
我对孤绝的认知来源于被河流包围的夹滩。那是我们惯于模糊的
低洼部分
怎样挣扎着把自己
托举,成为山峦
——草木旺盛是令人惊奇的。在秋天
从不阐释地接纳,也绝不无谓地依赖
光合、养分仍能
独活
有那么一刻,感觉和它们一样茫然无助
我接纳,我依赖。在冬天
我开闸放水
把一船舱的泥鳅
倾倒在每一条河中的任意
角落。试着包养,每一个企图滑蹿水面的敌人
秋野因恪守颗粒而宽容
短暂无人的孤寂
敞亮的余光
——更远处
散发某种阴谋的味道
它酝酿在刚刚消退或即将涌来的熙攘之中
紧张、压迫、慌
击碎也罢,打破也罢,更远处
有爆发的张力,不知不觉把你弹回去
不知不觉就达成共谋
沉睡已久的情愫被激活、异化。直至同流合污
依旧是,片段或不完整的零星
奔往。含蓄,不动声色
把过早聚拢的颗粒奔往更远处再次播撒
有如雨下在圆凳上。天亮时,最先透亮的
凳面,连成了一片
凳腿雀跃。它雀跃的碎小的苇荡
九曲回环:滟潋、婆娑
许多新来的鸟立在凳面,把凳腿、楔铆和色漆之外的原栖居的
旧天空,集结起来
相得益彰。在笋河——
每两片大肺叶之间,有锐角的隔阂
水前倾时,依附着凳面
被结缔组织包裹在一起的肺根
会挤迫一件乐器。翠竹是空心的,但吹不响
而此时的凳腿,实心处在水中
腐烂。深夜
在深处,驱赶,白花花的吹奏者
应该可以提及,柿树上那张脸的红润与姣好了——这回
下着雪,轻搓,轻揉,柿树上那张脸
是父亲执意留下的
我曾忘记了那张脸的模样
一个冬天
抽离的凹瘪极限着凹瘪的抽离
很早前,我曾想摘下来
竹竿伸了又伸
现在我不这样,现在
我一心一意地在柿树下挖土
带着冰碴儿的土搭成埝状的一个圆圈
辘轳摇上来的水
等不及,对那张脸的信任
我和柿树,柿树和雪,从来不曾,拥有片刻瓦解
它们吃到根部的样子
和我正好相反——
细碎的蹄印疏散有序,渐渐脱离
视线之外——我的脚印杂乱
我跟在替我携包袱的绵羊
后面。是一片落了秋的白杨林
脚下有若干隐秘的小溪
小溪又窄又小
但一步也是河。我还是
很费力地跨过去
风若无其事地吹,我的羊群踮着脚尖
把一些风吹不走的东西
悄悄揣进怀里
水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叶子走不远,羊群够得着
——“羊什么都吃,一直吃到根部”
责任编辑 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