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心灵的牧歌——记中央美院教授曹力

刘海英

放飞心灵的牧歌
——记中央美院教授曹力

刘海英

春风徐徐，微凉，静谧，品读曹力的作品，似有自由驰骋于天地之间的玄妙感受，挣脱了传统的束缚，抛开了都市的喧嚣，陶醉于如花般绚丽的色彩世界，聆听着如天籁般的田园牧歌。

曹力的油画创作以善于运用色彩的神秘和真实的梦境而独具一格，这得益于艺术家的故乡贵州，那里有茂密的树林，有种类及名目繁多的动物和植物，那是激发人幻想的天然场所，那片到处生长着神话与传说之树的山区，赋予了他如此之多的音乐与诗画意识，美好的童年回忆使曹力的作品始终保持着烂漫纯真而又梦幻空灵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经过多年系统的造型训练，曹力养成一种严谨细密的审美理想，此一理想，又同他的性格特点以及至今仍深深作用于他的西南地貌特征相吻合。这促使他对画面精雕细琢，要求每一局部都有其独特的味道，不厌其烦地追求艺术的完美与精到。曹力画中的许多细节，因为体现出绘画语言本身的美感而具有独立的欣赏价值。

曹力曾当过工人、演员、乐队小提琴手，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壁画系主任。许是生活的历练造就了他在当今画坛自成一派的风格。坎坷的生活经历，也给予他体验生活酸甜苦辣的“机会”。他把他的所见所闻，把他内心的体验，默默地燃烧和转化成想象力和创造力，并诉诸画面。曹力爱幻想。他画面上的众多形象，不是客观物象的真实再现，而是幻想世界中奇异的人物、动物和花草，他们或夸张，或变形，或时空错乱，或次序颠倒。人类从事一切活动，均需想象力，而对艺术家来说，想象力尤为重要。想象力，是透视现实和超越现实的一种能力。只有对现实和自然有很深的认识和体验而又善于思考并在心灵中加以升华的，才可能有丰富的想象力。曹力之不写实，非不能也，乃不为也。曹力的作品把我们引入到他创造的童话和寓言般的世界，那里是那样的纯净、绚丽多彩，那是一个个荒谬、离奇和怪异的空间。了解曹力身世的人，会懂得他何以如此耽于幻想，又何以如此耽于荒诞的幻想。

欣赏曹力的画实在是一种享受。品读这些作品像品茶一样，要一点一点地咂摸滋味，细品精读，慢慢地去寻找，去发现与你心灵相通的契合点，任由你的思绪随着他的心灵想象在亦真亦幻的世界里飞翔。他的作品能引导我们进入谜一般的幻想与超凡世界。我们在这里找寻着儿时的梦幻，体味着对泥土的那份亲情。城市的喧闹已不复存在，丑陋在这里也变成了童话般的美好，在假性空间中已经生活惯了的人们纷纷摘下各自的面具，在这个世界里面复苏真性的良知。

在当代西方美术思潮的冲击下，在许多人都追求并创建新观念、新空间的时候，曹力却天真惬意地画着，做着一个个彩色的梦，在神奇的光环中捧出一颗充满柔情的童心。曹力的取向并不偏颇，他在中央美院的学生时代便打下了较扎实的写实功底。但他不满足于此，由于他的个性、趣味的追求，他想表达那些写实手法无能为力的意境。

在曹力的艺术创作中似乎始终潜藏着矛盾，这是一个想真实地表现自己内心世界的艺术家所不可避免的。他是在贵州接受的早期艺术教育，独特的地域文化总是有着潜在的影响，后来到了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后来转到壁画系)后，受到了真正的苏式和法式的学院教育。他也努力使自己适应这种教育。但曹力天生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墨守陈规的人，他很快地就将西方文化与中国古老艺术结合交融，深入敦煌、西安、内蒙古、黔东南等地考察研究，恣意吸取着丰富的文化营养，同时挖掘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当然他也从后印象派、维也纳分离派、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艺术中吸取养分，他从这些艺术中看到了与贵州文化相通的东西。因此，他在表现少数民族的题材时，并不注意完美的形象和纯美的线条，也不是一目了然的少数民族风情，而是一种情景的创造，你可以从中看到一种形式的力量和精神。曹力在80年代初成为引人注目的青年画家，就是因为他真正用一种自己的语言阐释了艺术的各种可能性。地域文化与民族文化为他提供了形式创造的活力，使他在原始主义风格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因此对于曹力来说，在艺术创作中最重要的不是呈现外部世界而是倾听心灵的声音，表达内在而自由的精神空间，并与人共同享有它，这是曹力绘画创作最根本的动力。他的画是主观的，更是客观的。太主观的东西人们不易接受，太客观的东西人们不喜欢接受。在似与不似之间，他自由地驰骋着，这是地道的中国人的时空意识：自由自在，天人合一，一切都在和谐与矛盾、矛盾与和谐中。

可贵的是，曹力的本领在于创造，更在于征服。他让我们信服，这创造的世界是“真实”的，是艺术的“真实”。确实，他的想象力和基于想象力的创造，和我们周围的真实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他在自然和现实面前从不懈怠，他总是认真地观察、研究和领会。曹力站在中国这块土壤上，但他作为艺术家的眼睛和心灵却朝向和通往整个世界。他作为中国最高美术学府的一名执教者，在学院的围墙内默默地架起沟通传统艺术和现代艺术的小桥。他清醒地避开许多世俗的杂念，静静地思考生活，思考艺术。当从自然中吸取了天地的灵气，再以饱满的情绪和丰富的印象回到艺术中时，他会觉得充实和充满自信，他的艺术中也就会洋溢着对自然的爱意。他知道，作为艺术家，他的天职就是劳动和创造，就是永无休止地寻找和发掘，在自然中，在自己的内心中。他悄悄地唱着自己的歌，这歌声出自他的肺腑，亲切自然，富有人情，美妙奇异，略带苦涩和孤寂，跳动着现代的节奏。在新世纪的舞台上唱响。

艺术创造越自由，境界越开阔，艺术品位便越高。自由创造，总是艺术家憧憬和追求的目标。自由境界是人人向往的。而能否在艺术表现中进入思想的自由，却并不那么简单了。怎样才能进入自由创造的境界，常常是艺术家摆脱不了的苦恼。曹力的气质里好像天生就有一个诗人，他拥有一个诗意的王国，他的诗是用游走而奇诡的线条和斑斓而和谐的色韵吟唱的。慢慢地走近曹力作品的时候，你并不能也不想完全读懂他的画，那种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状态，有如雾里看花。曹力研究中国和外国的艺术经验，不满足于技艺的学习吸收，更重要的是对艺术本质的领会。大概也是这一点，促使他打破绘画创作中所谓正常的时空观念，打破约定俗成的透视法则，自由自在地运用点、线、面来大胆地组合画面。

我想要特别指出的是，曹力重视生活体验和知识的积累，重视修养的提高。他说：“当我怀着对生活的热爱，饱吸自然之灵气”，再“面对一个空白的画面时，有千万种可能性容我去选择”。正因为他有生活的积累和灵性，他就敢于随意发挥，兴之所至，无不成画。他喜欢音乐、爱好文学，这些，都自然地反映在他的画面上，不论是有律动感的线条，还是丰富的色调，或是大胆的构图处理，他始终掌握着对立统一的辩证法则。这就是自由而有控制，变化而归于一体。所以我们看曹力的画，既可以感到他的感情奔放，又能感到他的富有理性。正是他的感情奔放，使他的作品充满了荒诞又浪漫的色彩；而正是他的理性思考，使他的画面不失深度和厚度。他还故意避开色彩和线条的华丽、流畅和漂亮，让它们朴素、自然、稚拙而又有生涩感。

曹力的画是耐人寻味的。他像一个游走于广阔草原的放牧人，当马作为一个标志出现在他的画中之后，他就再也离不开马了。马对他来说具有多重意义，最初可能只是无意识的选择，只是因为属马，就开始画马。他生活中并不是有很多与马接触的机会，但一旦选择了马之后，马就成为他表现形式的一个载体，对形式的多种认识、多种感触都可以通过马的各种变形来表现。马又是他生命的象征，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马都是作为其生命的状态出现的。他的马就像毕加索的牛一样，是一个形式的载体，又是生命的隐喻。作为他人格的化身，我们随着他的马走入他的个人空间，进入他异常丰富的内心世界、同时也通过他的心灵之窗观看外部世界，体验他向我们诉说的那个世界。在这里，马作为无处不在的灵魂，作为一种让想象行走的工具，喻指着远方，并负载着画家去拥抱白云与飞鸟，追寻稍纵即逝的美。

曹力把心中久久积淀的那些离奇想法，那些憧憬、幽默和爱意，那些无法述说的情感、变幻的梦境和青春的回忆，都融入画中。曹力在绘画中沉思，获取生活的真实感。曹力的绘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内心独白，它们体现了现代主义艺术家的持续努力——在一个四散的物质世界里，用语言聚合起一个精神的整体；在一个缺乏意义和表达的时代中，保持着想象的活力与灵魂的自由。

曹力无疑是一位极富诗人和音乐家气质的画家，他给20世纪的中国画坛留下了一系列充满神奇与客观、梦幻与真实、过去现在与未来纠缠不清的、奇谲瑰丽的抒情叙事组歌，其间跃动着艺术家超人的想象与创造的精灵。正因为曹力创造出来的所有梦幻和神秘都来自真实的生活，并以其出色的线条和色彩标示出自己想要表现的、渴望能抵达生命内部奥秘的鲜明轨迹，我们有理由认为，尽管过分的精致和谨慎为曹力艺术风格向更自由的王国发展设置了不易突破的围栏，但在中国当代艺术创作的大舞台上，有一扇涌动着蛊惑人心的歌声的大门是曹力以其智慧和毅力为我们开启的。

在这里，我要借用曹力《画外的话》文章中的一段，做这篇简介的结尾：“蒲公英上的露珠，空气里的泥土味、愉快的阳光……自然中的一切都窃窃私语着，静的时候，似乎能听到它们的歌声。”

兰石图 沈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