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杨胜应[苗族]
与陈子昂共勉(组章)
四川 杨胜应[苗族]
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如何此时恨,噭噭夜猿鸣。
——陈子昂《晚次乐乡县》
对于故乡,我并不算是迟到者,太阳落下去还会升起来,我的离别正是你离开千年后的一次代替,但我不能够代替你的孤独,你的孤独有王,有疆域,还有臣民,我只有七百多里的红尘和白发异地生。
请原谅我不能够用你的边城,取代我的停滞、留宿,或者颠沛流离与随遇而安,让我路过重庆的时候,取几滴长江和嘉陵江的汇聚之水,为你的故乡铺设好共振的阶梯,让我知道现代诗歌和唐诗、宋词、元曲的一脉相承,让我知道什么是千古名句和悬崖峭壁。
或许,历史是这样理解的,你的乐乡县正是我的遂宁市,千年前有猿鸣引发你体内的河流,如今我有火车的嘶叫牵出我胸腔里的沸腾。是的,沧海桑田不变的依然是明月,我们唯一共享的灯盏,让你成了一首诗词的上阙,而我作为下阙,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是一个充满追求和热爱的结局。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陈子昂《春夜别友人》
每天都有出发和归来,每个人都有朋友和离别,但只有你借微醉,说出金樽的空和荡漾,说出银烛的闪烁与青烟。所以,你是光明的投影,你是河流的倒行。你在千年前动用唐诗铺就了夜行的阶梯,供我驻足、栖息,但却不让我看见你。
你有你的蓝天和白云,我也应该有我的清风和明月。所以,无论是千年前的你,还是现在的我,我们都必须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才能够看透人间浮云,才不会饮了黄河水就忘却了长江水,才可以在明月间潮起潮落,才可以在万水千山中完美转身。
所以,无论是唐朝,还是新中国,她都是我们的唯一,称呼完全可以和朋友一样多。其中经常叫的是镜子,藏在内心深处的可以是灵魂,至于偶尔想起,或者干脆想不起,你在千年前没有来得及追问,我现在可以代替你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向大家问好。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站在幽州台,天大地大,却感觉不到家,落日尚有沟壑收留,江河也有大海的去处,唯独你,带着悲凉,踩响了唐朝的阶梯。
或许,你也开始怀疑,“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的诗句。所以,你动用了词语,也动用了湛蓝色的天空,把汹涌、动荡和悲怆返回给自己。而我唯一可以动用的是你的诗歌和我孑然的本身。在你面前,我羞于说出我渺小的命运。
但你却不知道,时间让更多的词语复活了过来,她们像长了翅膀的大鹏在宿命中飞翔,篡改了词语的方向,不安地,在你的故乡,遂宁抬起头来。不过,你得原谅我,时间虽然过了千年我还是没有准备好,依然那么慌张。
所以,我把大世界、小视野藏在了诗中,希望在人们诵读当中,发现横陈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桥梁,并能够成功地引渡一批良善之人,我才可以更好地替你提到精神和气节。
兰若生春夏, 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 嫋嫋秋风生。岁华尽摇落, 芳意竟何成?
——陈子昂《感遇三十八首(其二)》
你把兰若种在心中,就是想让她长过千年,甚至万年,让她的容姿被我和更多的后人看见,不自命清高,也不浓妆艳抹,一旦亲近,内心就会宁静三分,对爱的执着就会递增三成,而把自己当成是她的化身,就算肉身连接着红尘,但头顶不缺乏蓝天,脚底也不会远离厚土,一颗心包藏的不是祸心,而是优雅清秀的身影。
就是如此美好的花儿,却全是不易触碰的美,她易碎,像一件优美的瓷器。当秋风嫋嫋,她便期期艾艾地与你告别,假如落日是上帝剔除的一点欲望,那兰若的飘零则是剥开的一件衣衫。兰若只是你对生活的一种隐喻,隐喻不可耻,也不可怕,你惶恐的是这些事物在人间投下的苍凉倒影。
所以,兰若是你的美,但也是你的暗疾。我读到你诗歌中的语调,等于我得到了你千余年的转身,如此我也有幸成为兰若的一个化身,在人间作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停顿,但绝不随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