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鹏
永不落幕的摇滚精神永无止境的灵魂救赎
——听Metallica2013上海音乐会
郭 鹏
2013年8月13日,美国重金属乐队Metallica登陆上海举办音乐会。演出地点位于世博园区的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这支乐队在中国拥有众多支持者,他们可谓上世纪80年代中期第一批影响中国的西方音乐人,很多人因此放下手头的工作,从各地奔赴上海,共享盛事。
Metallica这支充满着传奇色彩的摇滚乐队自1981年初出茅庐后,即以令人惊叹的创作生命力和无懈可击的演奏技艺,横跨职业生涯30多年。他曾多次进行全球巡演,发售专辑1亿张,拥有歌迷数以百万计,赢得9座格莱美奖杯,并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连续5张专辑登顶美国公告牌排行榜的乐队。无论是早期的融合了一种爆炸性朋克态度的速度金属,还是后来浑厚沉重并蕴含诸多哲理元素的重金属风格,均能驾驭自如。
此次音乐会,Metallica携灯光、音响、乐器工程师等工作人员一行94人共赴上海,显示出非凡的专业精神和行业标准,其中4位代表了世界最强实力的摇滚音乐家更是各个身怀绝技。主唱兼节奏吉他手James Hetfield以其高亢通透的嗓音和接近极限速度的节奏吉他演奏技术闻名遐迩;鼓手Lars Ulrich稳健而刚烈的鼓点有时令空气都能为之颤抖;主音吉他手Krik Hammett光速般的速弹技艺和灵活多变的指法令人瞠目结舌;贝斯手Robert Trujillo敏捷的指弹风格、独特的音色和台风为乐队注入了新的血液。
上世纪70年代,西方摇滚乐进入重金属发展期,大量乐队充斥乐坛,其中独占鳌头者往往能在精湛演绎金属风格的同时,兼具音乐编创的高超才能,Metallica正是这样的一支乐队。令人折服的作品和深厚的音乐功底使他们一直处于同领域的统治地位。在烈酒一般的音乐表象下面,蕴藏的是精细的做工、精湛的技术、精密的构造及忧郁伤感的气质。
《Fade to Black》是这支乐队的代表作品。它仅是一首抒情歌谣。从一个原声性的轻柔前奏开始,循序渐进地调动出音乐的能量。电吉他奏出的如泣如诉的华彩乐句,催人泪下的艺术效果是其稳居摇滚史伟大独奏行列的鲜明标志。
艺术作品的创新,总是表现为在遵循以往艺术规律的同时有所超越,而这种超越又合情入理、令人信服。《The Unforgiven》是一首兼具重型金属和柔情摇滚两种特质的作品。鼓手Ulrich对此的解释是:“它一改以往作品从温柔的开始逐渐走向激情的爆发,而转向了可逆转的力度布局。”在这种观念指引下,主歌拥有了激情澎湃的演唱、浓烈奔放的伴奏音型和极具复仇感的失真音色;副歌却表现出忧郁的抒情,编曲技术也随之更加倾向原声乐器,音响色彩清澈透明。这种倒置处理的手法在摇滚作品中并不多见,它就像运用蒙太奇手法,将两个迥异的段落连贯地嫁接起来,达到浑然天成的境界。主歌以叙事口吻,讲述人从生至死的一生。旋律刚劲,愤怒中带出绝望,配合鞭笞般的金属风格,迸发出似乎能捣毁和重组一切的力量。进入副歌,优美的旋律直沁心田,那是一个鲜明的动人主题,配合深刻的歌词和优美的编曲,形成与主歌反差强烈的学者气质。有时,温情脉脉的旋律所蕴含的批判和反思力量并不比声嘶力竭的狂吼更柔弱,这在于歌者内心坚定执著的信仰。从这个意义来看,副歌蕴含了比主歌更为激动人心的震撼力,从而成为全曲高潮。结合歌词来看,歌曲抒写的是一个人纠结苦楚的生命历程,他曾经战斗、挣扎过,曾经被羞辱、驯服过,其间绝望与希望共生,放弃与执著并肩,怜悯与憎恨是同一个人对自己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而在这些表面的矛盾背后,是一种执著坚持的信念。
20世纪60年代,西方国家正经历向发达工业社会转型的历史时期。社会思潮更迭频仍,社会文化中翻涌着后现代批判现代主义的思潮。它所反对的是工具理性的极度发展而造成的人和社会异化现象,强调人文主义中人性解放价值观的一面,着力探索大写的“人”在现代社会中的感受和位置。
Metallica的作品集中体现了西方社会文化中的这种“后现代”思想,并可以从中体察到一种被笼罩在工业文明之下的“现代人”的永恒失落感。然而,作品同时蕴含了“生命属于我们,走自己的路”的坚定信念,并从全新的视角出发,批判现代社会及理性社会对人性的压抑。这可以说是类似宗教里面的大爱,大慈悲。正是拥有了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让他们的作品在表现“厄运”主题时并不显得颓废晦涩,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光辉,这种光辉可以释放出滋养润泽人类灵魂及万物的能量。
《Welcome Home》的灵感来源于美国小说家肯·克西的长篇小说《飞越疯人院》。小说的深层含义是这个世界充满了精神暴力,一部分人试图压制、同化另一部分人,而那个所谓的“疯人院”,是一个将精神上不肯屈服的人关闭起来的场所。某些人认为的拯救,在这些人眼中其实是一种扼杀,为此他们要挣脱束缚他们的牢笼,让自己的梦想和现实统一。这是追求自由者发自内心的呐喊,这是梦想对现实的批判,这是反叛者吹响的战斗号角,也是歌者永恒的信仰。
《Sad But Ture》是乐队1991年发行的名为《黑》专辑中的一首作品。音乐以规整的节奏频繁奏出能量爆满的强力和弦,巨大的音色好似压路机一般,将一切碾压成碎片。在沉重压抑、悲观绝望的音响氛围中,旋律却配以清晰爽朗的节奏。由此,歌者在嬉笑怒骂之间揭露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颇具黑色幽默的味道。高度发达的现代理性社会压抑人的个性,控制人的精神。人早已丧失了其作为个体存在的原始意义,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让其蒙羞和受控的也正是他们自己,是其早已变异的人性,内心的魔鬼正在毁灭、吞噬着他们最后一点残存的知觉。作者通过这种夸张而荒谬的嘲讽,无非是为了抗拒现代工业文明对人性的扼杀,呼唤回归那种“无为而治”的朴拙生活方式,恢复人的个性中所包含的文化创造力。
毫无疑问,Metallica音乐会对我国摇滚乐、流行音乐的发展将会是一个里程碑。这场音乐会也重新加深了我们对摇滚乐的认识。这是力量、速度与激情的音乐,然后是精湛的技艺,完美的律动与和声,巧妙的创作与编配。这样的音乐背后是强大的人性和人格,还有工业文明。炫技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它着力刻画的是强大的人。音乐的成功,最终是人性的成功,作品的超越,最终是人格的超越,这正是Metallica及其作品的巨大魅力所在。
从音乐的角度看,摇滚乐有三个祖先:作为亚文化的黑人布鲁斯音乐,由美国南部贫困白人发展起来的乡村音乐,以及作为主流文化、广受白人中产阶级欢迎的流行音乐——“叮砰巷”歌曲。经历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极端的金融危机和社会萧条,又经历了40年代毁灭性的二次大战,50年代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为安定和谐、生活富足的时期。然而从战后“婴儿潮”中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在和平与富足的生活环境中形成了与他们父辈所不同的价值观,从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青年”文化,这和摇滚乐一拍即合,并使其迅速崛起,且由于其混合了三种音乐形式而打破了原有的文化圈层,进而风靡全国。进入60年代,英国摇滚乐异军突起,“不列颠入侵”形成气候,而美国也出现了代表嬉皮士文化的旧金山之声和在民权运动、越南战争中摇旗呐喊的民谣摇滚。到了七八十年代,注重演奏技巧和华丽风格的重金属登上历史舞台,与反对形式技巧、追求狷狂粗砺风格的非主流乐派分庭抗礼。
在不同时期社会形势和美学思想的笼罩下,摇滚乐经历了如此盘根错节的历史沿革。然而,其中的核心却是强大乐观的生活状态,特立独行的高洁志向,潇洒淡然的处事哲学和宽阔胸怀,以及一种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求真精神,一种打破虚伪世故、冷漠薄情的态度,一种敢于摧枯拉朽、挑战主流权威的犀利眼光和勇气,以及一种对现代社会中被剥夺了自由的“人”的终极关怀。